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上元節,城中草木悄然萌生出一點芽青,黛屋檐上積雪消融,匯聚水滴淌進青磚路徑里,行人踏著木屐踩過水漬和殘雪,街頭巷尾顯得泥濘不堪。
天氣仍舊是冷的。
而今日是陸璣趕赴西海城的日子。
裴道珠答應過謝南錦,要與一塊兒去送陸璣,因此與蕭衡道了別,就乘坐謝南錦的馬車去了城郊。
送過一山一水,謝南錦仍舊沒有要折返的意思,非得送上五十里才肯罷休,被陸璣強迫著,再三保證會好好照顧自己,謝南錦才終于答應返回建康。
裴道珠陪站在青山腳下,目送那行車駕沿著驛道漸行漸遠。
道:“謝姐姐若是實在想念,等天氣暖和些,可以親自前往西海城照看陸二哥哥。出其不意地過去,也能他驚喜一番。”
謝南錦搖搖頭:“府上也有許多事需要料理……更何況,他雖然頗有才華手段,但子過于隨和,做副將和參謀固然不錯,但若是做一城之主,還需好好歷練。我不跟過去,也是給他歷練的機會。”
裴道珠點點頭:“還是謝姐姐思慮周全。”
兩人目送車駕消失在視野盡頭,正回馬車上,忽然又有一行車駛過。
寒風吹開了窗簾。
裴道珠無意去,正對上一雙鷙渾濁的眼。
穿天青袍裾的郎君,手捧如意端坐車中,不復昔日的意氣風發,整個人像是蒙上了一層霾,又像是落灰的折扇,給人灰蒙蒙的覺。
蕭榮……
裴道珠挑了挑眉。
是了,這趟西海城之行,蕭榮是要作為副將跟隨前往的。
蕭榮深深凝一眼,隨即面無表地扯上窗簾,隔絕了視線。
裴道珠也懶得看他,隨謝南錦一道上了馬車。
馬車徐緩地往建康城方向走,裴道珠忽然拍了拍腦袋,從矮案底下取出一只紫檀木食盒:“怕陸二哥哥路上肚子,特意小廚房做了他吃的蟹黃糕,剛剛竟是忘了給他!罷了,謝姐姐,咱倆吃了吧?”
兩人分食蟹黃糕,裴道珠佐著熱茶,吃得極香。
謝南錦吃了兩口,便覺胃里難,放下那塊蟹黃糕,輕著口。
裴道珠關切:“謝姐姐,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謝南錦別過頭,用寬袖掩干嘔了幾聲,隨即擺擺手:“這兩日總犯惡心,半點兒帶腥味的東西都吃不得……打攪了你的興致,抱歉。”
裴道珠歪了歪頭。
不知想到什麼,忽然翹起角:“枕星,你進來。”
坐在馬車外面看風景的枕星,不明所以地鉆進車廂:“夫人可是有什麼事?”
“你替謝姐姐姐把把脈。”裴道珠吩咐著,拿帕墊在謝南錦的手腕底下,“謝姐姐,我這婢原是侍奉蕭玄策的,懂些拳腳功夫,也會些醫,你讓替你瞧瞧,說不定,能瞧出什麼喜事來。”
謝南錦見眉眼彎彎,似乎很高興的模樣,不覺猜到了的想法。
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有孕了?我這兩日沒往這方面想,畢竟有孕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哪兒能說懷上就懷上?”
說話的功夫,枕星已經開始替把脈。
過了片刻,枕星替裴道珠收起帕,笑道:“恭喜陸夫人,確實是喜脈!”
謝南錦愣在當場。
裴道珠雙掌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隨即歡歡喜喜地拉起謝南錦的手:“我直覺一向很準,猜著謝姐姐有孕了,果真就有孕了!這下好了,陸二哥哥知道,定然會高興的蹦起來!”
謝南錦還沒緩過神。
又過了片刻,才不可思議地扶住孕肚:“有孕……有孕?”
“得趕快告訴陸二哥哥才是,好他知道,他要當阿父了。”裴道珠笑容滿面,“不如派個腳利索的小廝,讓他騎馬去追陸二哥哥!”
“不……”謝南錦攔住,“這樣大的喜事,我得當面告訴他才好。反正間隔不遠,我親自去追他就是。”
裴道珠有心見證這份甜,便主要求和謝南錦一起。
誰知陸璣的車隊腳程極快,兩人的馬車追了整整一日,也沒能瞧見對方的蹤影。
夜間在客棧住宿時,裴道珠提議道:“謝姐姐有孕在,還是走慢些好。不如咱倆邊游山玩水,邊往西海城走,等到了城里,總能瞧見陸二哥哥的。”
謝南錦沒有異議。
裴道珠陪著就寢,心里還藏著別的算盤。
一早就想去西海城,這次趁著謝姐姐的便利,可以大大方方地去那座城了。
蕭衡的世,蕭家的……
一定要查個清楚。
……
裴道珠和謝南錦抵達西海城時,已是半個月后。
山間的冰雪已然消融,江水拍打著堤岸,那座古老沉黑的城池就屹立在江畔,城門匾額早已鈍化模糊,邊角約的暗紅漬像是在昭示從前的故事。
迎面而來的江風著腥味兒,仿佛把歷史里的雨腥風都藏在了風和泥沙之中。
隨著馬車緩緩駛城中,裴道珠好奇地掀開窗簾。
昔年被戰火荼毒的城池,似乎已經恢復了生機,百姓們井然有序地做著生意,來往客商絡繹不絕,酒樓茶肆也算繁華。
想著二十年前蕭衡曾在這座城里出生,想著二十年前的那場戰爭,不覺微微出神。
馬車駛過一家煎餅攤時,的目不經意掠過吆喝賣餅的攤主,只覺哪里不對。
然而那種怪異只持續了短短一瞬。
隨著馬車駛過,賣餅的攤主低下頭去,裴道珠便又重新陷對蕭衡世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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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安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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