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希白挪出收在後的摺扇，以一副瀟灑自然充滿的姿態，扇子骨端迅疾無倫的點上徐子陵拍來的雙掌，然後扇子下移張開，以滿載肖像的一面封擋徐子陵真正的殺著，向他小腹踢來的一腳。

徐子陵一個旋，雙手幻出千百掌影，兩腳出不出，以侯希白之能，亦不放冒進，但也不敢後移，怕一旦被對方搶去先機，將是兵敗如山倒，命喪於這避無可避的盤山險道。

侯希白使出一套妙玄奧的扇法，人扇或開或著，一不的封擋徐子陵驟雨狂風般攻的指掌拳勁，勁風擊之聲響個不絕。

噗的一聲，千百扇影盡數散去，徐子陵右手中指點正扇端。

侯希白期待已久的螺旋勁，由慢轉快的借人扇直鑽過來。

這一下勁的短兵柑接，毫無轉寰餘地，兩人同時蹌踉退開。

到此一刻，兩人始知對手的真實本領。

侯希白只退五步，便回覆立姿勢，俊臉陣紅陣青，如此數轉之後，纔回復平時的俏白。

徐子陵差點錯腳踏出棧道之外，原來侯希白的人扇法，之所以能以四著撥千斤，皆因其有一套怪異之極的借力打力之法，尤擅卸、移對方的勁，已臻出神化，如臂使指，揮灑自如境界。

他幾乎每擊出一拳一指，均有打不著對手的覺，就像以空手捉泥鰍，明明到手也抓不牢拿不穩。

這正是用以應付螺旋勁對癥下藥的最佳法門。

所以他雖是佔盡上風，卻打得非常吃力。幸好他終佔主之勢，最後才以以人奕劍，以劍奕敵的奕劍法奇招，更利用棧道獨有的環境，迫侯希白全力拚一招，避過最終敗亡之局。

高下立判。

徐子陵勉強抗衡自己錯往棧道邊沿衝去的勁力，再以《長生訣》與和氏璧結合而來的先天真氣，化去大半被侯希白侵的奇功，仍要多退兩步，纔可站穩。

差點便要吐，幸好他在經脈裂，五臟若碎之際，勉力運起真氣，傷勢立時痊癒大半，神奇至極點，似乎他本真氣，能剋制對手的功法。

侯希白最厲害，就是當他的螺旋勁由慢轉快的狂攻而去時，侯希白的勁變得忽剛忽，兼施地把他的螺旋勁破開，卸往兩旁，使他能真正攻對方的真氣，最多隻有原本的五至六，大大減去殺傷的力量。

如此魔功，確是見所未見，難怪花間派能與癸派並列魔道。

由此可推知石之軒厲害至何等程度。

嗖！

侯希白張開摺扇，輕輕撥拂，灑然笑道：領教領教！徐兄確是高明，不過若技止此矣，徐兄今天休想能活著離開這條金牛道。

徐子陵聞言反鬆了一口氣。

若對方乘勢追擊，那他將註定是命喪於此的結局，現在他要借言語拖延時間，正顯示他武功雖比自己高強，招數也強勝一籌，傷勢更比自己略輕，但自療的速度卻與他徐子陵有一定的距離。

徐子陵再吸一口氣，長笑道：彼此彼此！侯兄請再接小弟一拳。

右足前踏，左拳擊出。

侯希白明顯地大愕然，接著神轉爲凝重，渾衫拂揚。

徐子陵出拳極慢，但勁卻不住積聚，幾乎在起拳作勢時，拳風已及侯希白之，最神奇是拳勁從開始的無所不及逐漸收束集中，最後變一雄渾無比的勁氣，隨著拳頭的推出，像一無形而有質的鐵柱般當搠至。

侯希白首次後悔在這棧道截擊徐子陵，換過是空廣之地，他要破徐子陵這一招可說是遊刃有餘。但在這獨特的環境中，被徐子陵逐漸收束的氣功得千般絕藝一籌莫展，唯餘拚一途。

侯希白大喝一聲，人扇收起，左掌疾劈，正中氣柱。

螺旋勁發。

此番徐子陵學乖了，螺旋勁聚而不散，像尖錐似的破對方的卸勁中。

蓬！

兩人再往後跌退，同時口噴鮮，傷上加傷。

今趟侯希白只能卸去徐子陵二勁氣，登時吃了大虧。

若在平地，他有七、八把握可置徐子陵於死地。偏是在這棧道上，徐子陵能把他來自《長生訣》的奇異勁氣，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雙方均退五步。

侯希白以袖拭去角的漬，苦笑道：請讓在下收回先前狂妄之言。其實我今趟只是一時手，見機會難逢，不迫徐兄切磋，非是真想傷害徐兄，得罪之，徐兄大人有大量，原諒則個。

徐子陵啼笑皆非道：侯兄這麼推個一乾二淨，小弟佩服之至。既是如此，侯兄現在是要川還是離川呢？

侯希白哈哈笑道：徐兄快人快語，在下當然是往前走，徐兄請便。

徐子陵微微一笑，強下涌到頭的另一口鮮，就那麼瀟瀟灑灑的朝侯希白走過去。事實上他傷之重，遠超侯希白想像之外，本無力擊出另一拳，必須立即遠離此險地。

侯希白猶豫片刻，才退往一旁，讓徐子陵走過去，還殷殷道別，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徐子陵換過一口氣疾走近十里路，肯定侯希白沒有跟來時，才猛噴鮮，頹然坐地。

※※※

七艘戰船，緩緩從藏的支流駛出，朝大江開去。

所有戰船都是燈火全滅，只借星月，朝目標進發。

陳盛的江淮水師，於黃昏時離開六合，駛向江都，據報有大小船隻共一百二十餘艘，三十艘是戰船，其他都是裝滿輜重、糧草的貨船。

假設這支船隊出事，不但杜伏威的先鋒部隊失去支援，其攻城的大計亦會到阻延。

在這種再無事可做的況下，怒火沖天的杜伏威自然要找人來出氣，而唯一供他泄憤的勢將是沈綸這個代罪者。

在戰爭中，本就是爲求勝利，不擇手段。用間之道，更是兵家常法，自古以然。

扮得有幾分肖似沈綸手下猛將長槍郎古俊的寇仲，卓立船板之上，左右分別是陳長林和卜天志。氣氛有點張，人人屏息靜氣，準備應付即將來臨的襲戰。

致勝之道，全在攻其不備，以快勝慢，於敵人猝不及防時，破去其船隊的陣勢，務使敵人陷恐慌混中，在弄不清楚形勢之下，他們始能以勝多。

七艘戰船在河口的林停下，靠河岸。

賓滾大江，在前方橫流往東。

由此航行兩個許時辰，即抵江都。

寇仲深吸一口氣，仰夜空，心中不無。

對杜伏威，他仍是心存好和敬意，但爲著更遠大的目標，他必須與杜伏威對著來幹，想想也教他難過。

卜天志在他耳旁道：該來啦！時間非常準確。

寇仲收攝心神，目投往支河與主流匯，全神靜待。

陳長林低聲道：今晚吹的是東南風，我們若著敵人船隊尾，順風順水的殺下去，可萬無一失，問題是會變全面的大戰，更難以首先擊垮陳盛的帥艦。

卜天志嘆道：可惜我們對陳盛生如何一無所知，否則可針對他的格定計，現在只能行險一博。

寇仲點頭道：最危險的況，就是他的帥船位於船隊之首，那我們必須行險強攻，冒著被後來戰船順流反擊之危。

卜天志沉聲道：如我們偏往大江北岸，便可放煙霧和撒灰。

寇仲斷然道：我們不妨採雙管齊下之計，由我們突襲對方帥船，其他六艘船則分別開出，讓敵人不清楚我們的實力。再一邊以煙霧敵，又以十字節燒對方風帆，投石機擊對方船，儘量破壞，事了後棄船借水而遁。

接著再加一句，道：只要打傷陳盛，便大功告。

陳長林低呼道：真的來啦！

兩艘江淮軍的輕巧戰船，橫過前方。

棒了好半晌後，纔再有四艘較大型的戰船和十多條貨船駛過。

接著是三艘樓船級的龐然鉅艦。

卜天誌喜道：天助我也，中間那艘正是帥船。

寇仲神一振，真氣遍行全經脈，喝道：功失敗，在此一戰，弟兄們，隨我們殺去！

命令發出。

蒙衝鬥艦離開藏，船槳探出，順流往敵艦全速駛去。

※※※

徐子陵再張眼時，天上滿天星斗，高山的夜空倍覺迷人。

他把真氣再運行兩週天，才長而起，但心頭仍是一陣翳悶，不由心駭然。

自習《長生訣》的心法後，無論傷得如何嚴重，總能迅快復元，從未試過這麼療息近五個時辰，仍是經脈不暢，行氣困難，可見侯希白花間派的魔功是多麼厲害。

現在若與人手，他最多隻可使出平時四、五的武功，當然再不能像先前般似玩法的控真氣。

他心知肚明侯希白必不肯放過自己，只要此人治好比他輕得多的傷，便是他來尋找自己的時候。

縱使自己功力盡復，怕仍非是他的對手，所以眼下之計，唯只有那麼遠就逃那麼遠，免給他尋得。

正要啓程時，風聲自棧道川的方向傳來，徐子陵心中糟時，一個臉如黃蠟，瘦骨伶仃，額前與兩頰滿是苦紋的男子迅速往他掠至。

他顯然想不到會在夜黑時份，於這深山窮谷的險遭遇上過路人，愕然停下。

徐子陵則心中苦。

赫然是邪道八大高手中排名榜末，窮兇極惡的聖極門忤逆傳人倒行逆施尤鳥倦。

這回確是冤家路窄。

※※※

寇仲船速極快，瞬那間從支流衝出，轉大江急速的水流去。

只見前後左右均是敵方的戰艦貨船，教人心膽俱寒。

卜天志負責掌舵，把戰船往大江北岸駛去。

火箭激，石灰撒散。

船尾同時生起大量濃煙，順風朝下游的帥船罩去。

戰鼓雷鳴。

敵人的船隊一陣混。

戰船迅速往敵方帥艦迫去，一時戰鼓與喊殺聲，響徹大江。

尾隨帥舶的四艘輕型戰艦，立時散開，對寇仲等猛施反擊。

箭矢和石頭雨點般往他們灑來，聲勢驚人至極點。

卜天志雖盡力採取迂迴前進的路線，但仍給對方投來的巨石擊中，牆破碎，船不斷增添破裂口，木屑濺飛。

幸好此時己方戰船不斷從支流開出，把敵方船隊衝數截，變首尾不顧。

轟！

帥船外的另一艘樓船掉轉頭來，便撞在他們船舷，所謂堅勝脆，大勝小，船頭登時碎，在大江上打兩個轉，終於翻沉。

寇仲大喝道：兒郎們！上！提著長槍，騰而起。今趟能否功，責任已落到他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