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虎軀一震,低道:秦川?
事實上不用他說出對方的名字,寇仲和跋鋒寒也知道前面那人正是化名秦川的師妃暄芳駕親臨。
在踏出酒鋪破門時,三人均想過首先會遇上的是誰。
最大的可能當然是淨念禪院的了空大師偕同四大護法金剛與一衆大小和尚空廟而來尋晦氣。
其次則是拔鞭相助老朋友的王薄。
再其次便是與慈航靜齋有的門派,又或剛抵中原的虯髯客伏騫王子。
但卻從沒想過首先遇上的會是繼寧道奇後,最被推崇的絕代高手師妃暄。
是如此年輕。
迎著水送來的夜風,一襲淡青長衫隨風拂揚,說不盡的閒適飄逸,俯眺清流,從容自若。背上掛著造型典雅的古劍,平添了三分英凜之氣,亦似在提醒別人有天下無雙的劍。
從三人的角度瞧上天津拱橋中心點的最高,半闋明月剛好嵌在臉龐所向的夜空中,把沐浴在溫的月裡。份外強調了有若鍾天地靈氣而生,如川嶽般起伏分明的秀麗廓。
以三人的見慣人尤,亦不由狂涌起驚豔的覺。
但的豔卻與婠婠絕不相同,是一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那麼自然的、無與倫比的真淳樸素的天生麗質。
就像長居水中的麗神,忽然興到現水畔。
縱使在這繁華都會的核心,的降臨卻把一切轉化作空山靈雨的勝境,如真似幻,人至極點。
雖現凡間,卻似絕不該置於這配不起份的塵俗之地。
的眸清麗如太在朝霞裡升起,又能永遠保持某種神不可測的平靜。
三人至此方會到侯希白對的讚語絕無誇張。
師妃暄這種異乎尋常,令人呼吸屏止的麗,確非塵世間的凡筆所能捕捉和掌握的。
三人呆瞪著,不但鬥志全消,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出來。
就在他們心絃震的當兒,明麗得如荷花在清水中傲然立的,以不含一雜質的甜聲線聲道:妃暄實在不願於這種況下和三位相見。
整個天地都似因出現而被層層濃郁芳香的仙氣氤氳包圍,教人無法走出,更不願離開。
在平靜和冷然的外表底下,的眼神卻出彷若在暗鮮花般盛放的,在傾訴出對生命的熱和某種超乎世俗的追求。
比對起神態奇異詭豔、邪膩,仿似在輕雲後若若現的明月般的婠婠,就像破開空谷幽林灑大地的一抹,燦爛輕盈,以寇仲的玩世不恭,徐子陵的淡泊自甘,跋鋒寒的冷酷無,霎時都被曠絕當世的仙姿態所震懾,差點忘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天街靜如鬼域,只有河水打上橋腳岸堤的聲音,沙沙響起。
在月兒斜照下,四座矗立兩邊橋頭布方陣的高樓,在街上水面投下雄偉的影子,更添那無以名之的懾人氣氛。
跋鋒寒首先清醒過來,深吸一口氣道:師小姐仙駕親臨,爲的自是和氏璧的事,請問準備如何理?
師妃暄並沒有向他們瞧來,丹紅的脣角飄出一淡淡的笑意,檀口微啓輕輕的道:
妃暄離齋之後,從未與人手,但今晚卻可能爲了三個原因,不得不破此戒,你們想聽嗎?
寇仲哈哈一笑道:能令師小姐你破戒出手,實是我三人無比的榮幸,不過小弟不才,想破腦袋亦只想到和氏璧一個那麼多的出手理由,請問其它兩個原因又是什麼呢?
師妃暄語音轉寒,冷然道:其中一個原因,是你三位已惹起妃暄警惕之心。
即管以三人的聰明才智,亦聽得不明所以,滿腦茫然。
自師妃暄出現後,徐子陵便保持緘默,沒有說半句話。
跋鋒寒皺眉道:師小姐可否說得更清楚些?
師妃暄沒施半點脂,但豔得像從朝霞中上升的太般的玉容掠過一個無奈的笑容,輕嘆道:妃暄豈是喜干戈的人,只因一統的契機已現,萬民苦難將過,故才誠惶誠恐,不敢心大意,怕有負師門之託。
寇仲心中一寒,卻故作訝然的試探道:這又與小姐應否對付我們有何關係?
師妃暄輕扭長秀優的脖子,首次別過俏臉朝三人瞧來,眸異采漣漣,扣人心絃。
接著更轉過軀,面向他們。
三人得窺全豹,就若給把石子投進心湖,惹起無數波的漣漪。
在修長和自然彎曲的眉下,明亮深邃的眼睛更是顧盼生妍,配合嵌在玉頰的兩個似長盈笑意的酒窩,肩如刀削,蠻腰一捻,纖穠合度,教人無法不神爲之奪。的在月照之下,晶瑩似玉,顯得更是態輕盈,姿容絕,出塵俗。
此時那對令三人神魂顛倒的秀眸出銳利得似能穿別人肺腑的採芒,在他們臉上來回掃視幾遍後,目最後定在寇仲,以平靜的語調淡淡道:寇兄若肯立即把和氏璧出來,又或從此退出江湖,我們間一切瓜葛便可一筆勾銷,此後各不相干。
寇仲想不到忽然變得如此直截了當,且是毫不客氣。愕然道:我是否聽錯哩?
小姐不是說若我肯退出江湖,便連和氏璧都不用出來吧?
師妃暄不理會他,目轉往跋鋒寒臉上,幽幽一嘆道:中原還不夠嗎?跋兄爲何不回到域外去?
跋鋒寒雙目出凌厲的電芒,與毫不相讓的對視,眼睛不眨半下,沉聲道:小姐此言差矣,跋某人要到那裡去,從來不會讓別人左右的。
師妃暄角逸出一苦的笑意,語音轉道:這正是你們惹起妃暄警惕之心的因由;三位都是膽大包天,誰都不肯輕易賣賬的人。從你們踏足的一刻,立把整個東都的平衡勢力打破,只此一點,已教人不敢對你們輕忽視之。
接著目投到默立一旁的徐子陵,淡然道:請問徐兄爲何要去盜取和氏璧?
三人都暗厲害。
自現橋上,所有主全掌握在手裡。而他們只能在見招拆招的下風。的說話更深合劍道之旨,有若天馬行空,教人難以捉,防不勝防。
徐子陵默默與互相凝視半晌後,灑然笑道:聽師小姐的口氣,似是儘管和氏璧不在我們手上,師小姐也不肯罷休的了!
寇仲和跋鋒寒都有種鬆了一口氣的覺,更到徐子陵正在施以反擊,且把握到師妃暄話語裡唯一的破綻。
自遇上師妃暄,他們都有矮了半截和作賊心虛的不利覺。但假若師妃暄認爲即使和氏璧不在他們手上,卻仍要對付他們時,那他們抱的將是完全另外的一種心。
師妃暄用神打量徐子陵好一會兒,才輕嘆道:用劍來治天下,當然是萬萬不可;但以劍來爭天下,卻似是古往今來的唯一方法。妃暄只好領教一下徐兄的絕藝,看看來自〈長生訣〉的奇功,究竟有什麼玄之?
三人那想到竟急轉直下,還出乎意表地挑中徐子陵。
跋鋒寒仰天發出一陣長笑,豪氣干雲地激昂道:有誰比跋某人更想見識師小姐的劍法?小姐請先賜教!
當!
一下清脆的鐘音,從後方傳來,響徹月夜下的無人長街,餘音縈耳,久久不去。
接著一把和寬厚的男音高喧佛號,平靜地道:貧僧了空,願代妃暄出戰跋施主。
三人聽得臉臉相覷,了空大師竟開金口說話了。
師妃暄嘆道:這便是妃暄不得不手的第三個理由。只爲大師因和氏璧的失竊,自毀了修行多年的閉口禪;使妃暄更覺罪孽深重,只好破例出手了。
寇仲皺眉道:是否即使和氏璧不是我們取得,今夜的一戰仍是無法避免呢?既然如此、我仲的對手又是何方神聖?
師妃暄好整以暇地道:只要寇兄和跋兄不爭著出手,妃暄怎會冒犯,只是要印證徐兄得自〈長生訣〉的心法,是否有駕寶璧的異力吧了!
寇跋兩人同時暗罵自己愚蠢,渾忘師妃暄的劍亦來自玄門的最高訣法〈慈航劍典〉,說不定真有識破徐子陵就是盜寶者的能力,那時他們便百詞莫辯,唯一的方法就是有那麼遠逃那麼遠。除非肯定能勝過師妃暄,否則再不用現江湖。
兩人同時又生出僥倖之心,吸取了和氏璧能量後的徐子陵,其功力心法會否連高明如師妃暄者都認不出來呢?
不過另一個可能是甫一鋒,師妃暄便連徐子陵據有和氏璧異能的事也看破,那可就糟糕至極點。
兩個想法教兩人矛盾之極,進退失措。不知是該拒絕呢,還是欣然接。
前一種態度是擺明作賊心虛;後者則是患得患失,更怕後果堪虞。
師妃暄這人就像的劍那麼令人難以招架,命中了他們的弱點。
表面上,他兩人當然冷靜如恆,不心的半點消息。
反是當事人的徐子陵瀟灑地微笑道:小姐既有此驗證的絕藝,在下自是求之不得,請!
師妃暄看似隨意的踏前兩步,登時涌起一森厲無比的氣勢,把三人籠罩在。
三人大爲凜然。
看似簡單的兩步,便予人行雲流水,斷水水流的奇異覺,分明是種暗含上乘深奧訣法的步法招式,否則怎能從區區兩步中,表達出須要大串作才能表達出的威勢。
他們還到被的神和氣勢攫抓,只要任何一人稍破綻,會立即拔劍進擊,且必是雷霆萬鈞之勢,令人無法抵擋。
剎那間,掌握了主攻的有利形勢。
師妃暄俏臉亮起聖潔的輝,更使人不敢生出輕敵和冒之意,又深自慚形穢。
徐子陵虎目忽地起前所未有的異芒,踏前一步。
在氣機應下,師妃暄凌厲的劍氣立時集中到他上去。
徐子陵一面全力運功抗衡八步許外傲立橋頭的師妃暄,一邊冷然道:仲和鋒寒兄請略爲借開,讓小弟領教〈慈航劍典〉天下無雙的劍法。
跋鋒寒和寇仲趁此機會,左右散開,剩下兩人對峙蓄勢。
晚風從河吹來,但兩人的袂卻沒有毫拂揚的應有現象。
男的瀟灑飄逸,的淡雅如仙。之若一對神仙璧,那知竟要手鋒,甚且以生死相拚。
跋鋒寒相寇仲分立長街兩邊,他們雖對徐子陵的武功和智能極信心,可是對手乃來自天下第一聖地出類拔萃的劍手,又使他兩人患得患失,心焦如焚。
遠方遙對的天津橋長街的另一端,靜立著手託銅鐘的了空大師,默默爲師妃暄押陣。
至於暗裡還有麼人,恐怕誰都弄不清楚。
剛纔駛過橋下那葉小舟,又駛回來,還停在橋底下,約可見有人坐於其上,出高深莫測的味兒。
與師妃暄對峙的徐子陵又是另一番滋味。
直至此刻他才明白爲何以婠婠的高明,仍對師妃暄如此忌憚,不敢輕易出手。因爲此的一能爲,確達到了以氣馭勢,不用拔劍出鞘,便可以劍氣傷敵的超凡境界。
最要命是在不含一雜念,深邃澄明的眸注視下,很易會令人喪失鬥志,大大削減了他本是堅凝無匹的氣勢。
的舉止靜,一顰一笑,不但令人留下深刻難忘的印象,且優無瑕,完無缺,沒有半點破綻。
要知徐子陵的眼力,經多年轉戰天下,再配合他的絕世天資,已臻至宗師級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