玉瑤公主了外面的大裳，只穿著小襖，爬到炕上和二皇子一起玩兒。大皇子滿心也想上去，就是覺得這麼做有失自己做兄長的尊嚴。

　孩子們鬧騰的上都出汗了，讓人服侍著換了裳了汗，一個一個送回去安置下，謝寧也卸了簪環，洗漱之后靠在床邊看書。

　確切的說看的是名冊。

　宮里有那麼多的人，可謝寧甚至連永安宮里的人都不能說個個得出名字來。出了永安宮，那些宮太監能認出來的就更了。

　不翻這名冊真是不知道，宮里人有這麼多。

　這些事和方尚宮商量一下最好，不過方尚宮子骨熬不住，晚上把過來，也不合適。

　外頭有人走的聲音，謝寧把冊子掩上，下地穿鞋。

　宮里一了夜特別寂靜，靜的象座空城一樣。謝寧能聽得出皇上的腳步聲，那靜和別人不一樣，絕不會聽錯的。

　剛穿上鞋沒來及迎出去，皇上已經進來了。外頭的大氅已經在門口解開了，皇上穿著一件著玄鑲邊暗紅常服。皇上平時不喜歡鮮亮的，總覺得那樣不穩重，也就是過年的時候能破個例。

　皇上握住謝寧的手沒讓行禮，輕聲問：“孩子們都睡了？朕都同你說了，不必熬夜這麼等著。朕忙起來顧不上時辰，可能就在長寧殿歇了。”

　謝寧才不信。

　皇上這些天天天都過來，就在長寧殿歇過午覺而已。其實謝寧倒想跟皇上說，天這樣冷，夜深了皇上實在不必回回趕著過來。吹了風著了涼哪值哪不值？

　“你在屋里做什麼呢？”

　“看名冊本子。”謝寧笑著說：“上頭記著好些人本來的名字，不是進宮后改的。臣妾才看了幾頁，來娣、招娣已經見著五六個，旺財

　、旺福也是特別多。”

　皇上點點頭：“百姓之家取名都是這樣吧？”

　“差不多。以前老家那里也是這樣，好些人家姑娘都沒有名字的，大丫二丫三妞的著。要是兒子還好一點，多不象姑娘家似的那麼胡打發了。”

　謝寧讓人端了碗湯來，特意給皇上留的，里面的圓菇和都快熬化了，喝起來既不油膩，又十分補養。謝寧出不算太富貴，沒有不燕窩魚翅的那麼鋪張，覺得大舅母說的很對，人不能吃的太細了。

　皇上喝了湯，青荷收拾了碗盞出去，熱水已經端進來了，青珠捧著熱手把巾站在一旁。

　皇上到了謝寧這里，白洪齊一般就不會進屋伺候了，一應活計都是謝寧領著宮們做。這會兒外頭的厚裳都了，皇上讓老實往床上坐著。

　青珠遞手巾的時候眼神忽閃忽閃的，皇上手來接手巾，卻不知道怎麼回事，一下就把手了回去，皇上又沒抓牢，手巾啪的一聲掉進了銅盆里，濺起了不小的水花。

　青珠趕跪下，聲音抖抖的說：“奴婢有罪。”

　皇上倒沒怎麼生氣，只是揮手讓下去。

　青珠跪在那兒仰起臉，臉上也濺了幾滴水珠，在燈下看著亮晶晶的。

　謝寧已經下床過來了。

　吩咐青珠：“快把水端出去，讓人進來把地一。”然后替皇上解開襟口的系帶，將濺的袍子下來。

　青珠慢慢起，端了水一步一拖的出去了。

　青荷回來就看見地上濺了水，也沒有多問，只喚人進來收拾妥當了，服侍主子睡下。又將主子白日穿過的裳收了。把事做完了，才將青珠到跟前來。

　青珠臉煞白，一只腳邁進了門坎，一只腳卻還在門外，那架

　勢就象只驚的兔子，一發現有風吹草好逃跑一樣。

　青荷沉聲說：“你的規矩都白學了？這麼著門檻是個什麼統？進來。”

　青珠進來了之后就低頭認錯：“是我的錯，我剛才沒拿好手巾，水都濺出來了。”

　“是嗎？”青荷聲音里聽不出喜怒：“你也就是命好，皇上在主子這里不發作人，主子又是個寬厚的。要換在別的地方，主子不打你不罵你，就讓你這個天兒在外頭站半宿醒醒神兒，看凍不死你。”

　青珠連忙說：“是，是，都是主子寬厚。姐姐原諒我這一回吧，我下回當差時一定格外當心，絕不會再出岔子了。”

　青荷走到跟前，抬手把的臉扭了起來。

　青珠嚇了一跳，又不敢反抗。

　“青荷姐姐？”

　雖然屋里就一盞燈，青荷仍然看見臉上涂了脂，還描了眉。大晚上頭發還梳的齊齊整整，帶著兩朵時新式樣的紗制宮花并兩銀簪。

　過年的時候宮中規矩也沒那麼嚴，平時宮不許妝飾，過年時就沒人認真管這個，涂點胭脂帶朵花這都沒事。

　可是青荷們這些天天伺候主子、小主子的宮，卻是很妝飾的。這是方尚宮一慣的規矩，在皇上面前務須穩重不能輕浮，更不要說永安宮里還有小主子，你涂著脂熏著小主子怎麼辦？帶著首飾要是小主子著，扎著了，怎麼辦？

　青珠眼神閃躲，有些結結的說：“姐，姐姐？”

　青荷慢慢松開了手。

　心底漸漸被憤怒漲滿了，同時又到十分酸楚，還有被背叛了的心涼。

　皇上英偉不凡，而且不僅此而已。皇上還代表著這天下至高無上的權勢富貴。

　青珠會有糊涂想法，青荷并不覺得奇怪。這宮里不說那些

　妃子娘娘，就是宮們兒，哪個沒做過夢，想著有一天能爬上龍床？

　可青珠不但有這種妄想，還真真切切的做出事來。打扮的妖嬈些，在皇上面前弄出點靜來……說不準皇上看中了，那不就一步登天了嗎？從此翻做了人上人，再不是任人作踐使喚的奴婢了。

　可也不想想，現在的好日子哪里來的。貴妃待邊的人一貫不薄，從不打罵折辱，更沒有苛扣過們的月例用度。這些事兒別的宮里多都有，單就他們永安宮沒有。青珠就這麼回報貴妃主子的寬和嗎？

　青荷一言不發，青珠先前還撐著不出聲。可是屋里象死一樣寂靜，明明不熱，青珠背上卻都是汗。過了半晌，終于撐不住了，撲通一聲跪下來，抱著青荷的哭求：“姐姐，好姐姐。你放過我這一回吧。我是一時糊涂，我剛才真不是有意的，借我一個膽子我也不敢濺皇上一水……”

　“我相信。”青荷慢慢的說：“我相信借你一個膽子你也不敢往皇上上濺水。可是你這打扮，這妝飾……瞧你這胭脂涂的，這不是尋常胭脂吧？真好看。”

　青珠咽了一口唾沫，干舌燥。

　“我看著這胭脂象主子曾經用過的啊。對了，年前送了一批新的來，舊的就撤換下了。你用的就是主子以前用過的那盒舊的，對不對？”這能一時糊涂嗎？

　這簡直是心積慮，就想借著主子的，踩著主子的勢往皇上上。

　青荷已經下定了決心。

　青珠決不能再留下了。

　青珠涕淚流，現在是真的害怕了。

　之前不是沒想過要是這事不該怎麼辦，可是沒怎麼認真去想。在鏡子里打量自己，覺得自己正是最好的年紀，

　是沒有貴妃貌，可是貴妃畢竟都生過一個孩子了，哪有這麼鮮？人們不都說，男人就個新鮮嗎？

　一心想的都是要是皇上看中了，該怎麼好好的表現。甚至還想過，皇上可能會給什麼位份品階。謹妃不就是宮人出嗎？不過生了一個病歪歪的兒而已，現在也是一宮之主，正兒經的妃子娘娘了。自己將來可能比還要強……

　“姐姐，好姐姐，你饒了這一回吧，我以后再不敢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兒服侍，一心一意伺候主子，要是我再起旁個念頭，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青珠怕的什麼話都往外說，語無倫次，眼淚把脂都沖花了。

　青荷平時對這些宮能照顧的也就照顧一二了，但有的事絕不能忍。

　就象眼前這件事，青荷就忍不了。

　在宮里年頭不了，青珠們又天天都在眼前，青荷對還是有幾分了解的，一眼就能看出現在的話本不是真心，就是為了求，說的再好聽也沒有用，一轉頭不等抹開淚就會把這些賭咒發誓都忘了，野心和妄想也不會就此打消。

　兩個有力的中年人進來，兩人十分練的把青珠從地上拽起來，一個從后面扭住的臂膀，一個堵住了的。

　青荷吩咐們：“青珠今晚睡覺窗子沒關嚴實，著了涼了。永安宮里有小主子，得挪出去，否則把病氣過給小主子誰也擔待不起。”

　青珠嚨里嗚嗚直，腳也胡踢騰。

　又不是頭一天進宮，一聽這話就知道青荷要怎麼置。

　要是打一頓罰一頓還好，可是現在就是要的命了。一病，再挪出去，等著的就是最后報一個“病歿”，連個葬之只怕都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