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尚宮神不守舍，臉一點都沒有。

　謹妃嚇了一跳，剛才問那句話，只是覺得馬尚宮不如平時一樣謙恭殷勤，可馬尚宮現在看起來形著實不好，整個人都在抖。

　謹妃一下子就想到了溫瘧之癥。

　那可是會死人的病！而且這病會過人。

　馬尚宮可不知道謹妃想到了什麼，嚨干的象是要冒火，掌心卻不停的往外滲冷汗。

　“馬尚宮？”

　謹妃的聲音突然變得尖利起來，馬尚宮一驚，回過神來，急忙俯認錯告罪：“奴婢失儀，還請娘娘恕罪。”

　謹妃擺了擺手：“子不適何必還勉強過來？你快去歇著吧，我這里有人伺候。明日太醫來時也給你看一看，若真病了也好趕開方抓藥。”

　馬尚宮有些渾渾噩噩的從殿出來。微涼的夜風吹在臉上，讓比剛才清醒了不。

　剛才謹妃問話時，有那麼短短的一瞬間，馬尚宮想對謹妃將這兩天發生的事合盤托出。

　畢竟謹妃是主子，自己也是為了替主子辦事才會去找胡宮人打探消息。

　但是那一刻的沖過去之后，馬尚宮決定了不說。等從屋里出來，也已經失去了說出實的最好時機。

　也說不清楚為什麼自己沒對謹妃說實話。

　也許連自己都沒有明白的意識到，在心深，也知道謹妃是不可靠的。

　謹妃沒有擔當，想要的東西有很多，但是卻不肯為什麼事擔責任，這件事縱然知道了也不會愿意花力氣庇佑馬尚宮。在一點上，貴妃其實要可靠得多，宮里人都羨慕嫉妒永安宮的人，多半也是因為永安宮現在的權勢風，也有不小的原因是貴妃待邊人從不朝打暮罵，有些小小過失能包容就包容了。

　退一步說，謹妃的心手腕都擺在那兒，有幾斤幾

　兩重，馬尚宮比旁人要清楚得多。就算謹妃愿意護著，也得有那個本事啊。

　馬尚宮不敢再讓人去問胡宮人的事了，萬一胡宮人真是被人所殺，那再去打聽就是自投羅網。

　回了自己住的那間屋子，馬尚宮坐立難安。先是把門窗都銷住，饒是如此也覺得心里不踏實。

　謹妃從春華軒遷到壽康宮時，馬尚宮當然有一間自己的屋子，不喜歡旁人在前繞來繞去的，這間屋子只有一個人住著。

　可現在馬尚宮只想有個人能來與作個伴壯壯膽。

　胡宮人不就是一個人住在翠華宮那麼偏僻的后院里才死的無聲無息嗎？

　胡宮人如果真是被殺，那殺的人到底是為了什麼？

　“殺的人是圖什麼？”白洪齊也問出了這麼一句話。

　胡宮人說是溺死，但是宮監的人發現了其中蹊蹺之，不敢瞞，趕報給了白洪齊。

　胡宮人不是意外溺死，是先被人擊打昏厥之后才扔進池子里頭的。

　但不是不等面前的徒弟孟全福回答，白洪齊自己就又吐出了一句答案。

　“只怕又是沖著皇上、貴妃來的。”

　這沒什麼難猜的。但胡宮人只是一個最微不足道的小人，甚至從沒有過近伺候貴人的機會，甚至連遠遠看一眼皇上和貴妃的機會都沒有。

　唯一能說道一二的，就是也曾經在彩軒伺候過。

　算一算日子，那時候方尚宮也正在彩軒當差，伺候的是當時的賀妃。

　方尚宮……

　白洪齊覺得這事兒的源就在的上。

　孟全福湊近了些，輕聲說：“師傅，我今天后晌回來的時候，順道去了一趟宮監，翻了翻舊檔。”

　“哦？”

　孟全福低聲說：“彩軒的舊檔里頭，明廿一年的時候，賀妃支領綢布、墨、蠟、香料等

　件，都是方尚宮收管，也是畫簽押收注。但是到了明廿三年年初，賀妃那的支領收管的人換了姓陸的宮人。”

　“此后呢？”

　“賀妃小產之后，簽押的人姓袁。”

　白洪齊雖然不可能再從胡宮人的口中問出什麼了，但是孟全福的話卻讓他可以完全推測還原出來當時彩軒中發生的事。

　能掌管一位妃嬪的日常用度支領收管這樣的事，必定是最信重的心腹宮人，打個比方，就象貴妃邊的青荷一樣。方尚宮當時一定很得賀妃的信任倚重。

　但是僅僅過了一年，卻突然被完全取代了。

　只從紙面上看，彩軒已經完全沒有這個人的痕跡了。

　宮里不人都聽說過，方尚宮伺候過賀太妃，在賀太妃小產過世之后，方尚宮們這些人就樹倒猢兒猻散，各自找尋生路去了。

　但現在看來實并非如此，方尚宮在賀妃剛剛有孕之時就已經不是賀妃心倚重之人了。

　那麼飲下的那一副讓人不能出聲說話的湯藥又是誰給灌下去的？

　那種藥白洪齊很了解，他見人喝過，甚至曾經親手給人灌過。

　一碗藥下去，說話是別想了，嚨會被徹底燒壞，甚至舌頭都會連帶著沒了知覺，下半輩子別想再發出一點兒聲音。

　方尚宮聲音也了影響，可是現在還能說話，這就讓人更加忍不住要去猜測，當初在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這事兒還有誰知道？”

　“就是壽康宮的馬金花去過，沒有旁人了。”

　孟全福頓了頓，然后又想起了一件事：“周稟辰在宮監也有不人，只怕這事兒他也會知道。”

　周稟辰和他們不是一路人，要換是別人，早被白洪齊踩下去了。可周稟辰眼下背靠著永安宮，與白洪齊不算是一個鍋里攪馬

　勺爭飯吃。兩邊的人見面和和氣氣，實際上井水不犯河水，周稟辰從沒有把手過界，但也把現在屬于他的那一塊兒地盤看的牢牢的，哪怕對著白洪齊也是寸步不讓。

　他和方尚宮的關系更親近，如果他知道，保不齊方尚宮自己也已經知道了。

　白洪齊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叩，孟全福知道這是他師傅遇到懸難不決的事時才會有的小作。

　話說回來，能讓白大總管為難的事，也著實不多。

　“吩咐宮監，這事不可輕忽，一定要查個明白。”

　孟全福連忙應了一聲：“是。”

　方尚宮自己知道這事，說不定反而是個機會。

　永安宮里里外外被圍得鐵桶一般，方尚宮行事更是滴水不。如果知道有人在翻尋過去的不可對人言的經歷，白洪齊倒想知道會有什麼作。

　人一急，難免就會失了方寸，行事多半不能再如平常時候一樣縝周全。

　白洪齊和方尚宮是沒仇的，但是他也很想看看，方尚宮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況且，方尚宮和周稟辰兩人齊心，對白洪齊并不是一件好事。宮里頭從來都是這樣的，此強彼弱。方尚宮和周稟辰越來越強，對白洪齊來說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還得掉過頭來查胡宮人被殺的事。

　方尚宮的過去究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為了不走消息甚至要殺人滅口？

　不細想不要，但是仔細一想，連白洪齊都覺得有些心驚。

　在宮里多年生活的經歷讓白洪齊本能的預到，這件事不尋常。

　雖然宮里年年都有不冤枉送命的人，他們可能是說了不該說的話，看見了不該看見的人，做了不該做的事，但這一次……

　這一次似乎格外不同。

　白洪齊轉頭看了一眼永安宮的燈火。他覺這一次的事，或

　許會把深深的沉到水底的東西翻攪出來。

　謝寧現在用的還是枕。

　竹枕、瓷枕、玉枕這些，都不能換。大夏天里差不多人人都換上涼爽的枕了，還是枕的枕。

　好在枕也是織的面兒，枕著并不覺得多麼悶熱。

　謝寧正跟皇上一起輕聲說話。

　熄了燈之后，人常常會說出在白天絕不可能出口的話。

　黑夜有時候讓人覺得危險，可是有時候，也會讓人放下防備，到自己很安全。

　“朕每年生辰的時候，都去奉先殿叩個頭。”

　謝寧輕聲問：“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朕五歲那年的生辰。”皇上平靜的說：“朕那時候就知道自己不是太后親生，可是那個時候又沒有能力去尋找的下落，每年生辰去叩那個頭，旁人都說我是敬孝祖先。”

　其實他是給生母叩的。

　世人都說，兒之生辰，就是母親難之日。

　皇上肯定是想借這件事為自己連一面都沒有見過的親生母親盡一盡做兒子的心意。

　謝寧心里明白。

　“臣妾過生辰的日子，也總會先給爹娘上一柱香的。”

　“不一樣的。你上香是大大方方的，可朕之前許多年，都不能告訴旁人朕在叩拜誰，在念誰的生之恩。”

　即使皇上已經登基，可是生母早已經作古，連的名姓，連埋骨何都不知道。

　即使皇上要昭告天下人他不是太后之子，可那又怎麼樣呢？太后是先帝的原配發妻，無論皇上是不是親生，都要稱一聲母后，這是禮法，太后依舊與先帝合葬于皇陵。

　縱然做了皇上，也還是有無法填平的憾事。

　謝寧想，或許就因為皇上自己已經無法彌補這缺憾，所以他對兒的疼才遠遠超過一般人，似乎要把自己沒有得到的，一骨腦都補償給自己兒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