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陷靜默。
不知過了多久,李夫人突然熱地笑道:“我不過一介婦道人家,哪里懂這些?夫人遠道而來甚是辛苦,不如先在府里住下。我這就派人去請夫君回來,想來明日清晨或者晌午,夫人就能見到他了。”
裴道珠淺笑盈盈:“有勞。”
侍領著裴道珠和謝麟去看客房了。
李太守的掌上明珠李幸兒,不解地向自家母親:“阿娘,父親已經答應與崔家結盟,您如今款待裴道珠是何用意?若是給崔家知道,會對父親不利的。”
“你懂什麼?”李夫人蹙著柳葉眉,“我膝下兩個兒子一個兒,可我最疼的不是你兄長,而是你。你兄長也就罷了,可你的婚事,卻萬萬不能馬虎。幸兒,裴道珠說的對,叛國的罪名我和你父兄承擔得起,但你承擔不起。你清清白白一個孩兒,絕不能沾染那些污穢!一想到你或許會嫁給北國的貴族,阿娘這顆心就……”
那些貴族都是什麼人呀,茹飲,俗不堪!
哪里配得上錦玉食養出來的孩兒!
李幸兒揪著手帕,輕聲道:“但是撇下和崔慎的盟約,轉而和蕭衡結盟……崔慎手里有天子,可蕭衡手里什麼也沒有,這樣的盟約風險太大,阿父未必會應允呢。”
“你別管!”李夫人揚了揚眉,“這事兒我自有主張,你父親不答應也得答應!對了,你替我好好招待裴道珠,我瞧著,那子很是貴氣聰慧,只怕將來有一番大造化!”
……
裴道珠和謝麟暫住在太守府里的幽蘭別苑。
謝麟休整過后,換了絳紗袍,興沖沖來找裴道珠:“裴姐姐,那李太守原是不肯與我們合作的,所以才派了他夫人出來見我們。可是你三言兩語,就他夫人改了主意……但你怎麼能斷定,李太守也會改變主意?”
裴道珠欣賞著擱在窗臺上的一盆百合。
拿起白瓷水壺,給百合澆了些水:“我亦不敢十分肯定,只有七分把握而已。來游說他們之前,咱們曾做過功課,李太守沒有姬妾,府上唯有一位夫人。我琢磨著,他要麼和他的夫人極好,要麼十分懼,因此才沒納妾。那麼他夫人說的話,在他那里大約比圣旨還要有用。說服了他的夫人,就等同說服了他。”
謝麟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罷,他道:“我倒是明白,為何蕭衡會讓你做說客了。”
已是黃昏。
夕和,照在裴道珠的面頰上,宛如明珠生出一層朦朧暈,的如夢似幻。
謝麟在旁邊瞧著,暗道若他娶了裴姐姐,定然是藏在后院仔細養著的。
可蕭衡偏不。
他把裴姐姐當做一柄利劍,擺在了十分重要的位置上,甚至關乎他的生死。
而裴姐姐并未有負他的期,甚至做的比那些幕僚還要出。
與他并肩而戰,毫不遜。
世上,誰不喜歡旗鼓相當的呢?
晚風徐徐吹過,輕過面龐,有些別樣的溫暖。
這一瞬,謝麟突然釋懷。
“喂——”
清脆的聲音忽然傳來。
裴道珠和謝麟去,太守府的掌上明珠李幸兒手捧一盆新鮮百合,俏俏地站在花叢里,似是瞧見他們過來,白的雙頰迅速浮上一抹淺紅。
略有些傲地別過視線,小聲道:“我沒什麼朋友,我可以跟你們說說話嗎?我從未去過都城,我想知道,那里是什麼模樣,天子是什麼模樣。”
裴道珠笑的,朝謝麟使了個眼,讓他去領過來。
謝麟走到檐下,接過李幸兒送來的百合,又替掀開門前垂落的竹簾。
他姿頎長,李幸兒仰起頭看他一眼,只覺郎君面如冠玉,比暮春時節的桃花還要昳麗清貴,偏偏挑起的眼尾帶出幾分漫不經心的頑劣,一看就是個出世家的混世魔王。
雙手提起裾,優雅地進門檻,垂著頭小聲道:“早就聽聞謝家小郎君風流紈绔,沒想到也會北上戍邊……我阿父說,建康的世家子弟大都墮落,你肯從軍,倒是令他大開眼界。”
謝麟挑著角,聽得直樂呵:“小爺自然不是尋常人能比的,令尊很有眼力見啊。怎麼樣,李姑娘莫非也欽佩于我?”
李幸兒愣了愣。
這小郎君的臉皮怎麼這麼厚?
不過是客套話罷了!
咬牙,旋即驕傲地直了脯:“我兩位兄長也從軍了。”
言外之意,便是謝麟沒什麼了不起的。
謝麟沒聽出來的弦外之意:“在李姑娘心里,我與你的兄長一樣厲害嗎?過譽,過譽!”
李幸兒:“……”
白了謝麟一眼:“你這人真是沒皮沒臉!”
謝麟:“……”
好好的,平白挨一句罵,他招惹了?!
是夜。
子時過半,李太守終于從軍營趕了回來。
他一進寢屋,便瞧見自家夫人穿著綢寢,坐在燈火下垂淚。
他著急:“好好的,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就讓我背叛和崔家的聯盟?可是蕭衡的使者欺負你了?又或者,拿什麼東西威脅你了?!你與我說,我找算賬去!”
李夫人了眼淚:“那小姑娘能怎麼威脅我?!不過是我自己愿罷了!我只問你,究竟答不答應和蕭衡結盟?!”
李太守為難地落座:“這可是家國大事,豈能兒戲?夫人莫要為難我!”
“那我不活了!”
李夫人說完,不知從哪里扯出一白綾,作勢要拋上房梁。
李太守嚇得夠嗆,忙把抱到懷里:“和崔慎結盟,將來咱們家可以遷居到建康,為都城最有權勢的家族,豈不比呆在這里強?和蕭衡結盟又有什麼好,若是事敗,咱們會賠上整個家族的命的!”
“我不管!”李夫人指著他的鼻子大罵,“蕭衡是唯一有能力有野心北伐的人,你拋棄他,將來誰去收復北方的疆土?!虧你還是臣子,你要眼睜睜看著山河破碎百姓遭殃嗎?!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嗎?!將來青史,要怎麼書寫你?!”
李太守怔愣:“這不是你能說出來的話……裴道珠究竟與你說了什麼?”
李夫人攥著白綾:“總之我不管,我就要跟蕭衡結盟!”
長久的寂靜過后,李太守無奈道:“夫人若要如此,那我聽你的就是。只是,這盟約不是白結的,我得問他討一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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