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燕婉出手，想要抓住什麼，卻只到染的紙張。

仍舊盯著黑的窗，屋燈火昏黃，映照出窗外飄飛的細雪，恍惚中，像是化作了春日里漫天的柳絮。

記得來建康那年，也正值春日。

那是第一次離開錢塘，坐了很久很久的船，終于踏上河岸時，但見碼頭繁華，百姓們張羅著各各樣的小攤，食的味道混合著兩岸蘆葦的清香，是對建康的第一印象。

裴府特意派了馬車過來接人。

那時裴家還不算落魄，那輛馬車十分寬敞奢華，四角垂落香囊和金流蘇，就連拉車的駿馬也高大矯健，渾無一雜。

倚靠在娘親邊，向來心高傲的，竟無端生出一怯意。

阿娘拍了拍的手，低聲斥責：“怕什麼？你阿父出錢塘世家，你的份亦是高貴，不比其他姑娘差的。到了裴家之后，莫要拘束，莫要小家子氣。裴家有幾個姐妹，聽說那位三姑娘尤其貌，可是我們婉婉的容貌定然更勝一籌。所以，你要拿出氣勢，今后等你阿父在建康站穩腳跟，你就要把其他表姐妹都比下去！”

那時還年，心到底差了些。

隨著車夫帶著仆從侍們過來迎接，惶恐地躲到阿娘背后。

從前在錢塘時的矜貴驕傲，統統被拋到了腦后。

阿娘慍怒，一把將拽出來：“他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你躲什麼？！阿娘今后可是要指著你的，你給我爭氣些！若是不能樣樣第一，若是不如別人家的姑娘，我養你做什麼？！”

明明該是最親近的阿娘。

可是最大的力，竟也來自。

抿了抿小，終是怯生生地從阿娘背后站了出來。

繃著小臉，端著大家閨秀的架子，慢吞吞登上了馬車。

裴府就在烏巷。

巷子里，全是達顯貴的住宅。

建筑森嚴端宏，穿行而過時，強自鎮定才未曾怯。

等進了裴府，自恃貌，原想趁著剛見面就給幾位表姐妹一個下馬威，們看看錢塘來的人，卻在撞上裴道珠時徹底驚呆。

從未見過那等人！

像是深夜里最皎潔的明月，又像是高山之上不可的白山茶，的領驚嘆！

自恃的貌，就像是一場笑話！

從未被同齡姑娘比下去過，因此心神不寧，就連用膳時都頻頻弄錯禮節，像是個沒見過世面的憨憨姑娘。

阿娘拼命示意放機靈些，于是也想學裴道珠落落大方，指著一盤看起來格外味鮮香的，關切地叮囑裴道珠食些，否則會發胖。

想展示自己作為姐姐的溫，誰料年紀最小的裴桃夭卻聲氣地說，那不是，那是廚子用面做的素，吃再多也不容易胖，還數落的口音奇奇怪怪，總也聽不明白。

盡管裴道珠呵斥了裴桃夭，可當場仍舊尷尬至極。

對裴家的恨意，對裴道珠的憎惡，許是在那個時候就種下了。

開始極力模仿裴道珠。

從穿戴打扮到言行舉止，從食住行到未婚夫婿，但凡裴道珠有的，統統都想擁有。

然而心底深卻很明白，假的，終究是假的。

在建康的這幾年，活得就像是裴道珠的影子。

而影子得勢之后，竟妄圖驅逐殺害正主，徹底取代的地位，徹底讓這個世界忘記，時的窘迫和狼狽。

可失算了……

搶到手的蕭榮，只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的紈绔。

他什麼都給不了。

甚至，還搭進了一輩子。

若是重來，若是有重來的機會……

細雪飄進了顧燕婉的眼睛，逐漸化作溫潤的水珠，順著蒼白憔悴的面頰緩緩滾落。

若是有重來的機會，那麼慕虛榮的，那麼蠢笨無知的，一定也還是會選擇同樣的路。

真傻……

黑殺手面無表地盯著逐漸沒了氣息的人，臨死前的表又哭又笑，也不知在想什麼。

他低頭干凈刀刃，從懷袖里取出火折子，隨手扔到床榻上。

很快，火勢綿綿而起，逐漸染紅了整座繡樓。

黑殺手從窗口掠出，直奔遠的院落。

已是深夜，院落里只零星點著幾盞燈。

他如鬼魅般出現在寢屋，恭敬地站在重重帳帷外面，低聲向帳中的郎君稟報了顧燕婉那邊的況。

蕭衡側臥著，垂眸凝視懷里睡的。

穿牙白寢，青長發鋪散在枕間，即便不施黛，那張小臉也仍舊的驚心魄，像是天底下所有年幻想夢的神。

屋外風雪肆，而在他帳中睡得安穩，這就很好。

他低聲：“退下。”

黑殺手退下后，蕭衡親了親裴道珠的眉心。

“與其在請大夫一事上做手腳，倒不如直接殺了來的爽快。小騙子，這才是斬草除……與我作對時也算心狠，怎麼對付起顧燕婉，就這麼心呢？”

他怨怪著，丹眼底卻盡是寵溺。

次日。

裴道珠一夜好夢，清晨洗漱時，才從枕星口中得知顧燕婉沒了的消息。

枕星眼睛睜得圓啾啾，激的水盆都要端不穩了：“……大早上的，原是不該跟夫人說這種晦氣的消息，只是事關重大，夫人定然是想要知道的！聽說是半夜燭臺倒了，以致繡樓失火，被燒的骨頭都沒剩幾，別提有多嚇人了！”

裴道珠捧著溫熱的手帕，略有些出神。

死了？

顧燕婉就這麼……

死了？

直到坐到妝鏡臺前，仍舊沒能緩過神。

“我近日練習了幾次描眉，頗有些心得，我替你描眉？”

清潤的聲音由遠而近。

裴道珠抬頭去。

蕭衡卷起珠簾。

他已經練完了幾套刀法，甚至都重新沐浴更過了，此時一清爽地走來，鶴綾袍更襯得郎君清逸俗，笑起來時溫潤如玉，很是令心。

定了定神：“你今日心不錯。”

蕭衡反問：“怎麼，你心不好？”

“倒也沒有……”裴道珠看著他拿起螺黛，突然低聲音，“顧燕婉昨夜沒了……是你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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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安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