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了幾天，這天又下起小雨來。

　小雨一下，謝寧倒是松了口氣，前幾天實在悶熱的難，今天則是一早起來，覺得氣兒也順了，心也靜了。

　方尚宮一能起就來謝恩，謝寧趕讓青梅扶著，說了幾句話就趕讓人扶回屋去歇著。

　“我這兒不缺你謝一回恩，早點把子養好了才是。”

　看方尚宮那氣，謝寧還真不放心。

　畢竟方尚宮年紀也不輕了，放在外頭普通人家，早也是做祖母的人了，再努把力說不定曾祖母都有指。

　一冬一夏的，都是道坎兒。

　不該讓方尚宮那麼勞，該讓多歇歇的。

　青荷在旁邊聽著謝寧這樣說，倒和謝寧說：“主子快別這麼說。方尚宮這病雖然有勞的緣故，可李大人也說了，近日時氣不好，宮中病倒的人多著呢。象方尚宮，周公公這樣的人，有事在上，他們反倒越活越神。要是沒事兒可做，那反倒會一下子垮下去。您知道嗎？去年過年時有位告老的劉煥祺劉大人？”

　“記得的。”謝寧見過這人一次，雖然已經年近七十，卻腰板直，聲音宏亮，是個神抖擻的老臣。去年他上了告老的折子，皇上挽留，他再上，如是再三，皇上才允了。

　“您看劉大人當時神吧？可是前天聽太醫署的人說，劉大人這半年老的都不樣了，眼也花了，腰也直不起來了，連人都不大認識了呢。”

　“真的？”謝寧著實吃了一驚。

　“奴婢也是聽太醫署的人說的，劉家已經請了幾回太醫了，說怕劉老大人熬不過今年呢。好些人啊，有兒做，有事干，那就生龍活虎比吃了補藥還滋潤。要是沒事兒做沒當，那日子就沒奔頭了，活的一點兒神頭都沒

　有。就說方尚宮吧，沒伺候主子的時候，您想想是個什麼模樣？”

　謝寧往前想，方尚宮剛去縈香閣教導針線時什麼樣？

　印象不甚清楚了，總之，似乎就是兩個字。

　老邁。

　可現在方尚宮比那時，確實顯得年輕、神。

　謝寧笑了笑：“興許你說得對吧。”

　“所以主子可別說要讓方尚宮卸了差事去休養的話了。咱們永安宮上上下下全算上，象方尚宮這麼真心實意疼小主子們的人可也沒有幾個。您要讓卸職，不能再伺候小主子們，一定傷心的很。”

　這話確實沒錯，方尚宮對大皇子他們著實上心，不是那種奴才對主子的盡忠討好，確實是真心的疼。

　“對了，應汿和玉瑤還沒回來？”

　“大皇子剛使人傳話說不回來用膳了，公主那邊也是一樣。”

　謝寧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幕，點頭說：“是我忘了，下著雨確實來回折騰不方便。你讓人給膳房說一聲，應汿和書英那里加一個八寶鍋，玉瑤和甘姑娘那兒添一道燜梨，一道白玉丸子湯。”

　青荷笑著應道：“奴婢這就去，您只管放心，沒人敢怠慢大皇子和公主殿下，膳房的人可小心著哪。”

　因著下雨，玉瑤公主就留在云樓書房用了午膳。宮人將膳桌擺好，膳房的太監恭敬的說：“貴妃娘娘賞公主冰糖燜梨一道，白玉丸子湯一道。”

　玉瑤公主起來盈盈行了一禮，口稱謝貴妃娘娘。

　侍膳太監將蓋盅揭開，香噴噴甜的熱氣升騰起來。半明梨浸在淺淺的湯中，梨去皮剜核，已經燜得了，澤形狀有如琥珀，梨子香一直往鼻孔里鉆。

　白玉丸子湯其實就是豆腐湯，豆腐削圓圓的丸子，仔細看，丸子上頭

　甚至還有細細的花紋。

　豆腐上雕花可是細活計，雪白的丸子浮在淺碧的清湯里，看著就讓人覺得暑意全消，食指大。

　甘熙云夸了一句：“廚的手段當真了不得。可惜喬姐姐不在，也指定吃這個。”

　“這有什麼難的？等來的時候，讓膳房再做一回唄。”

　喬書棠子不適這兩天沒進宮，李璋也因為下雨沒來，書房里只有們兩人，就更顯得冷清了。

　兩人用過飯，過了午本來是要學琴，因為下雨改了習字。楊先生一出去，玉瑤公主就趕松開筆手腕，一轉頭卻見甘熙云也沒有在寫字，托著腮正往窗外看。

　玉瑤公主還以為外頭有人來，轉過頭看，卻什麼都沒有。

　外面只有綿綿不絕的細雨，水珠順著殿閣的檐角往下滴落。院子里的大缸里栽著睡蓮，蓮花已經開了兩朵，襯著綠油油仿若涂了蠟的葉子顯得格外艷。

　雖然這幕夏日雨景有人之，可是玉瑤公主覺得這也不值得人看呆住。

　甘熙云是不是有心事？

　玉瑤公主想知道什麼事，自然有人搶著替打聽來。

　甘熙云昨天收到一封家信，是鄄州來的。今天又收到了一封，卻是父親寫來的。

　玉瑤公主正是對寫信上癮的時候，對旁人的信也格外關注。甘熙云連收兩封，自然很好奇。

　每回寫信、收信，玉遙公主都很高興。

　可甘熙云看起來卻不那麼高興。

　信里都寫了什麼？

　這麼開門見山的問，甘熙云當然也不瞞。

　“我伯娘捎信來讓我要好好用心學，問我缺什麼不缺，還給我捎了些錢來。”

　聽著都不是壞事，不會讓人心里不舒坦。

　那就是另一封不好吧？

　甘熙云輕聲說：“我父親的信上說

　，他今年又添了一子一。還有，讓我在宮里不要惹禍，好好陪伴公主……”

　添丁放在旁人家是喜事，對甘熙云的父親來說也是喜事，可是對來說，這算不得什麼好消息。

　反正也早就不指父親了，他疼誰疼誰去，哪怕再生十個八個的也跟沒有關系。

　兩個孩子都是妾室生的，繼母又是那麼個不容人的，想必后院里不會太平了。

　早就告訴自己別去想那些人，可是看到信上疏離的，毫無關切之意的字句，心里還是有些悶悶的難。

　父親不問在宮里有沒有難，卻話里話外暗示要是得了貴人青睞，可別忘本，要記得提攜親人。

　早就知道自己沒有家了，那個家里早沒有的容之地。伯娘雖然好，但伯父的家也不是的家。

　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

　既然家都沒有，那麼那個家里人，能算是的親人嗎？

　玉瑤公主看著神郁郁，卻不知道怎麼勸。

　一向只有別人討好，逗高興的，玉瑤公主也不愿意看到甘熙云這麼悶悶不樂。

　想了想，問：“咱們去南苑書房玩玩吧？我聽哥哥說他們今天下午的騎改下棋了。”

　甘熙云吃了一驚：“這，不好吧？”

　南苑書房那樣的地方豈是們想去就去的？

　“沒關系，下午太傅不在的。”

　玉瑤公主就對胡子花白的太傅有忌憚之意，上回見過一面，雖然太傅笑呵呵的，可玉瑤公主就是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只要太傅不在，玉瑤公主就誰都不怕了。

　其他人結公主還來不及，可不敢違逆的意思。

　甘熙云覺得有點不妥，可是玉瑤公主已經吩咐人備輦，這就要出門了。

　雨下的不算大，就是被風一吹，雨

　直往人上飄。

　玉瑤公主披著一件雪青繡蘭花的薄棉綾斗篷，宮人一路舉著傘給遮著雨。在懷素門前，們迎面遇上了另一乘輦轎。

　宮人輕聲說：“公主，好象是曹順容。”

　不等玉瑤公主說話，曹順容的輦轎已經避到一旁讓們先走。

　玉瑤公主并非不懂禮數，吩咐宮人：“請順容先過。”

　可是曹順容卻執意不肯。

　下著雨在這兒耽誤無非是大家一起淋著，謙讓過一回，玉瑤公主還是先走了。

　到了南苑，守門的太監兒攔也不敢攔，問也不敢問，忙不迭的去把門開了。

　甘熙云還是頭一回到南苑書房來，縱然膽子不小，這會兒也不敢大口氣。

　這里的殿閣房舍，都比云樓多了不是一間半間，因為下著雨，院子里空的一個人也沒有。

　玉瑤公主門路的去了棋室。在門口探頭一看，還沒見著大皇子坐在哪里，屋里的人先看見了。

　大皇子盤膝坐在地席上，拈著一粒黑子遲遲未落，旁有人湊近前低聲說了一句話，大皇子有些詫異的抬起頭往門口看，玉瑤公主朝他出了一個俏皮的笑容。

　玉瑤公主拉著甘熙云的手進了棋室，湊到棋盤邊看了一眼。不懂下棋，但是棋盤上棋子多寡還是能看出來的。

　白子好多，黑子就要些了。

　“皇兄，你要輸了？”

　大皇子對得失并不看重，笑著點了點頭，又問：“你怎麼過來了？”

　“先生讓我們自己習字，我想來找皇兄玩。”

　大皇子看看，再看看跟在后的甘熙云：“要不要下棋？我教你。”

　一旁程錦榮走近了一步，含笑說：“殿下這一局沒有下完，不好半途而廢，不如我陪公主對弈一盤試一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