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府的廳堂里,已是高朋滿座。
因為距離開宴的時辰還早,裴道珠便先陪著顧嫻去園子里賞玩。
領路的侍笑道:“蒙天子恩賜,大將軍府景致都好,只是園子里的那堵聽詩墻,才是景致最好最特別的地方,就在前面不遠,奴婢領二位過去瞧瞧。”
到了之后,裴道珠才發現這堵墻橫穿整座園林,由紅磚砌,夏日里爬滿了碧綠繁茂的藤蘿,藤蘿上開了星星點點的紫小花,幽雅而爛漫。
不眷喜歡這里,正沿著花墻散步戲耍。
裴道珠不解:“為何做聽詩墻?”
侍搖搖頭:“奴婢也不知道,乃是大將軍命名的。”
顧嫻落在后面。
怔怔凝視著這堵墻,神思逐漸游離。
倒是明白為何會聽詩墻。
當年顧府花園,也有這麼一堵墻,同樣爬滿藤蘿,同樣會在夏天盛開紫小花,沈霽每每做完活兒,都喜歡趴在墻頭聽讀詩……
“我如今已是識了許多字,也讀過很多詩。”
清峻的聲音,忽然從背后傳來。
顧嫻猛然轉。
穿著玄常服的中年男人,姿高大拔,他和建康城那些斗走狗游手好閑的貴族全然不同,他的面龐上毫沒有沉湎酒的荒唐和懦弱,有的只是沙場廝殺后的威嚴和沉冷。
四目相對。
沈霽正:“聽聞你已經和離……如今的我,仍舊懷著當初的心意,如今的你,是否能給出和當年不一樣的答案?”
顧嫻怔怔的。
還沒有從再次見他的震撼中回過神,甚至還沒來得及把他和當初的年聯系在一起,他就如此開門見山剖白心思!
蹙眉,慌張地四張,企圖找到自己的兒。
可是侍早就帶著裴道珠遠遠地走開了。
將軍府的奴仆也悄然遣散了附近的賓客,繁茂翠綠的花墻之下,只有和沈霽兩個人。
男人沙場染,迫極強。
顧嫻不自地后退兩步,福了福:“大……大將軍……”
因為過于張的緣故,連聲音都在發。
沈霽盯著:“你可以像當年那般,喚我沈小黑。”
“小黑”是他以前的小名兒,他那時候做奴仆,風里來雨里去曬得黢黑,又因為賤名好養活,因此得了這個名兒。
顧嫻聽得頭皮發麻。
他可是堂堂大將軍!
誰敢把大將軍喚作沈小黑!
膝蓋發,恨不能立刻離開此!
咽了咽口水,結結道:“大,大將軍是在說笑嗎?當初年,什麼也不懂,如今人到中年,怎可不知禮儀規矩——”
沈霽打斷的話:“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依舊是當初喜歡你的那個人。當初份低微,什麼也給不了你。如今我錦還鄉,可有娶你的資格?”
他盯著顧嫻。
靠在花墻邊的子,是他這輩子唯一喜歡的姑娘。
喜歡的清秀姣好,喜歡的整潔干凈,喜歡的知書達理,也喜歡的溫賢淑。
他知道生膽怯,小時候看見樹葉上的蟲,都會嚇得躲到婢后。
可他連的膽怯懦弱也一并喜歡。
顧嫻臉發白。
這輩子,還沒聽誰說過喜歡……
沈霽看著顧嫻,忍不住笑了:“顧嫻,你當年是不是也喜歡我?誰有耐心天天給個窮小子念詩,誰肯白白把賣契還給自家奴仆,甚至還暗中托人假借名義給他一大筆盤纏?事實如此,你害什麼。”
男人戎馬多年。
在軍營里爬滾打久了,連說話也格外直爽。
顧嫻臉皮薄,面逐漸漲得通紅。
死死咬住下,一個字都不肯接。
這如何接話呢?
這個男人真是……
太不害臊了!
沈霽靠近。
這俗高冷慣了的將軍,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易近人,可是說話間還是殺氣騰騰咄咄人:“顧嫻,你到底喜不喜歡我?我知道我是個人,可我如今也算有權有勢。聽說裴家和顧家都欺負你,你嫁給我,我幫你出氣唄!”
顧嫻扶著花墻,大氣都不敢,幾乎快要暈厥過去。
出在世家貴族,嫁的也是貴族。
多年的教養,令養了含蓄斂的格。
喜不喜歡這種事,怎麼能掛在邊呢?
太過直白了……
雙眼噙著水霧,復雜地瞥一眼沈霽,隨即兔子似的轉逃走。
沈霽莫名其妙。
他目送顧嫻走遠,忽然沉著臉回眸:“長公主教得好,如今人也嚇跑了,我接下來如何是好?”
花墻影,款款走出華服高冠的婦人。
司馬寶妝抬袖掩,忍笑忍得辛苦:“本宮是讓你剖白心思,卻沒你如此直白!‘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玲瓏骰子安紅豆,骨相思知不知’,這些個詩詞,不比你喜不喜歡地問來得妙嗎?”
沈霽:“……”
他沉默片刻,不悅:“讀書人就是事多。”
喜不喜歡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非整那許多文縐縐的東西。
司馬寶妝:“多讀書才招人喜歡。”
沈霽譏諷:“裴茂之讀的書倒是多,可招長公主喜歡了?”
司馬寶妝沉默。
得,跟這大將軍探討這些,完全是對牛彈琴。
另一邊。
裴道珠被侍一路引開,倒也猜到對方的目的。
有心撮合阿娘和大將軍,于是相當配合地在園子里東游西逛。
正逛得漫不經心時,忽然注意到不遠花叢深的紅漆涼亭里,坐著個悉至極的人。
“蕭衡?”
挑眉。
咬了咬牙,正要離這煞星遠遠的,忽然瞧見另一道人影沿著青石臺階進了涼亭,恭恭敬敬地對著蕭衡拜下。
裴道珠眼尖:“弄巧?”
弄巧不是阿父的新歡嘛,怎麼會跟蕭衡攪和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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