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寧是在回京的路上知道渭王去世的消息。

　和渭王只見過一兩回，且沒說過什麼話。從去年起渭王就不怎麼出來了，一直在養病。這種乍暖還寒的換季之時，對有年紀又弱的人來說總是一個關坎。撐過去了，那多半還能再延個一年。

　撐不過去就……

　渭王比皇上還長兩輩，算是宗室之中難得高壽之人了。他輩份高，素來又很有威信，執掌宗正寺多年。所以他這麼一去，連皇上都換了素服。

　正是因為這個緣故，謝寧才知道渭王故世的消息的。

　皇上不愿謝寧為這件事事傷，有意同說話打岔。

　“這次出去，在路上還遇著一起案子。”

　“案子？”

　謝寧馬上張起來。

　“不是什麼大事。”皇上含笑說：“這案子說起來一波三折的。起先是一戶人家里婆婆和小叔兩個人，聽見大兒媳婦房里有別的男人聲音，以為是大兒媳婦人，所以沖進去把人捉了。那家的媳婦兒一直喊冤，說回屋換裳，卻不知道屋里是怎麼多出一個人來的，那個人也不認得。于是這家人又以為這人是個賊，把他扭送到衙了。”

　謝寧也來了興致，皇上這麼說，這件事肯定還有下文。

　“那衙門審出來了嗎？這人究竟是不是個賊？”

　皇上笑著搖頭：“這人到了衙門也喊冤，說這家的大兒子欠了他錢總是不還，他實在是沒有辦法才想自己去那家取點東西抵自己被欠的債。他還掏出一張欠條來，正是那家大兒子簽字畫了押的。”

　謝寧也忍不住笑了：“這人也真是，做賊哪是那麼容易的？大白天去人家家里翻東西，不被捉才怪呢。那后來怎麼樣了呢？”

　好奇衙門會怎麼判這個案子。

　“那兒還是公正

　的一個人，他說這兩件事一碼歸一友，欠債歸欠債，被拖欠的人如果都去去搶，那也是犯了律法的，這人就被打了板子收押了。不過這家大兒子因為去賭欠下的債，逾期還不還，判他立刻還錢，還要加上拖欠的利息，同時也要枷號示眾以警示鄉鄰。”

　謝寧想了想，也覺得這個判決沒有錯。

　原本那個人遇著借錢不還的事他是有理的，可有理也不代表他可以去人家家里盜啊，這事確實一碼歸一碼，不能混為一談。

　皇上見笑了，又講了一件事：“還有一件事，是一個和尚和一個道士鬧騰到府的事。”

　謝寧笑著說：“難道這兩人也犯了盜？”

　“那倒沒有。”皇上還想接著講，外頭白洪齊來回事，皇上就站起來理了理襟，對謝寧說：“你好好歇著。要是悶了就翻翻書，讓方尚宮多陪你說說話。”

　謝寧笑著點頭：“皇上快去吧，不用掛心臣妾。”

　等皇上走了方尚宮才進來，端著一碗湯。這船沒有他們來時乘的舟平穩，但方尚宮一舉一還是如履平地，一點兒不見搖晃。

　“主子喝口湯吧，先潤潤嚨。”

　湯不多，就是一個小蓋盅，味道清甜，口溫潤，也就三四口就喝完了。

　方尚宮實在很會服侍人。知道謝寧胃口不好，給弄吃食湯水從來不會大盤子大碗的往上端。人都會有這樣一點病，倘若看著一個小小的碗，淺淺的盛著兩口吃的，就會覺得這本不算什麼。倘若捧上來一只大海碗，里面滿滿當當的，立刻會有一種“這得吃好久”“這未必吃得完”的覺。

　方尚宮每次端來吃食湯羹都只有幾口，但是架不住次數多。用過早膳之后謝寧吃了兩回小點心，算上這碗

　湯，已經加餐三回了，還不怎麼耽誤用午膳。下午一般也會有兩回加餐。等到晚膳之后，多半還會再有一碗湯水。

　每次都不覺得多，吃下去也沒覺得肚子撐，但是如果細想想，這一天吃的東西真心不。

　方尚宮等在一旁，含笑看著謝寧將湯喝了，要收拾碗盅的時候謝寧說：“就放那兒吧，讓們收拾，您也歇一會兒，這兩天收拾東西上路回京，您也夠累的。”

　“也不算累，奴婢又沒手，只是吩咐們干活。”

　方尚宮說的輕巧，謝寧可知道這活計不輕松。帶來的人和東西這麼多，中間又經過一場變故，再次清點整理收拾起來并不省事。就算方尚宮不用親自手，可也比別人更勞心費力。

　方尚宮就把托盤放到一旁，坐下來陪謝寧說話。

　“剛才皇上同主子講笑話了？奴婢在外頭也聽見主子的笑聲了。”

　謝寧就把剛才皇上講的那個案子同方尚宮講了一遍。

　方尚宮也聽笑了。

　一邊笑，一邊在心里想著，這案子皇上是當逸聞笑話講給主子聽的，皇上對主子的這份兒心意也算是難得了。

　但是方尚宮總是忍不住要想的更多點。

　這家的大兒媳婦怕是以后日子不好過了。

　雖然這件事上是無辜的，但是流言蜚語不會管那一套，旁人只會聽到自己興趣的那部分，說不得以后名聲要壞。

　還有，他丈夫去賭，這事不能怪，可對婆家人來說，是個外人，公婆說不定會怪責，說沒好好服侍勸說丈夫，才讓他在外頭闖下禍事的。俗話不是說嗎？家有賢妻夫不遭禍。倒過來推想，丈夫闖了禍，這過錯起碼也有一半是妻子的吧？

　家里人不待見，外頭人再風言風語，這個子以后

　肯定過的艱難。

　這事方尚宮當然不會當著謝寧說，就讓主子難得的輕松樂呵一會兒吧。

　方尚宮已經聽說渭王過世的消息了。

　渭王這時去世，很難說有沒有這次皇上遇刺之事的影響。

　方尚宮覺得這兩件事不了干系。

　可不知道渭王家中有人卷進了這次的謀逆事件，但是這件事有宗室勛貴在其中縱，方尚宮已經想到了。既然事涉及宗室，渭王必定勞擔憂，這對一個久病的老人來說確實是道邁不過去的難關。

　“公主怎麼樣？”

　“公主陪著甘姑娘在那兒練規矩呢。”

　甘熙云是看馬上要進宮了心急，玉瑤公主純粹是沒有事做，既然伙伴要學，那就陪著練。

　其實甘熙云是真練，就是玩兒。

　郭尚宮也配合的，就讓兩人一塊兒。

　教甘熙云在宮里見著不同的人該怎麼問好行禮，玉瑤公主就總是充當那個被行禮的。

　雖然讓小伙伴總對自己屈膝彎腰也有點不好意思，可是玉瑤公主一面不好意思，一面卻覺得這樣好玩。

　郭尚宮說：“如果見著妃嬪們，一般來說都是福問安就好。”

　玉瑤公主就上前一步，半揚起下，甘熙云一點兒也沒覺得這樣是占自己便宜，倒覺得公主這樣很是天真，笑著福行禮，微垂首斂目：“給娘娘請安。”

　郭尚宮點頭嘉許說：“對，就是這樣。”然后對玉瑤公主說：“公主該說什麼？”

　玉瑤公咳嗽一聲，著嗓子說：“免禮。”

　說完自己就撐不住笑了，甘熙云也笑。

　“如果遇著那些品階高的尚宮、掌事的太監，姑娘雖然不用這樣行禮，但也是要問好的。”郭尚宮沒說的是，這世上哪里都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的。宮里頭就有那麼一等人

　，尤其以太監居多。一面為自己的出和殘缺自卑，一面又加倍的注重別人對他們的態度。你要稍有些松懈，他們就以為你是有意怠慢，是看不起他們。這樣的人事不足敗事有余，背后說起壞話使起招來，讓人防不勝防的。

　所以說寧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不得不說玉瑤公主十分聰明，平時又沒見那些太監，郭尚宮一說見了太監、公公們，就把腰微微一躬，子有些往前傾著，頭有點低，臉上也帶著笑。

　郭尚宮心說公主可真是聰明。

　而且這麼大的孩子最喜歡學著別人的樣子。

　這跟著好人學好，跟著壞人很可能就學壞了。

　看來以后還是得多注意些，把公主邊的人再篩篩，可別混進品行不良之人。

　郭尚宮指點甘熙云如何問好。

　甘熙云其實也明白這個道理的。

　先在繼母手下過過日子，又寄住在伯父家里，什麼人沒遇上過？繼母兩面三刀，當著父親是一張臉，背過去又是一張臉。家中下人的冷漠排和欺負又不是沒嘗過。

　至于在伯父家中，不能算是自家人，畢竟又不是伯母生的。可也不能算是客，畢竟一筆寫不出兩個甘字。伯父雖然大度，伯母也算熱心，下人們卻未必拿當正經主子看。那些管事媽媽、大丫鬟們的手腕心計都見識過。

　宮里頭只有比宮外更厲害的。

　而且郭尚宮是個很周到的人，既然單把這個拿出來說，還要認真教，就說明這些人同那些主子們一樣，都是不能忽視的。

　甘熙云練了一上午，到午膳時分就覺得腰酸疼。

　可是從小就習慣了有事都自己扛。別人憑什麼白幫？就算能幫，幫一時也幫不了一世，這世上最可靠的只有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