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倏滅。
長安七公子的各式兵不是劈中椅子,就是斬上桌面,徐子陵早不知去向。
紀倩等仍在漆黑一片的菜館驚惶索,徐子陵油然從後門悄悄離開。
這是他能想到的最佳應付辦法,亦只有他能在眨眼間一舉手弄熄館八盞照明的宮燈,趁由明轉爲昏暗的當兒,輕鬆逸出包圍網,今七公子不著他衫角。
如此窩囊的事,自命不凡的七公子當然不會宣揚出去,還可自詡爲使徐子陵的雍秦怕得落荒而逃的好漢,不致驚其他人。
與紀倩關係惡化是無可奈何的事,只好暫且不理,待將來時機至時把誤會澄清。
當他轉一條橫巷,立即飛登上巷旁乎房瓦頂,搖化爲惡形惡狀面如鬼臉的短命曹三,全速往池生春的華宅方向掠去。
※※※
赴約前寇仲曾表示會一字不把跟李世民的對話轉述與王世充。可是真要這麼做時,寇仲始明白到這是沒有可能的:不但只能選擇地挑選適合向王世充說出來的東西,還要把李世民原本的口氣語調改變,把侮辱的字眼去掉。
在慈澗總管府的廳,王世充摒退左右,全神聽寇仲的報告。
寇仲最後道:李世民今趟約我去說出這麼一番話,主要是今我知難而退。但聖上放心,我現在比任何時刻更有信心可守穩慈澗。若李世民真的繞道往攻,我們就把他留下的營寨夷爲平地,再夾擊他攻打的軍隊。像這麼堅固的大城,豈是一年半載可以攻下的。
他半句不提李世民提議而他不敢接的賭約,也沒說出張鎮周的事,那大有可能只是離間之計,當然也可能是確有其事。至於李世民的戰略,他則如實報告。
王世充滿臉霾,沉聲道:若我們長期攻不下他的城寨,我們的三萬軍豈非給他區區萬來人牽制在這裡。李世民若能攻陷回,連管北邙山,可輕易截斷到慈澗的運糧道,而因他掌控黃河的控制權,得關中從水路支援,糧食補給方面全卻無問題。此消彼長,對我們大大不利。
寇大吃一驚,忙道:聖上萬不可放棄慈澗,慈澗若失,壽安和伊闕勢將不保,對我們士氣打擊之重更是難以估計。北面大海既已李世民之手,如讓唐軍席捲南方諸城,切斷與襄的聯繫,我們將僅餘偃師、虎牢的東面,完全陷於被。
王世充冷哼道:我卻不像帥般悲觀,虎牢與口、滎、管州、鄭、汴州和偃師各城互相呼應,這條線上的城池全是對我王世充忠心耿耿的大將把守,李世民想斷我東面豈是輕易。如李世績敢攻虎牢,等若自取滅亡,只要我把兵力集中,東面有事,我就從調軍往援,李世民能捱得多久?到冬天大雪時,他只有過返關中,那時天下就是我王世充的天下。
寇仲淡淡道:可是聖上有否想過我們的敗將繫於虎牢,這是否孤注一擲,只能每天求神拜佛希虎牢不會陷落?
王世充搖頭道:朕意已決,明天開始,我們分階段撤軍,退回。回是我們兩大糧倉之一,比之慈澗對的敗影響更大。
寇仲聽得無名火起,霍地起立,沉聲道:終有一天,聖士會後悔這個決定。兵敗如山倒,退兵雖非戰敗,可是慈澗的失守,會影響所有將士對聖上的信心,也影響他們對聖上的忠誠。聖上可否給我一萬人,由我寇仲負責爲聖上死守慈澗一面。
王世充冷然瞧他好半晌,緩緩搖頭道:朕必須保存兵力,以守。
寇仲長嘆並作個無奈的表,就那麼往出口走去。
王世充怒喝道:你要到那裡去?
寇仲沒有回頭,沉聲道:當然是回彭樑去,看看有沒有機會從李子通手上把江都奪過來,江都是另一個,若我手,無邊無際的大海將任我寇仲橫行,李世民若攻到彭樑來,我始有籌碼與他周旋。
王世充化下來,嘆道:朕有自己的難,何不坐下來好好商量,研究出可兩全其之策。帥是爲慈澗設想,我則是爲著想。例如可在慈澗和間夾道建兩座石堡,既可加強以西的防力,又不用像苦守慈澗般有鞭長莫及之虞。
寇仲曉得張志把他和楊公卿早前的構想向王世充提出,而說到底王世充仍因心怯而決定棄守慈澗,搖頭道:只有慈澗仍在,這樣兩座石堡纔可發揮積極作用。唉!我真的不想離開聖上,只因別無選擇,不願這麼容易給李世民宰掉而已!
王世充離座而起,直走到寇仲後,不悅道:帥怎樣才肯留下助朕,除慈澗此事朕是難以點頭外,其他均有商討餘地。
寇仲旋風般轉過來,斷然道:好!只要聖上肯讓我全權負起守護虎牢的重責,我寇仲就與聖上共存亡,絕不中途離棄。
※※※
徐子陵駕輕就的潛池府,避過巡犬護院,進宅,更是打醒十二個神,皆因隨時會遇上魔門高手。
三進院只前廳燈火通明,傳來人聲,中、後兩進均是黯無燈火。
徐子陵暗天助我也,循老路窺探池生春寢室的靜,白清兒人去牀空,被鋪摺折整齊,顯示池生春尚未上牀。心忖不知白清兒是否練甚麼奼心法,去了害人。
他迅速進臥室,以專業的眼手法,不到半刻鐘即發現地室口在靠牆其中一個櫃,被掩蓋,且不須甚麼開關設施,拿著把手掀起,現出斜往地室的木梯,心想又會這麼順利的,肯定附近無人後,打著火摺子,鑽往地室去。
地室丈許見方,空空,一邊是三個木櫃,另一邊是三個堅固的檀木箱。徐子陵逐個櫃子打開,藏的分別是兵、藥和各式賭,木箱裝的全是金錠,三箱金錠合起來該超過萬金之鉅,足可把整個明堂窩買起,假設大仙胡佛肯點頭答應。
徐子陵心不妙,轉而對地室壁、地板、天花展開逐寸的採查,很快肯定侯希白夢寐以求的《寒林清遠圖》,並非藏於這室。登時大頭痛,始知作雅賊之不易,這麼房舍連綿的一座府第,如何可大海撈針的去尋找一個卷軸。
忽然心中一,畫是要來看的,池生春會否把畫卷掛在廳堂當眼作補壁之用,而自己則傻瓜般的盡往搜尋?
想到這裡,徐子陵靜悄悄的退出來,把一切回覆原狀後,經過中進的書齋廳,往燈火通明的前堂走去。
※※※
寇仲氣沖沖的穿過城門,守門軍士肅然致敬,士氣高昂。
早在候他的楊公卿和麻常迎上來。
寇仲打手勢著他們勿要詢問,邊行邊道:李小子真厲害,一個約會加番說話,就把我寇仲打垮。他孃的!肯定是要報我前晚想殺他的一箭之仇!
楊公卿和麻常見他神不善,均知不妥,前者皺眉道:究竟是甚麼一回事?
寇仲在離寨門十多步立定,目投往遠方敵營輝煌的燈火,頹然道:王世充要退兵以保回和!
麻常失聲道:甚麼?那壽安和伊闕豈非要拱手讓人?
楊公卿震駭道:那等若迫張鎮周歸順唐室。
寇仲心中暗歎,他和楊公卿比任何人包括王世充在更明白張鎮周,他對王世充已完全失,如能刺殺王世充,他定會站在寇仲和楊公卿的一方。
但在王世充棄守慈澗的況下,他當然不肯爲王世充這種卑鄙反覆、用人唯私的小人犧牲命,投降以換取唐室的職爵位,實乃明智之舉,沒有人可批抨他半句話。
如果李世民能預估他的一番話可令王世充撤軍放棄慈澗,而這行後果之一是令鄭軍兩大名將中的張鎮周憤而投降,李世民的心計實在可怕。
苦笑道:所以找說李小子厲害。
扼要的把李世民事先聲明的戰略部署向兩人詳說一遍。
楊公卿籲一口氣道:李世民這番警告說得合時,因爲剛傳來消息,我們一個水師在孟津慘敗,集結河的唐軍正準備大舉渡河進犯回,而李世績的大軍合共二萬人,已在大河南岸登陸,攻陷河,正威脅虎牢、滎、管城諸鎮。李世民以事實證明他說的非是空口白話。
麻常道:我們該怎麼辦?
楊公卿道:李子通仍有一定實力,足可威脅我們在彭樑的兄弟。
寇仲苦笑道:現在我必須離去,到長安助我的好兄弟對付石之軒。王世充撤軍約需十來天時間,回後,他別無選擇下只好派你們往援回,再配個王玄應諸如此類的人來監軍你們,你們須把握機會往彭樑去與衆兄弟會合,長安事了,我會立即趕返彭樑。試試看有甚麼法子既可保存實力,又可攻下江都。那時我們仍有一線生機。
麻常道:如王世充親自督師往援回,我們又應如何?
寇仲斷然搖頭,拍拍麻常肩頭,笑道:放心吧!若李世民可讓王世充分去救回,就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李世民。王世充有秩序的退軍,李世民絕不會冒險追擊,而會兵分兩路,一路往壽安、伊闕,與史萬寶會合,切斷襄與的連繫;另一路則由李世民領軍東進,背倚北邙山以,對王世充來說你以爲還是回重要呢?
楊公卿道:幸好我軍的家小盡在偃師,偃師守將亦是我的人,從那裡逃往彭樑非常方便,只要有足夠安排的時間便。
寇仲訝道:這會是王世充控制手下將兵一個大破綻。若他把軍隊的家小眷屬全留在,要背叛他將多出很多顧慮。
楊公卿道:但這在實行上有很大的困難,且不利經濟,全城三萬戶,人口達七十萬之衆,加上軍隊,已達飽和狀態,若再加上將士家眷,糧食供應方面肯定應付不來,所以家眷均隨將士駐地安置,亦是穩定軍心的手段。否則只是安排將士定期回家探親,已是非常頭痛的事。
麻常道:帥非走不可嗎?或者待明天再和王世充據理力爭,說不定他會回心轉意,帥這麼離開,太可惜哩!
楊公卿也道:我可遊說其他明白兵法戰略的大將,明早向這蠢材痛陳利害,今他不再一意孤行,自取滅亡。
寇仲嘆道:我太明白王世充這個人,他信的只是自己,這也是魔門中人的特。
我最後一個要求是爲他死守虎牢,他卻以需時考慮來敷衍我。他孃的!我不想再爲這種人浪費時間,現在我唯一的機會,就是在李世民攻下之前先取江都,再央我的未來岳父從海路來援,那時我就可要李小子好看。
說罷往寨門步去。
楊公卿和麻常亦步亦趨,語無言。
對寇仲的謀略智慧,兩人早心悅誠服,他的決斷應是最好的選擇。
寇仲忽又止步,道:我的另一兄弟跋鋒寒或會在這幾天來找我,他清楚我們的關係,找不到我自然會找楊公。
麻常道:我會著人留意,城防現在非常張,不關照一聲,恐怕他很難城。
寇仲笑道:這小子比我更有辦法。你們最好不要泄出風聲,因爲他也是魔門得之甘心的頭號大敵之一。放心吧!他有辦法城的。
楊公卿道:帥可放心,我們是否該請他到彭樑候帥呢?
寇仲道:這樣太浪費他哩!請楊公爲我傳話,請他保護楊公,至彭樑爲止。
有他的天劍在旁,縱使陷千軍萬馬,仍有機會可突圍離開。
楊公卿一道:多謝帥!
寇仲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張鎮周若降唐,王世充對楊公將疑大增,所以在任何況下,亦要防他一手。保存實力,是在當今勢下唯一可行和應該做的事。
又抓著麻常肩頭道:楊公是我寇仲最敬的長者之一,麻常你給我打醒神,好好照顧楊公,將來我們定可縱橫天下,雪卻今晚辱於李世民之恥。
麻常兩眼淚涌,垂頭堅定道:我就算赴湯蹈火,亦要讓大將軍有再見帥的機會。
寇仲哈哈一笑,朝寨門走去。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兩人均到他帶走守住的最後一個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