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婕妤坐在步輦上，昨兒夜里沒睡好，早起也沒有神。把風帽拉起來罩著頭臉，丹霞還替撐著傘擋著飄飄灑灑的雪珠。

　高婕妤一行人穿過慶門時，迎面也來了一乘步輦，前面四個太監，后頭還跟著兩個宮人。

　丹霞一眼就看出來人是誰了，輕聲提醒高婕妤說：“主子，是大皇子來了。”

　高婕妤眼睛睜開來，隔著雪霧也看不清楚來人，低聲吩咐了一句：“大皇子必是去南苑書房的，咱們讓一讓。”

　不等丹霞把話傳下去，對面的步輦已經比他們還早避讓了。

　高婕妤怔了下，丹霞問：“主子，怎麼辦？”

　大皇子雖然年紀不大，可行事卻讓人無可指摘，怪不得宮里人人都說大皇子聰慧知禮。

　大皇子還在宏徽宮的時候，誰知道他是個什麼樣人呢，現在前后還不到一年功夫，大皇子和從前相比已經有如天上地上。

　就憑這一點，貴妃行事就讓人心服了。換別人，哪會真心對待栽培不是自己親生的兒子？打排斥還來不及。

　“讓個人過去，請大皇子先走，上學要別耽誤了。”

　太監一溜快步過去，遠遠的看見他說了幾句話又趕回來了：“主子，大皇子說請咱們先過去。”

　這要再推讓就真耽誤事了。高婕妤是不著急，可大皇子去書房是要點卯的。只好說：“那咱們走吧，走快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了，這邊才跟大皇了見一回，沒走多遠，前面又來了一乘步輦。

　丹霞在肚里暗中了一聲苦，趕稟告高婕妤：“主子，前頭好象是慎妃。”

　高婕妤象被針扎了一樣，立時睜大了眼睛。

　前面那乘步輦上撐著一把紅錦繡垂掛蓋傘，比高婕妤這邊的規制一看就不樣。高婕妤死

　死盯著對面那人，其實離的還遠，天氣又不好什麼都看不清楚，可高婕妤覺得看清楚了對面步輦上頭坐的那人。

　一副寡婦相，過去多年里都在低眉順眼裝可憐。可是就在猝不及防的時候，這條以為自己養的狗突然轉過頭來向出了獠牙狠狠咬了一口。

　丹霞想問，要不要讓？

　宮道就這麼寬，想并排過也不是不能過，但得兩邊的人都肯和睦同行，都靠兩邊走才行。

　看對面的人沒有相讓的意思，明顯是等高婕妤這邊把路讓出來，他們要先走。

　按理說，謹妃是妃子，高婕妤讓道天經地義。

　可高婕妤既然沒有發話說讓路，那邊這些人就不能自作主張。

　讓，還是不讓呢？

　“不讓。”

　丹霞嚇了一跳，有些急切的勸說：“主子，咱別意氣用事。謹妃畢竟是妃子，咱們讓這個路也不算丟人。”

　高婕妤哪能不懂這個道理？如果不讓，那慎妃就占理了，正好可以借這個由頭再收拾一回。

　可高婕妤還是說：“不讓。”

　丹霞這回確定自己沒聽錯。

　既然主子發了話，前面是火坑他們也得著頭皮往下跳了。

　說起來這段路象是很長，但兩乘步輦也一直沒停的往前走，很快就在中段了頭。

　兩邊跟著轎輦的太監面面相覷。

　兩邊都沒有要讓道的意思，路卻只有一條，那誰走？

　高婕妤不不慢的理了理指甲套子，也沒有先出聲說話的打算。

　慎妃要是也不開口，那們就這麼耗著好了。這條路也算是人來人往，要不了多時候肯定還會有別人經過。到時候被們這麼一堵，誰也過不去，那樂子可就大了。

　高婕妤并非破罐子破摔了，也不是也突然有了底氣，不怕慎妃真是那個下

　毒的幕后指使了。而是想明白了，這麼多年對慎妃那麼不客氣，慎妃一上位就和翻了臉，哪怕肯放下自尊不要臉面下跪求饒，慎妃也不會放過。

　如果都要死，那高婕妤愿站著死。

　再說了憑什麼一定得死？要死也得拖個墊背的才行。慎妃想整死，怎麼也得從慎妃上咬下一大塊來。

　兩邊下人你瞪我，我瞪你，主子不發話，他們就不能。

　高婕妤不出聲。

　甚至沒去打量對面步輦中慎妃的樣子。離的已經很近，這會兒別說上穿著什麼，就是面容神也能看見了。

　相持了片刻之后，慎妃先說話了。

　“高婕妤這是上哪兒去？”

　高婕妤咳嗽了一聲，丹霞明白的意思，著頭皮替高婕妤搭話：“回慎妃娘娘，我們主子要去尋貴妃娘娘說話。”

　這純粹是給自己臉上金了。其實現在宮里許多人都去貴妃那里請安說話，但是去了也是坐冷板凳。貴妃娘娘也不是誰說一聲想見就見得到的人。丹霞話里說的好象自家主子找貴妃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兒。可天知道高婕妤這是頭一回主的想登永安宮的門。

　自貴妃等三人晉封以來，高婕妤心里總是憋著氣，后來又被慎妃從延福宮里趕出來一回，更加不出門。

　或許是貴妃這面大旗著實有用，慎妃那邊居然緩緩向一旁挪了。

　高婕妤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要麼就是會錯意了。

　但是沒錯，慎妃確實把路讓了出來。

　“高婕妤想是趕著去永安宮，就請先走吧。”

　高婕妤都愣了，還是丹霞機警，馬上說：“多謝慎妃娘娘。”招呼抬步輦的太監趕加快腳步，離這位娘娘越遠越好。

　等他們過去了一小段，丹霞腳底一，幸好

　扶著轎竿的那只手及時抓牢，才沒有平地跌一跤。

　高婕妤了也有一種象是在做夢的覺。

　這樣忍讓謙恭的慎妃，真不是在玩什麼花樣嗎？差點以為是過去的那個施順儀又回來了呢。

　這是肯定不會的。

　那憑什麼讓？不想把事鬧大讓人看笑話？還是……丹霞抬出貴妃的名頭就這麼好用？

　真要靠向人屈膝才能活命，高婕妤也不是做不出來。

　之前就曾經想過討好貴妃，只是沒有認真去想。

　貴妃和以前的淑妃不同。淑妃喜歡別人在面前做小伏低，圍著，捧著，那種大權在握高高在上的覺。貴妃和全不一樣，貴妃不喜歡旁人有事沒事到永安宮去請安，不攬權生事，想討好，得到的認可那是太難了。就這兩天，唐才人不就因為去永安宮了霉頭，反而被那位方尚宮刻薄訓斥了一番，現在已經足了嗎？

　方尚宮這麼做，肯定順應的貴妃的意思。

　高婕妤進永安宮的時候心里頗為不自在。等看到永安宮偏殿里頭已經有人坐著等待了，那種尷尬簡直讓覺得臉皮發漲發，就象有針在扎一樣。

　坐在屋里的人以李昭容為首，下頭還有梁人、白人、趙人、劉才人等好幾個，人人面前都有一盞茶，看起來都來了不短時候了，只怕永安宮才傳早膳的功夫們就來了。

　這會兒看見高婕妤進來，雖然人人心思各異，但在宮里過活，誰也不會把心里想什麼就寫在臉上。李昭容起招呼，其他人也紛紛跟高婕妤見禮。

　高婕妤只能厚著臉皮，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來，跟眾人一一回過招呼之后，在李昭容上首坐了下來。

　貴妃晉封的時候高婕妤氣不平，這是宮里人盡皆知的

　事。可是風水流轉哪，你再強，勢也比人強。貴妃現在掌著宮務，由不得你不低頭。

　再一想想，連高婕妤都乖乖的低頭服了，別人還有什麼好說？

　高婕妤坐下來，永安宮的宮人上了茶，外頭又有人來。

　這回來的是曹順容。

　曹順容和高婕妤兩人打了個照面，一看見對方出現在永安宮都是十分詫異。

　高婕妤傲慢，曹順容清高，這兩人以前可都沒有到永安宮來請過安哪，也不知道今天哪陣風刮的不對，居然兩人齊齊來了。

　曹順容也有那麼片刻的不自在，但來都來了，總不能裝沒來，腳一頭一扭再轉頭回去吧？

　謝寧聽著人回稟說高婕妤和曹順容也來了，倒是有點兒意外。

　這兩位不同于往常來的那些人，位份低，更重要的是沒什麼，不見也就不見了。

　方尚宮在一旁說：“主子不然還是見一見吧。”

　象高婕妤、曹順容、梁人這些人，都是失寵已久了，們自己也不再有復寵的期盼，和唐才人那些人所求不同。

　“高婕妤和慎妃已經是撕破臉皮了，說的難聽點，到主子這里來就是來低頭投靠的。主子也不用給們什麼好，只要今天讓們進來喝一杯茶說上一句話，們就于愿已足。”

　謝寧被方尚宮說的笑了：“哪有那麼簡單。”

　應了，讓高婕妤和曹順容進來了，以后宮里就會把這兩人看做是貴妃門下走狗，對們來說，有永安宮的名頭護著可以不旁人，主要是慎妃和謹妃的傾軋和踐踏。但是們在外面的言行，旁人也會同永安宮連到一起，會想著這是不是貴妃的意思，既然一榮俱榮了，也有一損俱損的時候。

　謝寧把手里的筆撂下，一邊洗手一邊說：“請們進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