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和寇仲登上城樓，遙觀敵勢。

唐軍在兩座營帳外開始集結兵力，調井然有序，迅捷靈活，確是軍容鼎盛，士氣如虹，裝備良，訓練有素。

雖仍在初步的集結階段，已可見微知著，令人看到整個戰陣的雛形。

王世充在寇仲耳旁低聲道：朕錯啦，帥可有甚麼補救方法？應堅守還是迎戰？

寇仲心頭一震，王世充真的是怯戰，失去信心，故方寸大下低聲下氣來求教自己。

王世充這反覆不定的況非常危險，會令他在面對取捨時，作出錯誤的判斷。

他凝神打量敵陣，兵力約在五萬人間，其他五千人該是留守營寨。中央清一是步兵，兩翼和前後陣均是騎兵。中央步軍又分九組，每組三千許人，由不同兵種的隊伍合，各備弩、弓、槍、刀、劍、盾、拒馬等兵。可以想像作戰時在李世民的指揮下陣法變化無窮，隨時針對敵人而作出種種最有效的應變。

寇仲見唐軍如此威勢，亦不由心生寒意，從而推出王世充等其他人的。不恨起王世充來，若王世充肯聽教聽話，先李世民一步出軍，便不用被李世民搶吃這頭一道湯，累得現在連他都進退兩難。

如若慈澗是、長安級的堅城，甚或次一級如黎或虎牢，他不用想也會主張堅拒不出，憑穩固的城池和強大的防守力削弱損耗唐軍的力量，只恨慈澗卻是不堪大軍衝擊的小城池，且本無法容納二萬多鄭軍，只能及早依城立帳抗擊龐大的敵軍。

楊公卿和其他諸將來到王世充和寇仲左右兩旁，聽候王世充的指示，而王世充則等待寇仲這護駕軍師的說話。

矮壯強橫，臉相豪，有胡人統的王世充心腹大將跋野綱分析道：敵人的員正接近完階段，若我們現在倉卒出營迎戰，陣勢未，敵人陣攻來，我們一個抵擋不住，正要吃大虧。照臣下看該以據壕城固守最爲穩妥。

城頭十多名將領近半數人點頭表示同意。

連楊公卿亦嘆道：我們已失去在營外會戰的時機。

寇仲曉得楊公卿是說給他聽的，表示他不支持在這種況下迎擊敵人。深吸一口氣，心神晉井中月的境界，若連他亦失去鬥志，此仗必敗無疑。

從容笑道：若我們堅守不出，李世民會有怎樣反應，是揮軍強攻？還是收兵了事？

王世充忽然皺眉道：真奇怪，他們並沒有預備壕攻城的工。

郎奉諛的道：可知李世民只是要顯示實力，耀武揚威，我們可置之不理。

大將陳智略沉聲道：李世民的功業戰跡，全是從守城得回來的，並不善於攻城，所以我們打定主意據城穩守，李世民將莫奈我何。

寇仲心中暗歎，李世民既是守城的專家，當然比任何人更明白城池的強和弱點，如守然後知攻。事實王世充和手下大將是被李世民的威名和現在顯示的實力嚇得不敢迎戰。

寇仲淡淡道：諸位尚未答我的問題，李世民究竟是揮軍強攻，衝擊我們的營地，還是展示實力後收兵了事？

郭善才道：帥怎樣看呢。

衆人目齊集中往寇仲上，聽他的答案。

寇仲哈哈笑道：李世民不愧縱橫無敵的主帥，虛實相生，使人不他的目的。

我們則連他究竟是揮軍來犯，還是想示威一番亦弄不清楚。

轉向王世充道：李世民在測試我們的反應，如果我是李世民，聖上若不出，他可派出一軍，繞往慈澗後方，在那裡選取戰略地點，設立能堅守的營寨，斷去我們與的聯繫，絕我們糧草。等到他能功在慈澗四方建這類營寨，慈澗將被重重封鎖，我們將不戰而潰，以最窩囊的方式輸掉這一場本應是漂漂亮亮、鹿死誰手尚未可知的大會戰。

王世充一震道：帥是主張出戰？

寇仲道：我們是別無選擇，主之勢已落李世民手上，當其陣勢完，便向我軍推進，待鉗制得我們彈不得之時，我們將變帖板上的，任他宰割。聖上必須當機立斷，否則延誤軍機，後悔莫及。

楊公卿點頭道：帥的話很有見地，聖上請立即決斷。

王世充的呼吸急促起來，倏地喝道：就如帥提議，立即佈陣迎敵。

此時敵陣起震天的喝采吶喊聲音，水般不斷涌來，只見李世民帥旗出現在營寨出口，主帥李世民在天策府諸將簇擁下，加唐軍中陣。

寇仲仰天笑道：李世民啊！就讓我們見識一下你的真本領。

鄭軍從城中和營地源源不絕注戰場，唐軍亦開始推進，果如寇仲所料，李世民選取在雙方間的小丘作臨時指揮臺，以旗號、戰鼓、號角指揮全局的進攻退守。

鄭軍布的是半月形圓陣，以慈澗城作依託，將防線儘量小，以收集的隊形，儘可能形有機的防系，藉此對抗唐軍較爲疏散的進攻型方陣。

二萬鄭軍分左、中、右三師，左、石兩師各五千騎兵，兩萬步軍居中。右方騎兵由楊公卿和麻常指揮，左方騎兵則是陳智略爲主，跋野綱爲副。

中軍步兵分作四大組，每組五千人，分由鬱元真、單雄信、段達和郭善才統率，宋蒙秋和郎奉留守城池。

寇仲和張志陪同王世充和其二千人的親衛兵團位於中軍正中，指揮進兵，統攬全局。

方陣的唐軍，與半月形依城佈陣的鄭軍，兩方兵馬，隔遠對峙。大戰一即發。

實際上唐軍只比鄭軍多出二萬人，但由於唐軍布的是疏散的進攻陣式，鄭軍是集的防守陣式，驟眼看去，漫山遍野均是唐軍和迎風飄拂的旗幟，兵力便似在鄭軍數倍以上。

從寇仲的角度瞧去，前方盡足往左右延展的各式兵種唐軍，聲勢駭人至極點。

確是其悍將勇，軍容鼎盛。

反觀己方，由於先勢被奪，被敵軍牽著鼻子走，人人臉容沉重，無不抱著能抵住敵軍的進攻便非常了不起的被心態。

寇仲排開一切雜念，全無旁驚的觀敵察敵，尋找敵人的破綻空隙。

咚！咚！咚

敵陣戰鼓齊鳴，中車前三組的合步兵團和前鋒騎隊向前推進，直而來，到離鄭軍中鋒步兵陣千許步外停止，隊形往兩旁舒展，形長方陣，作整齊劃一、迅疾而有效率，盡顯訓練有素的績。

雖未真的進攻，已對鄭軍構龐大的力，仍是騎兵居前、步兵居後的陣式。

寇仲欣然笑道：好一個李世民，我寇仲差點看眼。

號角聲起，鄭軍側翼兩支騎兵策騎緩進，逐漸散開移往外檔，像一對巨掌展般以摯敵人。

王世充臉凝重的道：帥看破李世民甚麼謀詭計？

寇仲道：右方騎兵共有五隊，每隊千人，靠側的一隊就是李世民最銳的玄甲天兵，也是能鑿穿的奇兵，李世民仗之屢克大敵，若我們不能早定計對付，今仗必敗無疑。

王世充另一邊的張志訝道：我們並不是未曾聽過李世民的玄甲親兵，可是這批騎兵表面看與其他騎兵沒有半點分別，帥憑何判斷此隊正是李世民的玄甲天兵？

王世充點頭表示同樣的疑。

寇仲好整以暇的道：看他們的座騎，要比其他隊伍的戰馬安詳整齊，這是突厥人觀馬的要訣，馬兒有敏銳的覺，若主人張不安，它會清楚應，更在行與神態反映出來。正因這隊人馬是銳的銳，久經戰陣，所以人人神凝意舒，不像其他人般心張，遂經馬兒反映出來。

張志定神細看，歎服道：果是如此，帥的眼力真高明。

王世充道：我們該如何應付？

寇仲淡然道：敵方最強的一點，正是弱點破綻所在，假若我們頂得住他們，李世民在今仗將無所施其慣技，至於下一仗，留待下一仗再算吧！

往王世充瞧去，沉聲道：聖上最銳的部隊是否我們後的親兵團？

王世充無奈點頭道：應是如此！

寇仲笑道：沒有犧牲怎能有收穫？聖上只要分出五百人給我指揮，我可對李世民這支釘子般有穿力的奇兵迎頭痛擊，殺他孃的一個落花流水。否則如讓這隊人由陣前殺到我方陣後，又回頭衝殺返來，我們就陣不陣，軍不軍！

咚！咚！咚！

戰鼓齊嗚，喊殺連天，唐軍終發攻擊，漫山遍野卻又陣形完整的奔殺過來。

雙方大軍，終正面鋒。

※※※

徐子陵於黃昏時分進長安城，今趟他打醒十二個神，施展種種撇敵手段，以防被高手如石之軒或婠婠之輩跟蹤在背後，潛往侯希白的多窩。

侯希白見他回來，喜道：早猜到你今晚該是時候回來，所以不敢到上林苑去，況如何？寇仲肯否聽你的話？

徐子陵在書齋一角坐下愣然道：聽我的甚麼話？

侯希白賠笑道：我是不知該問甚麼纔好，所以順口來這一句，只要寇仲提高警覺，楊虛彥該難逞謀。李世民又有甚麼打算？

徐子陵苦笑道：他的打算就是管他孃的長安事，先幹掉寇仲再說其他。

侯希白呆頭鳥的在他旁坐下，茫然道：這算甚麼打算？

徐子陵嘆道：此事多想無益，不如擱下不想。有和雷大哥聯絡過嗎？

侯希白點頭道：他們昨天城，住進崇仁裡的華宅去，一切似乎頗爲順利，雷大哥他們擺出力求低調的姿態，不過司徒福榮來長安的消息已暗地傳開去。不過由於唐鄭戰，又有寇仲參與，吸引了唐室的注意力，現在口撞面的話題都是與此有關，沒有人有閒去理會一個暴發戶的出沒。

徐子陵問道：見過紀倩嗎？

侯希白搖頭道：這幾天都以抱恙爲由沒有返上林苑，至於顯鶴仍未有消息，他會否遇上不測之禍？

徐子陵嘆道：我們不必胡猜測，免徒鬧得心煩意。

侯希白道：婠婠來找過你兩趟，該怎樣應付纔好？

徐子陵道：再來找我，請代我和它的個時間在此會面。我還要去找胡小仙，還有你那幅《寒林清遠圖》，對嗎？

侯希白神大振，喜道：對極！在下還怕陵忘掉此事。你甚麼時候去，我就甚麼時候到上林苑製造不在場的鐵證。

又低聲音道：石師全無靜，看來你真的牽發他的傷勢，使他必須藏潛修，希這段好日子何以拖長一些。

徐子陵想起石之軒立即頭痛，問道：你的百圖進展如何？

侯希白道：只差十來個人兒，畫人一點不難，難就難在那百首人詩，百首不同，累得我差點要放棄。

徐子陵拍拍他肩頭道：今晚到上林苑去花天酒地吧！我要去和雷老哥、宋二哥會合，弄清楚況後再行事，今晚會是非常忙碌的一晚。

※※※

激烈的攻防戰，從上午延續至黃昏。

唐軍主攻，鄭軍主守。

在李世民的指揮下，唐軍將士對鄭軍發一波又一波持續不斷的狂攻猛擊，從遠距離的箭到近的搏，此起彼繼，無休止地進行著。

馬蹄軍靴踢起的塵土，遮天蔽日，雙方互有傷亡，染草原，橫遍野，戰況慘烈。

寇仲以奕劍的心態面對這場等若由他指揮的劇戰，王世充反他的傳令將軍。

在這一刻，他變只求功的指揮者，每一名將士，都是他放在棋盤上的棋子，以冷眼去作出判斷，哪子該留，哪子該棄，作爲爭取最後的勝利。不如此，鄭軍早抵不住唐軍的撼擊，被迫退回營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