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承踏出門檻。

蕭榮就在院子里，被兩個異族士兵箍住手臂，唯恐他沖撞了自家殿下。

蕭榮瞧見元承出來，急忙使出吃的力氣掙那兩個士兵，“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太子殿下，我是真心投靠您的，我對您絕無二心吶！您瞧，我今日特意改了裝束，就是為了向您表忠誠的！”

此刻，蕭榮已經卸去了江南士子習慣佩戴的冠簪，一頭長發編織胡人所特有的小辮子，額上還佩戴著一鑲嵌綠松石的抹額。

他穿窄袖窄腰的斕袍，昔日的腰間佩玉早已被他拋棄，牛皮革帶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匕首、鑰匙、銅環、彎刀等，件兒上還刻著草原的圖騰，已然是正統北國騎兵的打扮。

那一夜，他調開了看守城門的將領，親自打開城門，放下了高懸的吊橋。

他高舉火把，站在城樓上，熱地招呼迎接北國軍隊。

他不僅獻上西海城的輿圖，還殷勤地親自帶路，領著那些士兵去劫掠城中米糧的儲藏倉庫，去最富庶的商人家中，搜刮他的錢財和姬妾。

他用行，詮釋了何為徹底獻上一座城。

然而——

預料之中的封賞，并沒有降臨到他的頭上。

在太守府的這些天，他沒有等來封侯拜相的旨意，也沒有等來金銀珠寶舍婢的嘉獎。

日復一日，他被北國軍隊里的其他將軍嘲笑戲弄，他們他叛徒，打發他去做最苦最累的活兒，他在北國軍隊里面的地位，幾乎比負責伙食的小兵還要低！

可他明明是功臣，明明是這一戰里，最了不起的功臣！

他實在不了這種落差，因此這些天絞盡腦想見元承，可對方總對他避而不見。

他實在沒辦法了。

他這輩子，已經沒有退路。

江南，建康，那已是他回不去的地方。

于是他特意打扮北國人的模樣，想借此向元承他表的忠心，好從他手上謀得一半職。

他膝行至元承跟前，虔誠地低頭親吻他的靴面：“蕭榮一無所長，唯有忠心一顆。愿以此效忠皇太子殿下，提靴牽馬，肝腦涂地！”

元承居高臨下。

他睨著伏地不起的年輕人，薄流出一譏諷。

他嗓音戲謔：“都說蕭氏一族滿門忠烈，你倒是令孤大開眼界。蕭榮，你的祖父可就葬在城外赤沙臺下，若是他瞧見你這幅模樣，不知該作何想？”

蕭榮垂著頭，拼盡力氣才抑制住猙獰扭曲的表。

他也不想這樣。

可是他沒有退路了啊，為了前程，他還能如何呢？

蕭榮恭聲：“能侍奉皇太子殿下，是蕭榮的福氣。祖父愚忠，不知變通，不知故國氣數將盡，妄圖在歷史的洪流面前螳臂當車，因此才會走上不可挽回的死路。等到將來天下一統百姓安寧時，祖父自然會知道蕭榮的苦心孤詣。”

元承大笑起來。

笑罷，他爽快道：“孤這里有件事，要由你去做。若是事，封侯拜相，自然不了你的好。”

蕭榮連忙抬起頭，雙眼放：“殿下盡管代就是！”

元承把裴道珠閨房失竊的事簡述了一遍：“對孤而言，對整個北國而言，裴道珠都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孤敢斷定，裴道珠現在就在城里，邊應當有個輕功不錯的高手。孤要你掘地三尺，也要把給孤帶來。”

蕭榮急忙稱是，欣喜若狂地辦事兒去了。

他走后，侍從輕聲問道：“此人背叛故國，可見不忠不孝。這種人，殿下當真要重用？”

元承嗤笑一聲：“聽聞他在建康時，被蕭衡排于權力中心以外。蕭衡看不上的人，孤自然也看不上。重用……他也配？不殺他，不過是還有些價值罷了。”

他擺擺手，侍從立刻退了下去。

元承回到閨房，坐在裴道珠的妝鏡臺前。

他拿起一把巧的桃花木梳，放在鼻尖下輕嗅。

恍惚之中，似乎還殘留著甘油的清香。

他瞥向鏡面。

黃銅鏡面略有些模糊，人的面容約浮現其中。

或嗔或笑，至極。

“裴道珠……”

元承咀嚼著這個名字，腦海中又浮現出國師滿帶寒意的指責——

“必須殺了！家國面前，沒有兒長！本座從三生鏡中窺見了歷史，不殺，國將不國！”

國師已是白發蒼蒼的年紀。

這些年一心修道、參悟天法，鮮如此失態過。

裴道珠……

對北國而言，當真是個禍水？

可……

明明就只是個容不錯的人罷了。

兩天后。

謝麟從街上探了報回來，面比出門前凝重許多。

他道：“果真如姐姐所料，街上多了不士兵，拿著姐姐的畫像四搜尋，一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姐姐的模樣。裴姐姐，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裴道珠端坐在破廟里。

面前，是一副擺開的棋盤。ＵU看書 www．uuｋａｎshu.com

棋盤也是前些日子撿回來的，略有些破舊。

專注地與自己對弈，棋盤上黑白分明犬牙錯，局勢錯綜復雜。

道：“為將領的第一課，該是學會思考。謝小世子，你凡事都問別人怎麼辦，又怎麼能為獨當一面的將帥呢？”

謝麟沮喪地一屁坐下：“我瞧著城里的形勢愈發嚴峻，咱們被搜到只是時間問題……裴姐姐，你怎麼能這麼鎮定？”

裴道珠看他一眼。

雖然在邊關歷練了兩年時間，可是小郎君仍舊年。

已經穩定了緒，他卻還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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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安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