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衡更加不悅。

他一向不喜歡與人親近的。

正要強拂開的手，及的袖角，他的腦海中忽然涌出一段回憶。

他六歲時生了重病雙目失明，寄居在棲玄寺治療。

山寺里的日子清苦寂寞，而他在最該認識世界的年紀，失去了看見世界的能力。

他孤單又害怕地活在黑暗里，子也變得暴戾，不許任何僧人和大夫親近，甚至每日都要將禪房砸上一遍。

就在他快要崩潰時，有個小郎來山寺小住。

喜歡與他玩耍，得知他看不見，便主將的袖角遞到他的手里：“小哥哥，你牽著我的袖角，就不害怕啦！”

領他去后山聽鶴唳鳥鳴，去水邊聽溪水潺潺。

他牽著的袖角滿寺廟的跑，聽著又又稚的小音，整個世界突然就不再黑暗孤單……

夜雨微寒。

一陣奇異的咕咕，拉回了蕭衡的回憶。

他瞥向裴道珠。

裴道珠雙頰紅：“我，我沒用午膳和晚膳，實在太了。你，你只當沒聽見。”

蕭衡默了默，難得放語氣：“用了晚膳再回去。”

酒樓。

滿桌珍饈。

裴道珠小口小口地吃著魚粥，時不時看蕭衡兩眼。

蕭玄策腦子進水了，居然舍得請吃這麼貴的飯菜……

優雅地放下小碗，矜持地拿手帕了角：“我吃完了。”

蕭衡掃一眼：“你才用了一碗魚粥。”

裴道珠溫聲：“夜間不宜多食，我平常晚間只吃半碗豆飯，唯有如此才能保持優雅窈窕的形。”

蕭衡輕嗤：“然后嫁個好郎君？”

裴道珠不服氣：“保持貌不僅是為了嫁個好郎君，也是為了取悅自己。每日攬鏡自照，瞧見容姝麗，整天都會有好心的。”

蕭衡結了賬，往雅座外面走：“歲月荏苒，若有朝一日瞧見鏡子里人老珠黃，你又該如何？所以說，人活百年，皮囊是最不重要的東西。”

裴道珠跟在他后：“那個時候，就突顯出金銀財寶的重要。若是家族富貴，不必經風吹日曬，再加上胭脂水的保養，自然比同齡郎老去得更慢一些。生在錦繡堆里，也能養出更高貴的氣質，正所謂人在骨不在皮——嘶——”

步出門檻時，裴道珠被裾絆了一下，始料未及地往前跌倒。

蕭衡下意識摟住的腰。

的腰，很細，也很……

落在他的掌間，像是一掌就能包覆，像是容易攀折的花。

兒家的子，與男人相比似乎是不一樣的。

他掌心微燙。

很快，他不聲地松開手：“說來說去，你還是想嫁高門。”

裴道珠脆聲：“知道玄策哥哥嫌棄我，可我又不嫁你，你著急什麼？說好了一月為期，為了讓我早點從你眼里消失，你也得幫我一把不是？你瞧，對面就有一家布莊，你帶我去買些好料子？”

蕭衡沒多言，往布莊走去。

裴道珠高高興興地挑了幾匹布：“倒也不必請繡娘裁，我自己就是手藝最好的繡娘。這兩年家中潦倒，請不起繡娘，都是我親手為家人裁布做的。”

蕭衡掃了眼的。

半舊，做工卻格外細膩致。

還有這本事……

買完布料，兩人又去了珠寶鋪子。

裴道珠沒敢要太貴的，只選了一支白玉雕琢的明月釵。

款式簡單，不會過時。

這一支釵，可以戴很久呢。

對著菱花銅鏡，用明月釵稔地挽起青。

蕭衡在背后看著。

的手潔白似玉，仿佛比明月釵還要細膩白，青長發繞過指間，又如流水般傾瀉在地，眼花繚之中，就挽好了一個致婉約的兔耳高髻，只在額角留了兩綹長長的青，更顯飄逸風流。

裴道珠笑盈盈地轉向蕭衡：“好看嗎？小時候都是侍為我梳頭，后來家道中落，侍沒有了，我就只能自己梳頭。這是我前幾日想出來的發髻，別的姑娘都不會梳呢。”

這種高髻很考驗容貌。

而裴道珠額頭飽滿五致，脖頸纖細，這樣的高髻很適合。

蕭衡想著，面無表道：“尚可。”

裴道珠撇了下角。

攬鏡自照，覺得自己很是彩照人。

蕭玄策狗里吐不出象牙，連夸人都十分吝嗇。

然而今夜得到了想要的東西，的心還是很好，歡歡喜喜地與蕭衡一道回了金梁園。

……

次日。

天放晴，園林如洗。

裴道珠去棋社時，上幾位小郎來喊韋朝一起去練舞。

都是顧燕婉的小跟班，跟裴道珠不對付，瞧見裴道珠過來，立刻抓機會高聲道：

“聽說沒有？昨兒九爺送了所有人見面禮，唯獨沒送裴道珠。”

“都說九爺很照顧裴道珠，如今看來，也不盡然。所以說長得好看又有什麼用，討人厭就是討人厭。”

“說不定再過幾日，就會被趕出金梁園，本不是一個圈子的人，何必非要與咱們待在一起？”

“……”

裴道珠邁出門檻的腳收了回來。

扶了扶發髻上的明月釵，毫不客氣地回敬：“白兔鎮紙固然不錯，只是與我的玉釵比起來，終究還是差上許多。”

郎們愣了愣。

目紛紛落在裴道珠的明月釵上。

這玉釵，難道是九爺送的？

裴道珠眼盈盈，瀲滟著春日艷，聲道：“我與九叔說，我不在乎金銀之，也不想要禮，非要送的話，就送兩本字帖好了，誰我最讀書寫字？可他不肯，非得送我玉釵才罷休，還說什麼白玉配人，我攔都攔不住呢。”

小郎們頓時吃驚地睜圓了眼睛。

們目送裴道珠遠去，不又是艷羨又是妒忌，更有甚者，已經開始猜測裴道珠和蕭衡的真正關系。

畢竟，哪個郎君會無緣無故送姑娘玉釵？

……

不過短短一日，金梁園中的謠言已是滿天飛。

起初有人說，蕭家九郎送了貴重的明月釵給裴道珠。

后來又有人說，蕭家九郎慕裴道珠，已經送了定信。

黃昏時分，終于傳到蕭衡耳邊時，小侍滿臉興：“所有人都說郞主已經和裴家小娘子私定終，孩子都有了！昨夜因為孩子的緣故，裴家小娘子還賭氣出走，好在終于被郞主哄了回來。如今，就等著下聘辦喜酒了！老夫人要有重孫兒了！”

“噗！”

正和蕭衡對弈的陸璣，一口茶噴了出來。

，

晚安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