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膝蓋撞擊到木板上的悶聲，在冷肅端嚴的書房里顯得頗有些沉重。

崔元這才意識到不對。

他仰起頭，向司馬寶妝。

人依舊華服高冠雍容典雅，卻斂去了平日里的脈脈，那雙目威嚴的像是淬了冰一般，冷得令人心驚。

他不解：“公主這是作甚？！”

“作甚？”司馬寶妝輕笑，“本宮今日，來討二十年前的那筆賬。”

二十年前……

崔元立刻回想起剛剛半夢半醒間記起的往事。

他與公主的舊賬，唯有二十年前那位可憐的建安公主。

他雙眉蹙，盯了司馬寶妝半晌，才道：“原來當初，你并非心甘愿出建安公主……你騙了所有人。”

司馬寶妝連連冷笑：“是本宮懷胎十月生下來的，是本宮放在心尖尖上的寶貝！心甘愿？怎麼可能！不過是知道無路可走，被迫而已！崔元，這些年本宮一日也不敢忘記當初的仇恨，日日思量，夜夜難眠，只恨當初不能代罪！”

“所以，嫁給我，也是你復仇計劃中的一步？”

“不錯！假裝嫁給你，以此讓皇族和所有世家放心，認定本宮對他們并無怨恨。再借著崔家夫人的份遮掩，私底下豢養自己的軍隊，收買朝中員……”

崔元聽著這些話，只覺字字驚心。

這麼多年的枕邊人，他竟從未認清過。

他仍舊清晰地記得，當年司馬寶妝懷抱嬰兒站在階上，平靜俯瞰所有世家的畫面。

如今想來，的眼神哪里是平靜，分明是藏滿了刻骨銘心的仇恨吧？

他沉默良久，想起什麼又道：“如此說來，曾經驚建康的連環殺人案，也是你的手筆？”

“不錯，本宮要讓那些同意建安作為質子遠赴的人，也嘗一嘗失去兒的痛苦。”司馬寶妝面清寒，“本宮不是圣人，做不到以德報怨。非得讓他們嘗嘗本宮經歷過的痛，才算罷休！”

話到最后，的聲音變的尖銳而狠戾。

書房陷長久的寂靜。

角落的黃銅博山爐，安靜地燃著石葉香，一線青煙從爐蓋的鏤花空隙里緩緩升起，宛如大漠孤煙般筆直。

崔元跪在那里，沉默地垂著頭。

日落在地板上，他盯著跳躍的斑，老去的面龐流出迷茫，一貫拔的軀也似乎變得有些佝僂。

他也是讀書長大的，知道什麼禮義廉恥。

當年之事……

若是放在他上，想來也會懷恨至今。

直到青煙快要燃盡，崔元才慢慢抬起頭。

男人卸去了作為崔家家主的威嚴，他注視司馬寶妝，眉梢眼角呈現出一種奇異的溫。

他聲音極輕：“當年，是我們做錯了。因為貪圖安逸富貴，而選擇避戰求和，甚至把所有責任按在一個嬰頭上，實在是天下之大稽。將來后人讀到這段史料，想必也會狠狠笑話我們。公主若要取我命，直接取了便是，崔元絕不反抗！”

男人如此坦，倒是令司馬寶妝有些不適。

柳眉鎖：“你別以為主認罪，本宮就會原諒你！”

知道的，那些投贊票的世家里面，不人都到心虛愧疚，甚至會在府邸的私，悄悄為建安設一座祭奠用的祠堂。

可那又如何？

那并不能換回建安的命。

這群人，唯有死方能謝罪！

崔元從懷袖里取出一把匕首。

他拔出匕首，用指腹挲鋒利的刀刃：“都說崔家權勢滔天，可唯有我自己知道，我擅長的，不過是在小小的建康城里舞弄權柄結黨營私。我這輩子，未曾有過雄心壯志，未曾立過軍功，也不家國和疆土。比起公主戰死沙場的那位原配，我終究低劣太多。從當年朝堂上寫出贊二字起，我便知道我是個茍且生貪前程的小人。”

面對他的剖白，司馬寶妝安靜以對。

“我這輩子庸庸碌碌，唯一不平凡之，大約是對公主了心。”崔元自嘲地笑了笑，“位高者不該心不能心，可崔元心甘愿。”

話音落地，匕首深深刺進心臟。

粘稠的順著傷口流出，逐漸染紅了崔元的手。

他凝視司馬寶妝的容，眼底意深重。

司馬寶妝慢慢站起，似是不敢相信他竟然會選擇自殺謝罪。

后退兩步，眼睜睜看著崔元倒在了泊里。

臉蒼白，一語不發地快步離開書房。

門廊下，崔慎轉向，微微挑眉：“阿娘的臉怎麼如此慘白？阿父怎麼說，可有誠心懺悔？”

見司馬寶妝不說話，他好奇地進了書房。

過了片刻，他步出門檻，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阿父沒了。”

司馬寶妝注視著園林里的花草。

這些花草都是喜的品種，崔元知道喜歡，因此親手在府邸里栽種了許多。

這些年，他是極寵的……

崔慎宛如一個旁觀的局外人，對崔元的死沒有表現出毫悲傷，只饒有興味地問道：“阿父應是極了阿娘，可我不明白，一個人是何種？這些年里，阿娘可有過他？”

司馬寶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抬手了額角，又平緩了一會兒，才向皇宮的方向，冷淡道：“該進宮了。”

崔慎笑了起來：“是，該進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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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安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