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午后,書房幽雅僻靜,溫暖的窗而來,影在孔雀藍的緞屏風上流轉變幻,令人生出幾分憊懶之。
崔元一手撐著額頭,一手握著書卷,坐在矮案后面假寐。
半夢半醒間,像是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時他還年,隨父親上朝議事,朝野上下都在爭論,究竟要不要把小郡主送去充當質子,滿朝文武里面,只有寥寥幾位員反對,其余員皆是贊的。
先帝脾氣暴躁,此等關乎國家存亡的大事,尚不及后宮里那些等待他寵幸的嬪妃們來得重要。
眼看吵得不可開,他不耐煩道:“又不是什麼大事,各位卿何必爭得面紅耳赤?諸位投票好了,若是贊者過半,便送那小孩兒北上就是。”
細白容長臉的太監捧著檀木簽筒,匆匆穿過文武百,得到一張張寫著贊與否的竹簽。
那時他還年,心底還存著幾分善意。
他也覺得,讓那小小的嬰兒代替所有人去罪,實在是太過殘忍。
他想反對,卻終究臣服在父親嚴厲的目之下。
他呈上竹簽,只覺遞出去的是殺人的刀,掌心已是張地冒出涔涔冷汗。
另一名太監站在階上唱竹簽上的字,他一次次地念誦,滿朝文武,除了蕭家的幾位員,竟都寫了贊。
那也是個春日午后。
如今想來,先帝的聲音已有些模糊。
四周員們的表,也都趨于模糊。
他只記得自己無意間往殿側瞥了一眼。
金殿那側設著珠簾,一縞素的公主司馬寶妝,抱著那個尚在襁褓里的嬰兒,安靜地坐在珠簾后。
聽著那一聲聲唱喏,清淚順著面頰滾落,卻奇異地沒有發出聲音。
直到最后的結果被當眾宣布,也仍舊沒有抗爭,甚至連眼淚都沒了。
許是知道即將面對悲慘的命運,小嬰兒突然啼哭起來。
司馬寶妝垂下眼簾,輕哄著懷里的嬰兒,影照落在上,散發出一種奇異的。
終于把嬰兒哄好了,步出珠簾,神態平和地俯瞰所有朝臣,聲音嘶啞卻堅定:“諸位大人說的是,若能換得兩國和平,本宮自當竭盡所能。以一己之力護我山河無恙,是這孩子的福氣。”
態,氣度雍容。
看上去,相當識大。
文武百乃至先帝,都對十分滿意。
于是先帝晉封小郡主為建安公主,兩日后隨北國使團一起返回。
清風吹進軒窗,矮案上的書頁嘩嘩作響。
崔元慢慢睜開眼,腦海中,仍反復浮現著司馬寶妝當日的模樣。
他敬重的格局和魄力,也憐惜如此年輕就痛失夫君和孩子,他在那一刻對傾心。
司馬寶妝是皇族公主,家族對迎娶這等份的子并沒有異議,而他自己也不是什麼完人,他的原配在生下凌人和閱微之后就沒了,也合該續弦,于是次年,他就正式迎娶了司馬寶妝。
這些年,放下金枝玉葉的架子,打理后院相夫教子,不僅把府邸安排得井然有序,婆媳關系也理得相當妥帖,而他們夫妻關系更是十分順遂。
中不足的是寒嚴重,沒能為他誕下一子半。
好在心善,把凌人和閱微當做親生孩子養,也算另一種滿團圓了。
思及此,崔元忽然心大好。
他喚來隨從,頗有興致道:“去吩咐廚房做一桌好菜,再把地窖里那壇二十年的竹葉青搬出來,今夜我要與公主觀賞春江花月夜。”
隨從高興地應了聲“喏”,正要去辦,書房外面忽然傳來靜。
一名大宮推開屋門:“殿下當心門檻。”
司馬寶妝華服高冠,扶著的手緩緩踏進書房。
后簇擁著的宮、侍魚貫而,井然有序地圍滿了書房。
崔元愣住:“公主這是作甚?”
司馬寶妝沒看他一眼。
徑直落座,優雅地撣了撣寬袖:“來向夫君討一筆賬。”
“這我就更加不明白了。”崔元笑著起,行至司馬寶妝后,地為肩,“你我相敬如賓,我何曾欠過你什麼?”
司馬寶妝眼底掠過一厭惡,輕輕抬手。
兩名功夫極好的太監立刻擒住崔元的雙臂,不由分說地把他押到司馬寶妝跟前,兇狠地迫使他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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