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著一把髯的銀龍宋魯風采如昔,而與他形影不離的柳菁也出落得更迷人,像顆隨時可滴出醉人的桃。
宋魯訂的廂房位於董家酒樓頂層的南端,與南翼其它廂房以一個小廳分隔開來,益顯出宋閥在的聲和地位。
信道由五、六個宋閥的年輕高手把守,他們見到寇仲,神態恭敬不在話下,骨子裡亦出心悅誠服的崇慕意味。
事實上寇仲和徐子陵從無名小卒闖出名堂,了天下有數的英雄人,早是武林年輕一輩的欣羨目標,比之那些含著銀匙出世的門閥子弟,更使人覺得難能可貴。
寇仲不擺半點架子,有禮而親切地和把門的宋家高手打過招呼,在他們引領下進廂房。
原可擺設十桌酒席的南廂只在臨窗擺著一席,窗外就是橫過南北,舟船往來不絕的河,若坐在靠窗的椅子,探頭下便是有第一橋之稱的天津橋。
寇仲過門檻時,一名五十來歲,胖嘟嘟,滿珠寶氣,似個大商賈模樣的男子,正立在宋魯旁喁喁細語。
柳菁則小鳥依人般在另一邊半挨在宋魯上,側耳細聽兩人說話,間中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宋玉致背門而坐,秀髮以乎經過悉心梳理,宮髻雲鬟,自有一種高貴秀麗的人韻味。
柳菁瞥見寇仲,目亮了起來,笑道:小仲來哩!竟長得這麼高大。
宋魯目落在寇仲上,站起來呵呵笑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想不到我宋魯一向自負目過人,亦對兩位看走眼。
那一俗氣的大胖子眉開眼笑的施禮道:寇爺肯賞面臨,乃我董家酒樓榮幸。
這麼一說,寇仲才知此人是董家酒樓的老闆。
宋玉致紋風不,也沒有回頭瞧他或與他打招呼。
宋魯離座迎上寇仲,手握起他兩手,雙目電芒爍閃,同時出深刻的懷,嘆道:
自當年一別,隨即得聞君婥的噩耗,人生無常,令人難以排遣。幸好你兩人終不負君婥的期,想在天之靈,定安。
被他勾起心事,寇仲就像變回當日在船上那不懂事的孩子,一對虎目紅起來,只懂抓住宋魯溫熱的手,卻不懂說話。
坐著的柳菁微嗔道:今天只準說高興的話,小仲快罰你魯叔一杯。
那董老闆拉開在宋魯座位旁的椅子,笑道:仲爺坐下先喝口熱茶再說,徐爺不是和你一道來嗎?
宋魯想起未爲兩人引見,摟著寇仲肩頭朝座位走去,道:董方是董家酒樓的大老闆,在無人不識,也是我宋魯三十多年的老朋友,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
寇仲連忙施禮,道:小陵他隨後便來。
坐好後,柳菁笑道:董老不是想練站功吧?爲何不肯坐下。
雙方顯是非常親熱,董老闆笑道:爲了賺兩頓飯餬口,我是天生的辛苦命。今天不知刮的什麼風,三個廂廳都給不能不打個招呼的貴客訂了。唉!夫人該知道我坐下來便再不願起的。
衆人聽他語帶自嘲,說得有趣,都笑起來。連繃著俏臉的宋玉致亦綻出一笑容,但仍不肯迎上寇仲向灼灼而視的目。
寇仲笑道:董老闆真風趣,只不知李世民那小子訂的是那一個廂廳呢?
宋魯顯是知悉他和李世民關係轉劣,沉聲道:你剛纔沒撞見他嗎?
寇仲淡然道:我撞到的是突利,李小子約了他在這裡共進午膳。
董方有點尷尬的道:秦王本想訂這個廳子的,因可俯瞰天津橋一帶的景,但我早預留給魯兄,當然不能答應他。
柳菁擺出一個可人的猜估神態道:那他該是移師西廳,那也可看到部份天津橋和朝西苑方向流去的河景緻。
董方嘆道:西廳也給人搶先一步訂了,所以秦王只能屈就東廳,尚幸那裡雖看不到天津橋,仍有河東段的景可供觀賞。
宋魯呵呵笑道:誰人如此有面子?照我所知,董老闆是爲了怕來自各地的貴人臨時訂不到最高層的廂廳,寧可空著也不願隨便給人預訂了呢。
今趟連宋玉致都出注意的神。
寇仲別頭瞧往窗外,河兩岸的壯麗景觀盡收眼底。耳傳來董方的說話聲道:
魯兄確是小弟肚的蛔蟲,我一向抱著廣天下英雄豪傑的心意,故那一方都不想開罪。
柳菁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道:那麼誰做皇帝,我們的董老闆都可大做生意了。
董方和宋魯呵呵大笑時,宋玉致微嗔道:董叔尚未待究竟誰要了西廳哩!
董方答道:訂的人是我們首富榮祥大老闆,他要招呼的客人是'知世郎'王薄和來自吐谷渾的王子伏騫,你說我敢否要他們換廳子呢?
寇仲聞言,一震回過頭來道:今趟有好戲看了。
※※※
徐子陵在一名知客的殷勤帶領下,拾級登樓。
那知客介紹道:宋爺訂的南廳在頂樓的四廳十二房中首屈一指,名聞全市。
徐子陵正要敷衍兩句,後面有人俏喚他的名字,愕然轉頭,赫然是久違了的人兒師傅雲玉真。
徐子陵忙支走知客,待巧笑倩兮的雲玉真來到旁,欣然笑道:又會這麼巧的?
雲玉真探出玉手挽著他臂彎,親切地道:你是愈長愈俊,寇仲卻是愈大愈壞。你兩人若可作點換就好了!寇仲有沒有告訴你曾見到爲師呢?
此時已踏足頂層,雲玉真領著他來到西廳外一個廂房門前旁,停步湊在他耳邊低聲道:師傅有個重要的消息告訴你:王薄已與宇文化及結盟,現在更全力拉攏伏騫,希能借助吐谷渾這新興的力量來打天下。
徐子陵本因雲玉真太過份的熱而劍眉鎖,尤其是給如蘭的呵氣直鑽進耳鼓,既富挑逗又得怪難的。不過聽得最後兩句時,登時渾忘一切,虎目神閃閃道:
果有此事?
雲玉真香脣若有意無意,又似不自的在他耳珠揩了一記,似水的道:師傅就算要騙任何人,都捨不得騙子陵你。不過伏騫此人城府極深,今趟到中原來主要是瞭解形勢,絕不曾輕率地靠往任何一方的。
徐子陵忍不住把頭挪開許。在不足三寸的近距離瞧著雲玉真的俏臉道:師傅你不是剛抵嗎?究竟是從何得知這麼多訊息?
雲玉真正要答話,一把和悅耳的男聲從廂房門傳出來道:玉真!你與誰在說話?還不快來。
徐子陵立即認出是多公子侯希白的聲音,雲玉真的俏臉飛紅,尷尬應道:
來了!
接著迅快地在徐子陵猝不及防下香了他臉頰一口,說道:遲些再來找你們。
一言罷推門進房。
徐子陵呆了半晌,才朝南廳走去。
※※※
待董方去了招呼其它貴賓,南廳只剩下四時,寇仲道:對榮祥這個人,魯叔有多認識呢?
宋玉致終於正眼瞧往寇仲,冷然自若的道:榮祥本來歷神,雖從沒有人見過他出手,但亦沒有人不認爲他武功高強。兼之他爲人圓,故在黑白兩道都很吃得開。
你以乎很在意他呢?
柳菁橫了寇仲一眼聲責道:小仲你究竟在什麼方面開罪了致致,累得我們都要捱的冷言冷語。
宋玉致嗔道:菁姨!
宋魯呵呵笑道:兒家使子鬧玩兒,如此才見趣。是了!榮祥跟今天是否有好戲看,兩者爲何會扯上關係?
寇仲先向嘟長兒、鼓著香腮的宋玉致笑嘻嘻的作揖賠罪,見仍故意不瞧自己,才朝宋魯和對他大力匡助的柳菁道:榮祥這傢伙該和李小子有點關係,今次在此宴請伏騫和王薄亦非像表面般簡單。只看李小子訂的廳廂的時間接在榮祥之後,便不難看出李世民和突利兩個小子都是衝著伏騫、王薄而來。
柳菁噗哧笑道:小仲仍是心未泯,什麼小傢伙大小子的,想笑死人家嗎!
宋魯點頭道:這麼說,李世民和突利的目標該是伏騫,此人在中原尚未有基,所以倘能折辱他一番,他便只有黯然而退的結局。
此時徐子陵進來了,宋魯欣然把他迎進席位,坐在宋玉致和柳菁之間,與寇仲對席而坐。
柳菁有點不釋眼的打量徐子陵,態橫生的道:小陵的樣子變得比小仲更厲害,清秀中出拔不羣的英雄氣概,誰家子能不爲你傾心呢?
徐子陵對骨的神態涌起悉和親切的溫馨覺,更勾起對傅君婥逝者如夢的傷回憶!想起滄海桑田,人事更替,當年聚首長江巨舟上的一幕,便像是剛發生不久的事,不由應道:菁姨亦是豔更勝從前呢。
柳菁被哄得眉花眼笑時,宋魯欣然道:這種聽逗人的話,竟是從小陵之口說出來,真教人難以相信。可知乃是有而發。
宋玉致盯了寇仲一眼,似在表示若說話的人是寇仲,就全不可信了。
寇仲以苦笑回報宋玉致像曾說話的眼睛,問徐子陵道:你滾到那裡去了?竟敢遲到。
徐子陵若無其事的聳肩道:有什麼地方好去,只不過是到淨念禪院打了個轉,跟師妃暄說了幾句話兒,哈!爲什麼要那樣瞪著我?
事實上其它三人的瞳孔都隨著他的說話不住擴大,一臉難以置信的神。
寇仲失聲道:你是否把事全招了出來呢?
徐子陵瀟灑地攤手道:醜婦終須見翁姑,把事拖著於你我有什麼好?寇仲大不解,仔細打量他道:你現在是否表面看來雖似好人一個,其實卻是了嚴重傷,隨時會倒地暴斃?
宋魯和柳菁起鬨大笑,宋玉致亦玉容解凍,垂首笑,那種不份被逗笑了的憨神態,出現在這倔強驕傲的豪閥貴臉上,尤爲人。
柳菁笑罵道:去你的,這麼不吉利的話也可說出來。
徐子陵忍俊下住,氣道:所以常說你是以小人之心去度人家君子之腹,方外人豈會輒講打喊殺。那純是王薄從中弄鬼,剛纔我到雲幫主,證實王薄真的靠攏了我們的大仇人宇文化及,故……
寇仲對王薄的事不毫興趣,截斷他道:師妃暄有什麼話說?有沒有恐嚇你?
徐子陵失笑道:你這小人之心的習慣何時才能改掉?人家修的是禪法,專講因果機緣,豈同我們這兩個俗人般有仇必報。唉!真恨不得可立即去把宇文化及的臭頭割下來送酒。
宋魯道:恩怨分明有什麼不好?佛門也有除妖降魔的說法。宇文化及這種人若當上皇帝,爲害會不下於楊廣。是了!了空怎會那麼輕易讓你見到師妃暄的?
徐子陵道:我本也以爲見不到師妃暄,已準備離開,誰知師妃暄卻親來會。
柳菁訝道:難道看上你了?
寇仲拍臺道:這正是我要說的話。
徐子陵苦笑道:這想法只能是自作多,師妃暄是個帶髮修行的方外人,關心的惟有是萬民的福祉。
宋玉致不解道:但仍沒理由肯放過你的?是否你把和氏璧還了給呢?寇仲乘機瞧著道:和氏璧已給我們當飯般吃了,何來寶璧還給?
宋玉致終和他四目投,沒好氣地道:沒有一句是正經的,不跟你說。
寇仲呼冤道:我寇仲若有一字虛言,罰我這一世也得不到三小姐的青睞,不信可問你認爲老實可靠的陵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