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洪齊站在階前抬頭了一眼，檐角還是在往下淌水，象珠子斷了線一樣。

　這雨下得人心里直發悶。

　白洪齊沒小太監替他撐傘，自己將傘接了過來，匆匆往外走。這幾天宮里頭出了事，太監和宮人們進出走都格外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撞在主子們的氣頭兒上。

　白洪齊天天的往永安宮跑，從長寧殿到永安宮的這條路已經到閉著眼都不會錯的地步了。按說傳話的差事用不著他親自跑一趟，可是既然皇上差人到永安宮來，回去肯定還要問一問貴妃的形。隨便打發個人來，只怕見不著貴妃的面，回去了說話也說不清楚，不如他自己來說的清楚，也更放心。

　下雨，本來愿意出來的人就，白洪齊走了一路，居然一回人也沒遇上。到了永安宮門前，守門的小太監遠遠就看見他過來了，連忙殷勤的迎上來，接傘的接傘，還有人忙著替他撣上沾的雨水。

　誰不知道白大公公的權勢？哪有人敢怠慢他。

　白洪齊進了永安宮，倒覺得這里一如往日，仿佛一點兒都沒宮里近日來霾抑的影響。宮們臉上還有笑容，有兩個小太監正把擺在門里花盆往外搬，大約是想花在外頭一雨水滋潤。

　青荷迎上來問好：“白公公好，怎麼這會兒過來？雨下的正呢。”

　白洪齊對也客客氣氣：“皇上打發來看看貴妃主子。”

　青荷進屋去回稟，出來之后說：“我們主子剛好睡醒了，白公公請進。”邊說話邊打簾子請白洪齊進去。

　殿里有一暖暖的甜甜的香氣，聞著應該是什麼點心湯羹的香氣。剛從外頭雨里進來，聞著這香氣讓人心里都跟著松散舒坦起來。

　白洪齊忍不

　住干咽了一口唾沫，邁步進殿。

　謝寧坐在榻邊，二皇子正扯著帳子垂下的長穗較勁，看見有人進來，扭過頭來看他。

　白洪齊上前行禮問安，問過貴妃安，也笑呵呵的朝二皇子說：“給二殿下請安。”

　二皇子現在已經懂點事了，能懂白洪齊這話是對他說的，咧開一笑，口水頓時就淌了出來。

　一旁娘連忙替他了。

　白洪齊覺得兩天沒見，二殿下仿佛又長大了一點兒。那胖胖的臉和手，引得人真想一把。

　白洪齊定定神，先把正經差事辦了。

　“皇上問娘娘午膳用過沒有，用了什麼？有沒有什麼不舒坦的地方？”

　謝寧一笑。

　皇上特意打發人來就問這樣的小事……要是傳出去，不知道旁人會怎麼說呢。

　或許會說皇上小題大做？

　也或許會說恃寵生驕？

　可是現在謝寧只覺得心里的人，象是要化一灘水。

　不覺得這是小題大做。

　他肯定也不覺得會恃寵生驕。

　一旁方尚宮替一一回答，謝寧反問白洪齊：“皇上今天午膳都用了什麼？“

　白洪齊笑著說：“皇上中午用的湯面。”

　至于皇上忙不忙這就不必問了，皇上哪一天不忙？政務是永遠也置不完的。

　“白公公來的正巧，替我給皇上帶樣東西回去。”

　白洪齊忙說：“您只管吩咐。”

　謝寧要帶的不是旁的東西，是一樣點心。方尚宮十分周到，將點心放提盒中蓋好蓋好，另外還單預備了一小包給白洪齊。點心熱騰騰才出籠，隔著紙包熱氣也出來，上去略有些燙手。

　白洪齊有些意外。

　旁人結他的事兒他遇著的多了，可以說天天都有，本不新鮮。

　但是在永安宮，這就不多了。

　尤其是塞給他的不是金銀珠寶什麼的，竟然只是幾塊點心，這就更了。

　一時間白洪齊都不知道說什麼了。

　而且他還有點防備。

　方尚宮難道注意到他進門時咽口水那個小作了？還是另有門道，打聽著他到現在本還沒吃著中午這一頓飯？別說飯了，連水都只匆匆的喝了一口，怕沒有功夫去小解，都沒敢再多喝第二口。

　方尚宮只是說：“這是膳房新進的細點，以前沒做過，你也嘗個鮮，瞧瞧他們做的怎麼樣，也指點一二。”

　這話說得堂堂皇皇，白洪齊笑著點頭：“那我就嘗嘗。”

　“我看你這兩天臉也不怎麼好，要是能騰出空來，讓李署令替你也看看，開個方子調養調養。”

　白洪齊愣了下。

　結奉承話他聽多了，滿京城數一數，想走白總管門路的人排起隊來足能繞京城一圈兒了，但是方尚宮這話不是為著結他。

　以方尚宮現在的份，靠著貴妃已經不需要去結奉承誰了。更何況有拿幾塊點心結人的嗎？

　白洪齊就把點心收下來了。

　方尚宮多送了幾步，順便問：“前天那事兒查的有眉目了嗎？”

　這事兒白洪齊也不瞞：“宮里頭皇上讓人旁人在查，但這事兒還有宮外頭的牽連。”

　方尚宮站住腳，多問了一句：“還牽扯到宮外？”

　反正即使現在不告訴，周稟辰也不是省油的燈，最多晚個三兩天方尚宮也會知道了，白洪齊樂得賣個人：“撞死的趙苓家人已經找著了，可惜一個活口也沒有留下。我只知道最后拿到一個活口。我這里能得著的消息，周稟辰那兒也能打聽著。”

　方尚宮點點頭，知道白洪齊說話有一句是一句，他可能會出于一些

　顧忌而閉口不言，但絕不至于扯謊騙。

　“王供奉這些日子都沒見，他怎麼樣了？這事牽連著他了嗎？”方尚宮對王默言是沒有多關切，但是大皇子和玉瑤公主都放心不下，方尚宮心里也有點納悶，不管死活，總得打聽個準信兒才行。

　“王供奉不是告病嘛。”

　“這都多半個月了。”

　“人沒大礙，這事兒應該牽連不到他上。”

　白洪齊不便多說，反正方尚宮那里也能從別打聽著消息。王默言的病來的也很巧，病了這麼半個月，恰好把這件事給避開了，由不得人不心心疑竇。

　送走白洪齊，方尚宮在茶房坐了一坐喝了半杯茶潤，小太監來回話說楊娘子來了。

　方尚宮站起來，抹了抹鬢說：“知道了。”

　夏月怕坐了一會兒猛站起來頭暈，特意在旁扶了一把，輕聲說：“也不知主子何必這麼抬舉楊娘子？有什麼事兒差個人過去吩咐告誡一聲不就結了？”

　“讀書人當然比一般人不同，那要尊貴得多。”方尚宮說：“你看平時皇上對太傅何等客氣？不說太傅，就算對學士、韓林、侍讀們也沒有輕慢過。皇上都如此，何況我們主子。”

　道理雖然是這樣，夏月明白歸明白，可著實看不上楊娘子。說是要敬重讀書人，但是楊娘子和外面有功名在的學士、才子們能比嗎？尤其是楊娘子實在不會做人，進宮幾個月，教了玉瑤公主也有半年，連云樓那邊帶公主邊的人，就沒個說好的。

　“那楊娘子聽說人世故上面實在不，連郭尚宮也說……”

　“什麼？”

　夏月說：“說同不是一路人。”

　郭尚宮也算個周到伶俐的人了，平時上上下下沒有打點不好的

　人。連都這麼說，看來楊娘子確實不好打道。

　“主子是存心仁厚，才想見一面同說幾句話，要是不領……”

　夏月心領神會。

　要是楊娘子能明白過來就好，不能明白，就不用費事了，誰耐煩抬舉一個棒槌。宮里再缺什麼，唯獨不缺人。沒了楊娘子，可用得人還多的是呢。

　方尚宮只是在楊娘子奉詔宮的時候見過一回，這陣子事多，也沒再見過。這回一個照面兒，就忍不住想皺眉頭。

　楊娘子穿著一件半舊的青蓮對襟素綾衫，下面則是藍灰子，頭發挽了個道髻，神也顯得冷冰冰的，看上去就是拒于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

　平時在云樓穿什麼方尚宮不管，但是到永安宮來，還穿這樣，就讓人看不過眼了。

　楊娘子進宮來可不是白干活兒的，貴妃掌理宮務，食住行上頭哪一點兒都沒有虧待了。這會兒既然是貴妃召見，就不能穿的鮮亮點兒？這一打扮讓人看著倒以為貴妃虧待了一樣。再說了，貴妃懷著孕即將臨盆，穿的這麼素簡直就是霉頭來的。

　還有那一臉的冰冷，跟誰欠了錢似的。

　看這穿戴，就知道這個人子八很拗。

　也是，不拗的人，能守得住寡嗎？

　聽說當年未婚夫死了之后，楊家原是想再給尋門親的，是自己不肯。

　通報過之后，楊娘子進了門，先向謝寧行禮。

　謝寧輕聲說：“免禮，楊娘子且坐下說話。”

　夏月上茶的時候，就聽見楊娘子正一板一眼的說，公主聰穎，只是沒有耐兒。

　對著這麼個人，別說公主沒耐，連夏月都覺得自己沒多耐。八主子同說了什麼話也是白說，別指能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