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道珠又在西海城待了八九日。

城中與穩婆相關的人，也幾乎都調查了個遍，可仍舊沒有當年的線索。

記得蕭衡的生辰八字，可那一夜，太守府并沒有請過穩婆的記載，好似蕭老夫人是突然之間生出孩子的。

枕星陪著回太守府，忍不住嘀咕：“有沒有可能是夫人多疑了？那麼大的事，一個知者都沒有，什麼線索也查不到，可見您的懷疑很可能是錯的。”

“正因為一個知者都沒有，才更顯得奇怪。”裴道珠正兒八經，“阿姑隨軍駐守西海城，不可能從建康那邊帶著穩婆，一定是從當地請的。可當地沒有一位穩婆，來太守府接生過嬰兒……”

萬千思緒縈繞在腦海中。

枕星聽得似懂非懂：“經夫人一說，好像確實有點道理……”

裴道珠按了按額角。

仰起頭。

黃昏的天空分明平靜，偶有大雁經過，沿著一線白云朝北方掠去。

四面八方的街道熙攘繁華，仿佛未曾有過戰，也并非是什麼重兵把守的邊陲城鎮，而是太平盛世一般。

前方街口忽然傳來躁，原是一小支巡邏軍隊經過。

為首之人褒博帶，正是蕭榮。

裴道珠看了片刻，忽然輕聲：“有些奇怪。”

枕星不解：“哪里奇怪？可還是郡公的世？”

“并非此事，而是蕭榮。以蕭榮的子，經歷過顧燕婉一事之后，定然會跟我死磕到底才對，可是咱們來了西海城這麼久，他幾乎一直對我避而不見。即使路上遇見，也只是冷淡地看一眼。草包如他，竟也勤勤懇懇地巡邏起城池……當真奇怪！”

枕星笑道：“他到底是郡公的親侄兒，上流著蕭家的。迷途知返浪子回頭，也未可知呢！”

會是這樣嗎？

裴道珠目送蕭榮遠去。

總覺事沒有這麼簡單。

夕愈發和。

正值初春，老街兩側的桃花樹萌生出一層淡花苞，些許開得早的桃花在黃昏里散發出淺香，襯著青磚角落里的丁香，令這座城池彌漫出溫的味道。

一枝桃花橫斜，恰恰擋在裴道珠跟前。

踮起腳尖，要摘一朵桃花。

恰在這時，一騎黑駿馬逆疾馳而來。

細鎧軍靴的小郎君騎在馬背上，背負紅纓長槍，容貌英俊，剪影利落。

他抬起眉眼。

桃花樹下，手折花，的側艷純凈宛如玉石，寬大的袖和裾隨春風揚起，夕落在的周，像是湛湛發的明珠，又似誤凡塵的神。

“裴姐姐……”

他呢喃。

紅纓槍刺破長風！

裴道珠面前的那枝桃花被斬斷，堪堪落在小郎君的手里。

他勒住韁繩。

駿馬揚起前蹄，發出一聲長長的嘶鳴，旋即穩穩停在裴道珠跟前。

裴道珠后退幾步，驚魂未定地向他——

不可思議地怔住：“謝，謝麟？！”

前往邊關鎮守疆土的年，已然更加拔高大。

昔年面如冠玉的臉，經歷過戰場的洗禮，更加棱角分明，也更加鋒利深邃。

對而言，有些陌生，又有些悉。

謝麟彎一笑。

他利索地翻下馬，把那枝桃花送給裴道珠：“還以為裴姐姐忘了我，沒想到，竟是記得的。”

裴道珠捧過桃花枝，因久別重逢而高興不已：“你怎麼會在這里？”

“姐夫寫信與我，說阿姐懷了孕，因此迫不及待想來瞧瞧。正好我戍守的地方離這里也就七八天的腳程，像老將軍告過假，就趕過來了。”謝麟牽著駿馬，與裴道珠一塊兒往太守府走，“沒想，第一個見到的不是阿姐，竟是裴姐姐。”

他說著話，忍不住悄悄看裴道珠。

年時暗的姑娘，怎麼看，都看不膩。

他頓了頓，又道：“聽說裴姐姐嫁給了蕭玄策？蕭玄策此人驕傲輕狂，肯以正室之禮待你，可見是真心喜歡你的。裴姐姐邊有了守護之人，我也放心許多。”

裴道珠笑了笑：“他那個人……確實狂妄。”

也確實很喜歡。

撇開話題：“別只提我的事，你呢，在邊關過得可好？可有遇上心儀的姑娘？”

“啊……吃喝都好，睡得也香。至于姑娘……””謝麟撓撓頭，不聲地避開裴道珠的視線，“嗯，確實遇上了喜歡的姑娘。”

裴道珠來了興致：“什麼樣的姑娘？”

“是……是當地太守的掌上明珠。雖然生在邊關，但和建康的郎們一樣氣活潑，也十分貌，還讀過許多書，就……就像你一樣。”謝麟說話的語速略有些慢，像是在竭力思考，“我在軍營的時候，常常給我送好吃的，還帶我去看邊關的許多風景。”

裴道珠想象著謝麟和那位小郎在一起的畫面，不自地笑了起來。

關切地聲道：“什麼名字？”

謝麟瞥了眼街邊買點心小吃的鋪子，隨口胡謅：“……湯圓。”

“姓湯名圓？”裴道珠只覺這名兒怪怪的，卻還是很為謝麟到開心，“你遇上心儀的姑娘，是一件很幸運的事。若是親事定下了，一定要請我去吃喜酒才好！”

兩人說著話，一路走回了太守府。

夜間太守府設宴款待謝麟，蕭榮并未到場。

邊關的酒最是醇厚烈。

裴道珠喝得微醺，被謝麟親自背回了閨房。

他仔細替裴道珠掖好薄被，叮囑枕星照顧好，才踏出門檻，輕手輕腳地掩上屋門。

轉過時，正好撞見站在廊下的謝南錦。

謝麟嚇了一跳，連忙把謝南錦拉到園子里：“阿姐，你做什麼呀，深更半夜一言不發地杵在人家房廊底下，怪瘆人的！”

謝南錦了謝麟的額頭：“你還心儀阿難呢？人家都是郡公夫人了，你還追著不放，給別人知道，定然要在背后笑話你！”

“任他們笑話去！我謝麟又沒表心跡，又沒拆散裴姐姐和蕭玄策，我沒做傷天害理的事，我喜歡一個姑娘，還不準我喜歡了嗎？！”謝麟不服氣，指了指自己的心臟位置，“除非阿姐把這顆心挖出來，否則，我怕是改不了心意了！我喜歡，我不由己，我一往深，我有什麼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