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半晌沒有聲音。
陳老太太茫然地看著邊的陳子庚,如果這里沒人,就會說:孫兒啊,快跟祖母說說,宋將軍那話是啥意思?
陳詠勝手地攥著,他真是被驚著了,宋將軍的意思是,要留給他們十天的時間去去收藥?他瞧著面前端坐在那里的宋羨,總覺得這事不是真的。
陳子庚從前有弄不清楚的事時,就憋在心里使勁思量,現在阿姐回來了,他下意識地就去看阿姐。
阿姐臉上滿是笑容,沒有半點害怕。
陳子庚放下心來,然后手扯了扯陳老太太的袖子,用眼神安:祖母,天沒塌下來,應該就是好事。
祖孫倆無聲地流完之后,陳詠勝也回過神,忙起向宋羨行禮:“謝謝宋將軍。”
謝良辰跟著行禮,也沒想到宋羨會幫忙。
宋羨道:“謝大小姐獻方在先,這些都是府衙應該做的,賣藥并不容易,十天之后能不能行,還要看你們自己。”
宋羨說完這話接著道:“祁州還有一紙坊。”
如果鎮州的紙坊能做好,祁州也會用新方,到那時候就會要更多的藥材。
陳詠勝不敢想太多,但他心中還是不免期盼了一瞬。
說完了話,宋羨站起去院子里。
米糧卸完了,陳詠勝帶著人前去查看。
宋羨看著院子里分放好的藥材,他能看得出來陳家村的里正很是信任謝良辰,整個陳家村都在按謝良辰的吩咐做事。
的確有本事。
十日的功夫,該夠折騰出些靜了。
宋羨正在思量,只聽一個聲音道:“這是什麼?”
宋羨循聲看去,程彥昭不知什麼時候趕了過來,正背著手在瞧院子里晾著的東西。
謝良辰和陳子庚就站在程彥昭邊。
程彥昭與宋羨不同,他一向話多,隨隨便便就能與人攀談起來。
“這是蛤蟆?”程彥昭不等謝良辰說話就又道,“晾著做什麼?要吃?”
謝良辰點點頭。
程彥昭咂舌,只覺得好奇,他雖然在外面風餐宿,卻沒見過有人抓這東西來吃,他雖然什麼都吃,可看著這些還是不免有些頭皮發麻。
謝良辰十分淡然,這些可都是滋補的好藥,等到晾曬好了,會拿去給宋羨。
宋羨送了米糧又給十天時間去收藥,送這些東西也算是聊表心意。
程彥昭目從蛤蟆上挪開:“你們采藥也是不易,若是有什麼地方需要幫忙,就讓人去衙門尋我。”
謝良辰應聲。
程彥昭還想要再說幾句,就看到宋羨走過來。
程彥昭意猶未盡,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宋羨有種要藏著這位謝大小姐的意思,兩個人之間到底有什麼不能向外人說的?
宋羨向程彥昭道:“去前面看看車馬準備好了沒有。”
這是要打發他走,程彥昭又向院子里瞄了幾眼這才帶著人離開。
程彥昭這樣一走,院子里一下子安靜下來。
謝良辰看向邊的陳子庚,阿弟在邊寸步不離,找不到機會與宋羨單獨說話。
謝良辰低聲音吩咐陳子庚:“去尋二舅舅來。”
陳子庚以為阿姐是要二叔來陪宋將軍,上應了一聲,轉向外走去。
邊沒有了旁人。
謝良辰上前恭謹地道:“將軍準備走了?”
宋羨想到謝良辰人前人后對他熱絡、恭順的模樣,好像是真的愿意見到他似的。
宋羨不是個喜歡說話的人,但在這一刻終于無需再遮掩:“怎麼?要備飯?”冷鍋冷灶的,到底真心還是假意一看就清楚。
謝良辰怔愣了,宋將軍這是什麼意思?
“這次太匆忙,”謝良辰道,“等下次將軍再來,我定會備好。”
宋羨轉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他睨著謝良辰:“你會鳧水嗎?”那天夢見當年他落海時的形,記起來一樁事,那個小小的影曾鳧水向他游過來。
提起鳧水,謝良辰口一滯仿佛息不得,沒有任何遲疑地搖頭:“應該是不會,我怕水,乘船都會坐立難安,所以從沒想過鳧水這樣的事。”
宋羨先是沉默,而后接著道:“為何會怕?”
“不知,”謝良辰道,“看到水就不舒坦。”前世阿弟要去海上瞧瞧,膽小一直沒有應承。阿弟被季遠害死之后,這就了心中的憾,所以今生暗下決定,要克服心中恐懼,將來隨著阿弟一起遠行。
謝良辰道:“將軍為何問我這些?”
宋羨目微深:“當年救我的那家人,他們的兒會鳧水。”
原來如此。謝良辰道:“對不住宋將軍,又沒幫上忙。”
宋羨沒有應聲,轉向前走去:“沒有人對什麼東西天生就懼怕,要麼聽人說過什麼與之有關的驚駭之事,要麼是親經歷過,仔細想想你是哪一種?”
謝良辰腦海中空空如也:“若是能想起來,我會去稟告宋將軍。”
陳詠勝被陳子庚帶著走過來,宋羨也說完了話,抬腳向外走去。
宋羨一騎人離開了陳家村,陳家村的人看著高高堆起的米糧,一時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過了好一陣子,終于有人坐下來抹眼淚,又有人將家中的老人攙扶出來查看。
村中年紀最大的婆婆趙氏眼睛早就看不清了,手了袋子里的稻米, 側著臉道:“這是今年的收?好啊,能吃上稻米飯了。”
陳老太太上前道:“四婆婆,你昨日不是吃了稻米飯嗎?我給你送的。”
“哪有?”趙氏揮手,里沒有了牙齒,說出的話也不清不楚,“我沒吃……我好幾年沒吃到了……”
陳老太太又是心酸又是好笑:“吃完就不認,早知道昨日我就不喂你了。”
“月芽兒,”趙氏喊陳老太太的小名,“今年收真的好了嗎?”
陳老太太大聲道:“好了,大家都能吃上飯了。”
“今晚給孩子們做稻米飯,我家三個小子天天喊,還有你家敬哥兒正是長的時候,讓他們吃飽了。”
陳老太太鼻子一酸,眼淚就落下來,趙氏糊涂了,不記得現在的事,只記得從前……
趙氏的三個兒子,和的敬哥兒早就長大了,他們一起上了戰場,將命留在了那里,再也回不來了。
再也不能吃家中做的稻米飯。
人群中有哽咽的聲音傳來,整個陳家村死的豈止是他們,家家戶戶的男丁都去了戰場,回來的又有幾人?
大家本意是想要趙氏歡喜歡喜,卻突然被揭開了傷疤。
趙氏笑著道:“還愣著做什麼?做飯……”
“還愣著做什麼?”陳老太太干了眼淚吩咐道,“今日都做稻米飯,不準摻東西進去。”
陳老太太說著一臉豪氣:“稻米飯吃個飽。”
謝良辰看向陳子庚:“讓大家去灶房燒火,作快點,一會兒外祖母就要后悔。”
……
宋家大宅。
宋裕趴在木榻上,郎中正在給他換藥。
熱辣辣的疼痛傳來,宋裕深吸了一口氣,接著一陣咳嗽。
榮夫人眼睛里都是淚水,地攥住了帕子,裕哥兒傷這樣,就像是有人在心窩捅了幾刀。
等到郎中走了,榮夫人終于道:“不是說會手下留嗎?老爺怎麼能這樣心狠……”
榮夫人說著就想去找宋啟正,好好問問宋啟正,難道這不是他的骨?辛辛苦苦將孩子養到這麼大,難不就是要給他作踐的?
“母親別去,”宋裕拉住了榮夫人的手,“父親也是沒有法子,不這樣做,不能堵住李佑的。”
“是不能堵住李佑的,還是不能讓宋羨滿意?”宋旻將手中的藥碗放在桌上,“分明就是宋羨在害二哥。”
宋旻說到這里冷笑道:“說什麼大哥私底下籠絡員,宋羨難道不是這樣做的?只不過手段不同罷了,母親、二哥還不知道,宋羨帶著李佑在鎮江四走,慫恿一群刁民為他諂李佑。”
榮夫人聽到這里皺起眉頭:“什麼慫恿刁民諂李佑?你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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