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傳來池生春和那魔門許姓高手在說話,卻沒有聞採婷或白清兒的聲音。
到現在徐子陵仍弄不清楚池生春和許師叔的關係,只知許師叔公然助池生春管理六福賭館。
他潛至中進和前進接的大天井,立在口旁燈火不及的暗黑,功聚雙耳,一不聽兩人的低聲談。
池生春嘆道:不知是誰把消息泄出去,竟傳進李淵耳,弄得我進退兩難。
許師叔冷哼道:會否是獨孤閥的人故意陷害生春?
徐子陵心中一懍,獨孤閥竟會與池生春有瓜葛?此事確出人意料之外,幸好聽許師叔的語氣,雙方間該非是互相信任、衷誠合作的關係,否則只是尤楚紅一人,已夠他們應付。
據寇仲說,以尤楚紅的功力,在他針療的協助後,極有可能從哮病復原過來,功力因而大有突破。沒有病的尤老婆子,可不是說笑的一回事。
池生春苦笑道:我不曉得。照道理他們肯把東西賣給生春,生春好好歹歹都算是他們的主顧,能暫濟他們在長安頭寸吃的燃眉之急。生春是他們的恩人而非仇人,這樣害生春於他們有何好。他們開支龐大,又急於重建昔日聲勢,不怕以後我不肯再和們易嗎?
徐子陵明白過來,同時心中暗歎。
獨孤閥倉皇逃離長安,只能匆匆帶走部份貴重的細,在的產業財富全給王世充沒收。現在長安居住,若要保持昔日的生活風,不得不把手上值錢的東西變賣,以供生活所需,又或作生意賺錢的本錢。
現在的徐子陵家厚,不愁食,可是池生春這番話,卻勾起他和寇仲在揚州作小手時穿不暖、吃不飽的回憶,心中涌起難言的滋味。
究竟是那時快樂些,還是現在快樂點?恐怕自己和寇仲都沒有肯定的答案。
許師叔道:誰曉得生春你手上有展子虔的《寒林清遠圖》?
徐子陵立時神大振,暗呼幸運,原來獨孤閥變賣的,正是此寶。想想亦是道理,只有像獨孤閥這類長期位於隋皇朝權力核心的世家大閥,始有可能擁有這種識貨者無不心的異寶,且說不定是從廢帝楊侗順手牽羊帶來長安的。
池生春沉片晌,道:這種事我怎會胡說出去,曉得此事除獨孤閥的人外尚有'大仙'胡佛,因爲我要憑他老人家的眼去監證此畫真僞。要花萬兩黃金的寶畫,生春當然不肯輕忽從事。不過我相信大仙絕不會泄此事,因爲我明言若婚事落實,此寶就是聘禮。
徐子陵那想到《寒林清遠圖》有此與胡小仙有關的曲折故事。大仙胡佛既是監定古畫的專家,本該是像侯希白般畫如命的人。由此可見池生春對迎娶胡小仙的重視,威迫利,無所不用其極。也使他更此事的迫切,江湖有江湖的規矩,一旦胡佛開金口答應婚事,連胡佛自己亦不可以在沒有充份的理由下改口。
許師叔同意道:胡佛不是那種說話的人,胡佛只得一,繼後無人,得生春你贅,是他幾生修到,泄寶畫對他有害無利。
池生春笑道:當胡小仙試過生春的滋味後,包保明白甚麼是幾生修到。
徐子陵首趟想到這事的嚴重,至乎可今他滿盤皆落索的後果。
魔門自有一套在牀上取悅的法,胡小仙或者仍不算娃婦,但始終非是正經閨,若給池生春使手段弄上手,由恨變,兩相歡悅,大有可能盡泄他徐子陵的,那就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裹翻船。
許師叔嘿然笑道:胡小仙有甚麼本領可飛離生春的掌心,何況祖文和李元吉均是他父不敢開罪的人。至於《寒林清遠圖》,生春不用過份擔心李淵,他只不書畫,更要講做皇帝的風度,生春只須詐作不知,過兩天把畫當聘禮送給胡佛,讓胡佛去爲此頭痛,還幹你何事?哈!
只聽他這番話,可知此人心極壞,幸災樂禍,盡顯魔門中人自私自利的劣。
池生春嘆道:問題是今早李淵差遣劉文靜來和我說話,說甚麼張婕妤在前代四家的珍藏中,獨欠展子虔一幅手墨真跡,言外之意,就是要生春自己識相,乖乖獻寶。唉!
坦白說,若非曾向胡佛說過以畫爲聘禮,我定會毫不猶豫拿畫去討好李淵,讓他可討人歡心。目下卻是進退兩難,怕胡佛惱怒,以此作藉口拒絕婚約,師叔教生春怎辦纔好,累得我連飯也吃不下。
徐子陵至此掌握到《寒林清遠圖》的關鍵所在,難怪李淵會向侯希白提起此畫,說不定是想借侯希白之口去迫池生春獻寶,那知侯希白卻見獵心喜,想據爲己有。李淵等得幾天,見池生春仍未有靜,遂忍不住著劉文靜明刀明槍的向池生春提出他的要求,害得池生春茶飯無心,陷兩難兼顧之局。
許師叔恍然道:原來事變得這般棘手,難怪你坐在這裡唉聲嘆氣。劉文靜既已開口,生春不立即獻畫,已同時開罪劉文靜和李淵,此事恐對我們的大計非常不利。
池生春道:生春當然不敢公然不給劉文靜臉子,所以坦白向他道出已以畫作聘的事,希他在李淵面前言兩句,待婚事定後,我再想辦法從胡佛手上取回來,獻予李淵。
許師叔一震道:糟糕!
池生春大吃一驚道:有甚麼問題?
許師叔嘆道:當然大有問題,'大仙'胡佛無論在長安或江湖士都是德高重,李淵終是半個江湖人,不能全不講江湖規矩,若李淵爲妃嬪的好迫像胡佛這樣地位的老叔父獻出獨婚嫁的聘,會爲江湖所不齒。李淵最講面,怎肯做這種犯衆怒的事?
池生春無言以對。
徐子陵悄悄退回中進的書齋,現在縱使沒有侯希白的請求,他亦會不惜一切把寶畫到手上,使池生春的難題由痛癥升級爲死癥,打他的陣腳,不但可破壞他和李淵的關係,更可今胡佛不滿。
※※※
寇仲全速在星空包裹的廣闊原野朝西飛馳,離開戰場愈遠,心底更覺茫然。
難道就這麼窩囊的任王世充失去,甚至失掉宋玉致的婚約、宋缺的期和支持,失去已蜀,至乎失掉整場爭霸天下的鬥爭。
他與王世充的決裂,會對王世充軍心造雪上加霜的打擊,很多原本沒有異心的大鄭將領,現在會從本的利益去重新考慮去留。
他幾可肯定李世民必可功孤立,那只是時間的問題。何時失陷,關係到他帥軍的存亡。
以他現在的實力,明刀明槍絕不可能從李子通手上把江都奪過來,只能用計,若時間容許,他可通過竹花幫從部瓦解聲勢似江河日下的李子通的防力量。
由決意爭霸天下開始,他從未試過像眼前的計窮力竭。
李世民視他爲唯一勁敵,他此刻才真正明白到李世民確是他最大的障礙和威脅。
他現在只想趕快找到徐子陵,同他傾訴心中的旁徨和怨憤。
他沒有因此心灰意冷,雖難免失落失意,但在深心,他的鬥志正像燎原的星火逐漸蔓延。
他和李世民的鬥爭,只能以一方的敗亡來解決。
※※※
徐子陵藏子其中一個櫃幾近整個時辰,才聽到池生春返回臥房的步音。
接著是池生春的驚呼,徐子陵不用拿眼去看,就知他看到以書鎮在枕上,他冒短命曹三的留書。
上面寫著:池館主足下:暫借《寒林清遠圖》,以償素願。曹三頓首寥寥數字。
風聲疾去。
徐子陵心中好,卻沒有立即推櫃門而出,因池生春乃老江湖,絕不會蠢得立即去看寶畫是否被盜,只有當他肯定曹三確不在旁,纔會懷疑曹三是否真的盜寶去了。
他功聚雙耳,追蹤池生春,果然察覺他只是在宅二進四搜索,且顯示出迅快的法速度。聲音遠去,徐子陵仍耐心等候。
不半晌池生春重返臥室,今趟尚有那許師叔隨行。
許師叔沉聲道:曹三不是死了嗎?這麼多年都聽不到他消息,爲何偏在這時間來?
池生春心煩氣躁的道:他是想找死,竟敢來惹我,**他十八代的祖宗,若真敢取去我的《寒林清遠圖》,無論他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要他盡我的極刑而亡。
許師叔道:說廢話,看看《寒林清遠圖》纔是首要正事。
按著是櫃門拉開,地道被揭開口的聲音,在口櫃旁另一櫃的徐子陵心中大訝,暗忖難道寶畫真的藏在地室某一,只是自己疏忽了。
細想又該非如此,若有暗格,除非由魯妙子親自設計,否則怎瞞得過他。
地室下傳來池生春的笑聲,道:原來只是吹牛皮,《寒林清遠圖》仍安然無恙,他孃的,差點給這短命的小子欺騙。
接著是池生春爬回來,櫃門合上的聲音。
徐子陵差些失去信心,要搶出去強奪寶畫,旋又按下衝,因發覺事有蹊蹺。
因爲他既沒有聽到機括開放暗格的異響,更沒有聽到打開畫卷查看的聲音,於理不合。
唯一的解釋是外面兩個人思疑自己用計,故將計就計,引他出來。
兩人走音遠去。
忽然間他們的互逞奇謀變比賽耐力戰,徐子陵正懷疑自己的判斷時,足音再響。
池生春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道:我有很不祥的覺。
許師叔道:我們猜錯哩!曹三沒有來過,否則撒的地上會現出足印,而我們就可憑'定形'的氣味把他挖出來。
徐子陵暗好險,若自己適才忍不住從櫃走出來,肯定著道兒仍懵然不覺。
池生春聲道:我要去看看!
許師叔道:我在旁爲你押陣,我怎都不信曹三如此神通廣大,竟能曉得你把圖軸藏在甚麼地方。
池生春道:如此有勞師叔。
忽又啞然失笑道:我們是因畫軸太重要,才這般患得患失。曹三算甚麼,就算把畫軸送到他手上,他亦沒有能耐活著把畫帶走。
許師叔道:小心點總是好的。
足音移。
徐子陵推開櫃門,閃而出,足不沾地橫過臥室,穿窗而出。
由盜竊變強奪雖非理想,可是他別無其他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