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陵仲在艙廳綿綿的墊褥上被小婢和孃逗玩兒,不住發出陣陣嘹亮愉悅的笑聲,坐在一隅的徐子陵表面上含笑注視,心卻是絞扭作痛,呼吸不暢。
幸好此時卜天志來了,兩人從旋梯登上臺,卜天志道:收到最新的消息,仲爺把自己正名爲『帥』,麾下的將兵將帥軍,十多天前攻取下邳,又大破窟哥的契丹馬賊,把以前本是附從徐圓朗或李子通的城鄉收歸己有,現在山東除了東海外,盡是帥軍的天下,仲爺果沒有辜負我們的期。
徐子陵暗忖寇仲終於發威。看來天下間除李世民、杜伏威、竇建德、劉武周和蕭銑這幾個特別出衆的軍事霸主外,碌碌餘子實難是他的對手。
問道:那現在他是否仍在下邳?
卜天志道:這個可能很大,所以我們正想改變行程,沿淮水東行,經洪澤湖和子湖後,北轉泗水,再越淮後便可抵駱馬湖,下邳就在駱馬湖的西北,如他己返樑都,我們可折往西去。
徐子陵皺眉道:這樣走路程會遠了兩天,更須闖過鍾離城那一關,你有把握嗎?
卜天志微笑道:李子通的水師力量本就薄弱,又屢挫於杜伏威,故並不足懼。兼且我們一向和他有易往來,他怎都要賣點面子給我們。
徐子陵道:蕭銑和李子通關係如何?
卜天志道:蕭銑一直在暗中支持李子通,目的在拖杜伏威的後。但子陵不用擔心李子通做蕭銑的走狗,因爲李子通頂多只是一頭自顧不暇兼絕不稱職的走狗。我們雖然只是區區叄艘戰船,但都能超卓,又有駕船高手把持,鍾離的水師唬唬一般商船漁船或者綽有餘裕,但卻絕攔不住我們。
若在平時,徐子陵本不用考慮安危的問題,但爲了小陵仲的安全和免致素素的到驚擾,卻不得不謹慎小心。他再問清楚卜天志種種應變之法,這才放下心來,點頭同意。
當日黃昏,船抵鍾離,出乎徐子陵意料之外,鍾離水師沒有留難,任他們揚長而過。
到達洪澤湖時,麻煩來了。
***
船隊緩緩拐個彎,轉直道,河面突然收窄,水流變得急促。
寇仲的帥船領先航行,他和焦宏進立在臺上,凝視前方。
大地隨西沉的太逐漸昏暗。
半個時辰前他們駛過沐,進寇仲判斷爲最危險的河段,只要叄個時辰,便可通抵大海,朝北沿岸再駛個許時辰,就是東海城。
在沐時,船隊作過短暫的停留,跟登船的李星元商議進攻東海城的大計,互相欺騙一番後,船隊即兼程趕路。
焦宏進低聲道:這河面似乎靜得有點不合理,爲何漁舟都不見一艘,這時該是出海捕魚的漁夫趕回家的時刻呢。
左方燈亮起,忽明忽暗,發出約定的其中一種訊號,顯示敵人的水師正作某種部署,並沒有像預期的前來搦戰。
焦宏進和寇仲臉臉相覷,均大不妥。
寇仲環目一掃,問道:前面是其麼地方?
焦宏進沉聲道:四里許是毒龍峽,峽兩邊山勢陡峭,崖岸盡是礁石,水流湍急,不過將軍早派人埋伏在那裡,敵人若有任何佈置,絕瞞不過我們耳目。
寇仲搖頭道:況不妙之極,我們該是低估了叔文這傢伙。
焦宏進皺眉道:他們在前方既沒有埋伏,水師船也沒有開來搦戰,能怎樣對付我們?
寇仲神凝重的道:正因我們猜不破他的佈置,所以才非常不妥當。
接發出命令,船隊泊岸。
焦宏造低聲道:會否是我們冤枉了李星元?他真的是想投靠我們。
寇仲斷然道:我絕不會錯看此人。咦!
焦宏進跟他回頭後,在日沒前的昏暗裡,其他六艘船艦已隨帥船減速,準備泊岸,河道看來安寧平和。
寇仲忽然笑道:好傢伙,今趟我們的水師船要完蛋哩!
***
洪澤湖上戰雲佈,瀰漫張的氣氛。
在星空的覆蓋下,這名列中原第四大的淡水湖向四周無邊無際地擴展開去。十多艘不懷好意的戰船以扇形陣勢出現湖面上,形包圍合攏之勢。
洪澤湖最大的特,是蘆葦,幾乎遍佈全湖,繁茂連船隻也難以航行,且湖底淺平,坭坡起伏,最深都不過兩丈,一般的水深只在十尺之,所以縱使跳水逃生,亦難避過敵人的強弓勁箭。
敵人此舉,顯是深謀遠慮,計劃周的行。
至此他們才恍然明白,爲何鍾離城的李軍肯這麼輕易放行,因爲來到這裡只能在茫無邊際的平湖中作混戰,而於敵衆我寡,抵擋不住時即難以離水登岸尋路逃生,正是針對徐子陵這特級高手而布的陷阱。
卜天志一震道:來的竟是大江會的船。
徐子陵皺眉道:是否由『龍君』裴嶽和『虎君』裴炎主持的大江會,而非鄭淑明當家的長江聯?
當年他和寇仲舍常的雙龍幫賊巢運私鹽長江,給裴炎偕王薄的兒子『雷霆刀』
王魁介銜尾追來,全賴噴放黑煙,才能,想不到今日再次遇上。
此時陳老謀來到徐子陵另一邊,代答道:正是『蛇犬二君』這兩個無惡不作的傢伙,料不到他們竟蠢得會投靠李子通這走下坡的一夥,真令人難解。
卜天志搖頭道:這兩個小人最勢利,投靠的只會是蕭銑,哼!我們就和他們打場仗吧。
徐子陵道:可否施放黑煙敵,再伺隙逃走?
陳老謀搖頭道:風太猛兼又在湖上,放煙幕只是徒費神人力。
接振臂大喝道:弟兄們!準備作戰。
戰鼓立時轟鳴震天,遠遠傳開。
***
寇仲湊到焦宏進耳旁道:你看看我們的船靠水的地方。
接著大喝道:繼續航行,愈慢愈好!
焦宏進定神看去,劇震道:好傢伙!竟在我們的船上弄下手腳。
只見浸在水中的一截船,沾滿火油,不問可知是在沐附近某,給人把火油傾倒河上,船過時被沾上了。
焦宏進道:若這是產自蜀的火油,可水不熄,更不怕水澆。這一招果然非常厲害。
寇仲整個人輕鬆起來,笑道:最厲害是我們中招後仍懵然不知,不用說東海的水師船隊必是躲在沐附近的分支水道,現正銜尾追來,我們的計劃只需改個方向便行,哈!準備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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叄艘巨鯤幫的戰船燈火倏滅,速度則不斷提升,朝湖西的方向品字形駛去。
卜天志古拙修長的臉容冷靜如常,淡淡道:流往洪澤湖的河水集中灌湖的西部,主要有我們途經的淮河,其他則是濉河、汴河和安河,出湖的水道有叄條,分泄長江和海的主要河道,敵人封鎖我們東去之路,我們就和他們來個追逐戰,比比誰對洪澤湖更悉,看看誰的夜航本領更高明。
陳老謀補充道:洪澤湖的整個形狀很像一頭昂首展翅的天鵝,據古書所載,湖的前乃泄水不暢的低窪地,後渚水湖,故湖底淺平多泥,是舟師作水戰大忌之一。
徐子陵瞧正從後方追來的敵船,問道:還有那些是水戰大忌?
卜天志如數家珍道:大勝小、堅克脆、順風勝逆風、順流勝逆流,防淺、防火、防風、防鑿、防鐵鎖,此水法九領,若犯其一,亦要落得舟覆人亡之禍。
徐子陵恍然道:難怪志叔要先逆流朝西駛去,搶到湖西水道湖之,再掉頭迎戰,便變順流勝逆流了。
陳老謀微笑道:子陵果然是孺子可教。所謂據上流以藉水力,戰者難以迎水流,等若陸戰的居高臨下,明顯佔盡優勢。不過我們從未試過與大江會的裴氏昆仲手,他們當不是易與之輩,天志必須小心。
話猶未已,湖西的方向現出七點船影,赫然是長江聯的戰船。
忽然間整個形勢又逆轉過來,變前方的來敵佔盡上流水利,而後無去路,陷腹背敵,敵強我弱的劣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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叄十多艘戰船快似奔馬的出現於後方,順流朝寇仲的帥水師追來,若依其速度,剛好在毒龍峽中追上寇仲,由於帥軍水師的船本早沾染火油,只要再以火箭攻擊,保證能使勞師遠來的帥水師全軍覆沒,計算確,手段狠辣。
就算遠攻不,因爲順水順風,兼之東海的水師船大且堅,自可勝寇仲方面小而脆的弱小船艦,若再乘風勢與水流下,將如車碾螳螂,鬥船力而不鬥人力,穩勝券。可見東海水師待帥軍過沐後才順流追來,實深符水戰之法,掌握致勝的關鍵。
此時李子云、叔文和李星元站在帥船的看臺上,瞧正逐漸被迫近的七艘敵船,均是烏燈黑火,只在船首掛上照亮前方水道的風燈,船上旗幟如林,使人看不清船上的況。
李子云年在叄十許間,長相高大威武,戟指笑道:人說寇仲如何厲害,照我看只是蠢蛋一個,那有人並排行舟的,豈非一心要方便我們聚而殲之,弟兄們準備。
戰鼓聲起,最前頭的叄艘戰船上人人點燃火箭,彎弓待發。
李星元卻湊到叔文耳旁低聲道:似乎有點不妥!
乍看似是長得道貌岸然,仙姿飄逸,但卻生了對壞盡一切的叄角眼的叔文冷冷笑道:
似有不妥又如何?即管他們岸上布有伏兵,我們船上有生牛皮和擋箭鐵板足可應付,何況毒龍峽兩旁山勢險峻,縱想設伏亦只是癡心妄想。所以今趟我們是立於不敗之地,問題只在能否把寇仲殺死,好絕禍患而已!
李星元細想之下也覺是自己多疑,只好乖乖閉口。
此時前方寇仲的帥水師駛臨峽口,水勢轉急,雙方追逃的船隻均呈一瀉千里之勢。
眼看勝利在的一刻,最不可能發生的事發生了。
七艘帥戰船忽然在湍急的河面停止不前,一字排開,把整條沐河像橫江船鎖般攔,不但船與船間鎖連一起,更有纜索把這條船鏈縛往兩岸的大樹,封閉了峽的水口。
李子云、叔文等瞠目結舌時,七艘敵船同時起火焚燒,烈沖天。
雖明知是自投火海,但前方的七、八艘船那收得住勢子,驚呼連天中,是撞往火船去。
隨在後方的東海水師忙往兩岸靠去,以爲可避過險境時,兩岸殺聲震天,由當代第一巧大師魯妙子原創的火飛抓和十字火箭,像雨點般從岸上往送上門來的敵船擲,火火屑四濺,燃亮了黑夜中的河道,兼之轟隆有聲,熱鬧壯觀,但對東海和沐聯軍來說,卻是敲響催命的符咒。
李子云終於知道誰是真正的蠢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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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鯤幫的叄艘戰船改往北行,試圖在對方完合圍之勢前,從缺口逸出去。
徐子陵大訝道:不是順風勝逆風嗎?爲何我們卻要逆風往北,而非順風南逸?
卜天志一邊細察變得從兩邊合攏過來的敵艦,從容道:敵人先前既猜到我們會搶佔上流,自亦可猜到我們會順風逃走。我們就來個反其道行之,教他們所有佈置,均派不上用場。
陳老謀大喝道:豎板降帆!
鼓聲響起,傳遞命令。
徐子陵微一錯愕時,以百計的擋箭鐵板已豎立在上下層艙壁的兩側,大大增強對矢石火箭的防護。
當風帆落下時,巨大的船出掣棹孔,每邊各探出十八支長槳,快速起落下劃進水裡去,充盈節奏、力氣和,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