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邙山外一山頭頹然坐下。
天上雲層閉月,地平盡見暈,那就是水之北的偃師城。
足有兩個時辰兩人在山中盲目索,從金墉那邊直搜過來,仍沒到半點敵蹤,累得兩人力盡筋疲,真元耗損。
寇仲狠狠罵道:都是今早那場雨累事,不但洗去地上的痕跡,連氣味都滌走了。
徐子陵搖頭道:那只是場雨,怎都該有痕跡留下。
寇仲苦笑道:當然有痕跡,不過只是通往老君廟去的。咦!
徐子陵道:你想到什麼?
寇仲沉道:宣永不是說過李的主力軍至早也須多一晚工夫纔可從地道潛往北邙山嗎?爲何剛纔金墉城外水靜河非,沒有半點異況?
兩人同時一震,醒悟過來。
寇仲嘆道:好一個沈婆娘,果然厲害,這定是龍轉之計,把新兵換兵,而兵則借新兵掩護,潛往某一有利突擊的目的地,此計確是厲害,我們差點便上當。
徐子陵苦惱道:現離天亮不足兩個時辰,我們到那裡找伏兵呢?
寇仲道:李的兵是前天由金墉開出,晝伏夜行,說不定現在仍應在行軍途中,這麼浩浩的四萬騎兵,要避人耳目,只有躲往邙山這帶山區一法。那即是他們仍須繞個圈子往這邊來,他們一是已抵目的地,又或是將要到了。我們快去!
徐子陵道:且勿焦急,今次若我們再猜錯,就失去了破敗李的千載一時之機。
照形勢論,無論是單雄信的新兵,又或李的奇兵,都只有背邙山佈陣這唯一可行的戰略,可免後顧之憂。所以我們可假定單雄信的新軍將在偃師之北背邙山佈陣紮營,偃師部隊出擊,而李則把主力軍在附近邙山某山頭之後,好方便輕騎出擊。若真是如此,李藏軍之,已呼之出!
寇仲把耳朵往地面,好一會後才坐起來,苦笑道:沈婆娘定是吩咐手下以布包扎馬蹄,小弟半點聲音都聽不到。
徐子陵彈起來道:那就用腳走路,用眼去看吧!
※※※
兩人草叢,沈落雁的怪鳥盤旋兩匝後,遠飛去了。
兩人過草叢朝對面的山坡下的樹林瞧去,只見營帳連綿,井然有序,與邙山外偃師間的草原只是一丘之隔,騎兵若策騎越過山丘,只須一個時辰便可到偃師的城牆,確是方便無比,但又非常蔽。
這裡離翠雲谷足有五十里遠,位於偃師東北,外面尚有廣闊的長草原和疏林矮樹。
假如單雄信在偃師正北倚邙山紮營,這地點剛與其了犄角之勢,深合兵法之旨。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低聲道:現在我們分頭行事,你立即趕返偃師,著楊公卿無論如何立即出兵,趁李陣腳不穩,人疲馬乏之際揮兵強攻。我則去找翟,當李被迫倉忙應戰時,我們就從後放火襲營,令他腹背敵。擄得沈婆娘後就送你作一晚便宜老婆,哈!
徐子陵沒好氣道:記著煙花訊號,千萬不要延誤軍機。更勿要先被沈落雁的怪鳥發現,唉!又來了!
怪鳥去而復返,今次還直朝他們藏飛來,似是有所發現。
徐子陸運聚功力,全神以待。
豈知怪鳥一個盤旋,升往高,呼的一聲走了。
寇仲道:幸好這扁畜牲不會說話,否則便槽了,還不快溜!
※※※
砰!
楊公卿一掌拍在桌上,猛地立起,大笑道:李果是用奇的宗師,不過今次上得出多終遇虎,用奇用出大禍來,我要教他來得去不得也。
衆將領轟然起立,人人緒高漲,士氣昂揚。
王玄恕更興得兩眼閃亮,俊臉生輝。
徐子陵生雖淡薄無爲,但也因營氣氛染,熱沸騰。
想起李的險殘忍,殺人如棄草拾芥,更想起翟府無辜的婢僕小孩,任恩和他的兄弟遇難,他便恨不得斬下他的頭來。
楊公卿然道:全軍已整裝待發,一切準備妥當。
接著向立在兩旁的二十多名將領喝道:我們由東門出城,先沿河東行,繞過林後,才改往北走,直撲李奇兵藏。
衆將領命先行。
楊公卿向徐子陵道:我知徐兄弟一向不舞刀弄棒,不過戰場非比江湖,手執利總是方便一點,徐兄弟用什麼兵呢?
徐子陵聳肩道:那就煩楊大將軍給我弄長槍來吧!
※※※
寇仲、翟、屠叔方三人蹲伏在一塊巨巖後,過林邊沿的長草叢,遙觀李營地的靜。
在黎明前令人怠倦的暗黑中,寇仲仍覺到翟眼中噴出仇恨的火焰,暗下決定待會襲營時,必須片刻不離左右。否則假若這暴烈、貌醜而心高氣傲的大小姐有什麼三長兩短,他怎向素姐待。
翟的聲音像從牙併發而出的狠狠道:李你也有今朝一日,擇營講求自固,現在營地廣佈丘坡下水溪兩岸林之,既無險以據,更無要隘可守,無論潛襲火燒,均可教你吃不完兜著走。
寇仲心中生出奇異的覺。
翟經過家散人亡的慘劇後,雖然格沒變,但識見和遇事的態度卻回然有異,再非昔日那驕縱的千金小姐。
屠叔方道:李並沒有犯錯,因爲他這次行的目的是要以奇兵克敵,故背山險,向平易,選取這易於防守和出擊的地方,假若偃師軍至,便可馳上山坡,于山頭佈陣,只是算了我們這批從後施襲的部隊吧了!
宣永這時潛回來道:敵人剛吃過乾糧,人馬均在爭取休息的時間,連放哨的兵士都在打瞌睡,是襲營的最佳時刻。若天亮後給工事兵在營地四周掘壕佈防,襲營的難易便有天壤雲泥之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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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不耐煩地道:小仲你是怎麼攪的,爲何仍不見偃師的騎兵?
寇仲賠笑道:放心吧!小陵辦事你也不放心嗎?
就在此時,天空傳來振翼之聲。
沈落雁那頭通靈的怪鳥從南面飛至,在營帳盤旋急舞,一副急之狀,敵營一陣,像波紋般延往整個營地。
寇仲鬆了一口氣道:來了!準備出擊。
※※※
當偃師約二萬輕騎銳,傾巢而出,先沿水北岸東行三裡,再改北上撲向離偃師只有二十餘星的瓦崗主力大軍營地時,單雄信的新軍剛開始在偃師北背靠邙山的數個山頭布營設寨,忙個不休。
勝敗之別,確只是一著之差。
假若讓李多一天的時間,兵將得到充份的休息,立穩陣腳,將會是另一個局面。
偃師部隊兵分三路,由王玄恕和另一將領各率一隊由五千人組的先鋒軍,從左右往敵陣推進,而楊公卿、徐子陵和玲瓏的中軍則分爲前、中、後三軍,正面馳往李藏軍之。
曙初現,宿鳥驚飛。
平林山野霧氣深濃,天地蒼茫。
左右兩支先鋒部隊,首先抵達林區的邊沿,林外就是廣達兩裡,闊達十餘里的長草原。
王玄恕依計伏,靜待中軍的到達。
敵人的旗幟和騎隊,雜無章的涌現山頭,顯是因他們的突然攻至而手足無措,倉皇驚懼。
中軍的先頭部隊此時馳出樹林,分作三組,佈列平原之上,隊形整齊劃一,仿如一個有機的生命,見到對方惶然佈陣山頭,人人無不戰意昂揚,躍躍試。
就在瓦崗軍的箭手和盾牌手尚未而好陣勢之時,楊公卿已至,見狀縱聲長笑道:
瓦崗小兒,今趟楊某人若不教你一敗塗地,以後楊某人的名字要倒轉來寫。徐子陵看得點頭稱許。
己方大軍養蓄銳,士氣如虹,若耽擱時間,只會令氣勢衰竭減弱,所以趁敵人此際陣腳未穩之時,揮軍強攻,正深合兵法之旨。
萬蹄齊發,轟鳴震天,喊殺聲瀰漫整個戰場的慘烈氣氛下,由三組各二千人組的中軍先鋒隊伍,有組織地朝山丘上的敵人衝刺。
前數排的騎士均手持長盾,另一手持槍,以擋挑敵人箭矢,後方的戰士則彎弓搭箭,準備進敵陣之,掩護前方戰友破敵陣去。
楊公卿、徐子陵的四千部隊,隨於後方,徐徐推進,支持強攻的前鋒銳騎。十六面大鼓,敲得隆隆作響,更添主進軍的王軍威勢。
徐子陵暗中留意,楊公卿不斷髮出命令,隨在他後的旗手便不斷以不同手法打出各旗號,而埋伏兩側的翼隊即以旗號相應,始知軍有千軍萬馬,事有千變萬化,決非麾左而左,麾右而右,擊鼓而進,鳴金而退這麼簡單。
前方驀地殺聲震天,箭矢嗤嗤,待之已久的決戰,終到了短兵接的時刻。
兩方馬蹄聲同時響起,側翼兩軍離林奔殺而出,分從東西兩邊斜坡衝往敵陣。大戰終全面展開。
※※※
寇仲、翟、宣永、屠叔方與大龍頭翟讓下來約二百二十五名子弟兵,正勒馬在瓦崗軍營後的一個林,屏息靜氣的瞧著敵人慌地在營地東奔西馳,或踏蹬上馬,或徒步奔上山頭,人喊馬嘶,得像末日來臨。
衆人一手提弓,另手持著扎著浸醮了火油的易燃布條的箭矢,等待襲敵後的最佳時機。
宣永低聲道:溪流這邊的三十多個營帳都是糧營,我們先燒糧營,然後才收理其它。
翟沉聲道:李是我的,我要親手把他的臭頭斬下來。
寇仲暗可惜,假若王伯當隨行,他的頭便將屬於他的了。
若非王伯當,素素便很可能不會自暴自棄的隨便找人下嫁。而千棟萬棟,卻揀到個別有居心的香小子。
此時山的另一邊兵刃擊之音和喊殺聲漫天轟響,翟舞起與型配合得天無的大關刀,大喝道:兄弟們,爲大龍頭復仇的時刻到了!
喝畢一馬當先,疾衝而出。
寇仲等二百多人一聲發喊,點燃火箭,奔隨而去。
火箭在空中劃出二百多道麗燦爛得像元宵煙花的紅芒,橫過十多丈的上空,往瓦崗軍後營投去。
營帳紛紛著火焚燒,歪了的火箭也落到林葉叢中,劈啪火起。
這種火油燃極強,遇溼反增其烈,一點不春濃的影響。
到翟等殺敵營時,他們已出三、四近千支火箭,溪澗兩邊的營地泰半火焰奔騰,濃煙沖天而起。
敵人那想得到會有奇兵從後方襲至,加上對前方的攻擊已是應接不暇,倉皇間本弄不清楚犯後的只有二百多人,留守營地的疲兵登時一團,潰不軍。
翟的大關刀逢兵新兵,見將劈將,且得寇仲、宣永、屠叔方三人護持左右後三方,更是如虎添翼,勢如破竹的殺敵營,把迎上來的瓦崗軍衝得支離破碎。手下們更趁敵人四散奔逃之際,四殺人放火,把戰場變屠場,況混慘烈至極點。
寇仲的井中月更是所向披靡,每出一刀,不用及,刀氣便足使敵人創倒地;宣永的鳥啄擊亦發揮出在千軍萬馬中縱橫自如的驚人威力,殺得對方人仰馬翻、四散避開。
只十多息的時間,這隊充滿深刻仇恨的隊伍已攻敵營的中心地帶,只差千多步便可穿過敵營,抵達登山的斜坡。
大局已定,只剩下能否手刃李這從來沒有戰敗紀錄的軍事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