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回答裴道珠的問題，從懷袖里取出一小包糕點：“回來的路上買的，趁熱吃。”

才出爐的栗子糕。

剝開紙皮，味道香甜。

裴道珠揀起一塊放進里。

栗子的香甜和糯米的糯相結合，融合在齒間。

彎起眉眼：“好吃。”

烏巷里的桂花樹婆娑起舞。

也不知怎的，裴道珠忽然覺得這盒栗子糕，比他從前送的那些金珠寶貝更合的心意。

……

蕭衡向裴道珠告辭后，徑直回了金梁園。

踏進園林深，他捻著佛珠，淡淡道：“可有把人安頓好？”

問柳恭敬道：“都關在了地牢，等候主子發落。”

隨著地牢的厚重鐵門緩緩打開，濃烈刺鼻的腥味兒撲面而來。

蕭衡穿過暗的甬道，地牢盡頭的牢房里，赫然關著裴茂之和裴云惜。

裴云惜宛如驚的老鼠，整個人抱著破舊枕頭蜷在角落，恨不能把頭埋進稻草堆里，外面一點點風吹草都令渾發抖。

裴茂之臉鐵青猙獰，雙手攥著鐵牢大門，眼穿地盯著漆黑的甬道。

燈火次第燃起。

白勝雪面似佛子的郎君，信步而來。

裴茂之怒不可遏，厲聲大喊：“蕭衡，你就是這般對你岳丈的？！你怎敢把我關在牢房里，還不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娶我兒？！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長輩？！”

蕭衡停在牢房外。

他欣賞著裴茂之的無能狂怒，彎起薄：“小婿自然是真心求娶阿難的。至于你……裴大人，你今日在沈府外面鬧事，可是阿難好一番難堪。作為的夫婿，我心疼得吶。”

影暗淡。

什麼蕭家九郎，什麼當朝郡公，郎君分明如妖似鬼，震懾人心。

遠牢房里正在刑訊供，犯人凄慘的尖聲屢屢傳來，更加令人心驚膽戰。

裴茂之咽了咽口水，像是第一次認識蕭衡。

他早知這個男人十分危險，可如今才發現，他比他想象的更加狠，他跟外面的傳聞全然不同！

他強忍害怕，聲音沙啞：“你，你到底想怎樣？”

“那就要看，裴大人想怎樣。”蕭衡拂袖，在屬下抬來的胡床上落座，“你是想繼續糾纏阿難，還是想拿上一筆錢，從此走得遠遠的？”

裴茂之呼吸急促。

他膝下沒有兒子。

原以為兒都是賠錢貨，沒想到裴道珠如此有本事，竟然能嫁進蕭家。

嫁的還是名滿江南的蕭家九郎！

憑著蕭丞相親家的份，他怎樣的榮華富貴不得，怎樣的位坐不得？

他就這麼離開建康，他實在舍不得。

他了，眼睛里掠過，忽然笑了幾聲。

他放低姿態：“瞧你說的，我到底是阿難的生父親，還能害了不？一家人嘛，難免磕磕絆絆吵吵鬧鬧，也不是什麼大事。你若把我遠遠送走，只怕將來阿難想阿父時，你也不好差。你放心，我這個人呢，一向識大，我就老老實實住在金梁園，絕對不給你和阿難惹麻煩，你看如何？”

他先住下來再說。

等將來裴道珠嫁進來，他再慢慢作妖不遲。

蕭衡的資產，將來都會是他的。

蕭衡笑了幾聲。

他慵懶地甩了甩佛珠：“裴大人可是拿我當三歲小兒，容易糊弄？你既不肯選，那我替你選就是。從今往后，你便住在這不見天日的地牢里。裴家樹倒猢猻散，絕不會有人前來尋你。往后余生，裴大人恐怕得吃盡苦頭。”

說完，起便要走。

裴茂之臉蒼白。

然而他不肯妥協，隔著鐵牢門高聲喊話：“你嚇唬誰呢？！我堂堂裴家子孫，也是正經世家出來的，你私下幽我，你會被陛下懲的！”

聲音順著甬道，傳出很遠很遠。

蕭衡慢條斯理地走在甬道中，全然是聽而不聞的姿態。

對付這種無賴，就得用狠的。

不狠，他不長記。

數日過去。

蕭衡理完軍營事務，正拭兵時，問柳匆匆進來稟報：“主子，地牢那邊遞了話過來，說裴茂之這幾日，起初總不老實，在牢房里大喊大各種威利，如今七天過去，倒是老實了許多。剛剛抱著牢房門，哭著喊著要見您，您看……”

蕭衡冷笑兩聲，繼續拭兵：“不管他。”

又過了三五日，地牢那邊再次傳來消息，說是裴茂之在牢里各種尋死覓活，甚至揚言要絕食自殺。

蕭衡依舊不搭理。

又是三日過去。

問柳笑瞇瞇地進屋稟報：“主子，您當真料事如神，那裴茂之兒舍不得絕食自殺，每日三餐吃的比誰都要痛快。如今見著獄卒，便恭恭敬敬說想求見您，還說已經想通了，知道以后怎麼做了。”

蕭衡擱下筆，淡然地在小木盆里凈手。

他道：“走一遭。”

來到地牢，裴茂之宛如見到恩主，哪還有半個月前的囂張跋扈。

他恭聲：“郡公，過去是我眼拙心壞，您就別跟我計較了。我如今已是想通了，您給我一筆銀錢，我帶云惜走得遠遠的，絕不會再找阿難的麻煩。”

他這半個月，可謂度日如年。

地牢就這麼大，他每天都得被迫看著那些犯人刑，聽著各種各樣的凄厲慘，常常半夜三更從噩夢中驚醒，往往嚇得一冷汗。

各種淋淋的尸，隔三差五從地牢運出去，看得他目驚心，生怕哪一天自己也了擔架上的一尸。

他算是看清楚了，這蕭衡哪是什麼名門貴公子，分明就是個惡鬼！

什麼風霽月，什麼兩袖清風，什麼溫潤如玉，都是假的，都是他用來偽裝的皮囊！

裴道珠嫁給這般郎君，宛如被惡龍叼回窩里的明珠，旁人那是都不能一下的。

他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面對堆滿諂笑臉的裴茂之，蕭衡心知目的已經達。

他示意問柳取來一包銀兩。

問柳把銀兩呈給裴茂之：“這是我們郡公的心意，雖然不多，但也足夠二位安安穩穩富足有余地過完下半輩子。拿上它，走得越遠越好。若是再敢出現在裴姑娘面前，可就沒有今天的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