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將錢袋擱往桌上，發出砰的一聲，坐下笑道：這袋金子可是用小命博回來的，池生春找人在路上殺我，以嫁禍關東劍派，給我來個裝作走錯路，他便無所施其技。他孃的，池生春這人真要不得，笑裡藏刀。

又道：福榮爺在外面見誰？

徐子陵目落在錢袋上，答道：是胡佛偕兒來向福榮爺話別，爲的當然是能在飛錢生意分一杯羹。我打過招呼後推累進來休息，唉！胡小仙的眼兒拋得小俊暈頭轉向，令人擔心。

寇仲沉片晌，道：見過婠婠嗎？

徐子陵搖頭道：你去和說吧！

寇仲沉聲道：明晚如何？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就這樣決定。

婠婠秀眸閉盤膝坐在寇仲榻上，到寇仲在牀沿坐下，始張開目，道：你們何時回來？

寇仲道：明天！綰大姐可否先答我一個問題，香家和魔門究竟是什麼關係？

綰綰玉容平靜，淡然道：這和殺石之軒有什麼關係？

寇仲道：因爲石之軒想對付池生春。

綰綰默然片晌，嘆道：石之軒要對付的並非池生春，而是趙德言。現在魔門中最有實力與石之軒爭聖尊寶座的是趙德言。你可知頡利曾派人到長安來與李淵說話，保證不會手李世民攻打一事，如非有趙德言在背後慫恿，頡利怎會這般好相與。

寇仲道：竟有此事！那你何苦仍要爲香家瞞，即使將來統一聖門的是綰大姐，香家亦不會向你效忠。

綰綰微笑道：帥可知香貴本是我癸派的人？

接著淡淡道：嚴格點說香貴是我們賺錢的工，陵幫只是他掩飾其真正份的幌子。哼！香貴此人最趨炎附勢，見趙德言背後有突厥人撐腰，竟敢對我們奉違，暗中爲趙德言辦事，終有一天我會教他後悔他的所作所爲。我可以說的就是這麼多。是否明晚手？

在黃昏淡茫的線中，穿上水靠的徐子陵和寇仲潛進流經長安城西北的渭水，目送載著宋師道等人的風帆順流東進黃河。出關時會有人扮作太行雙傑，不會出破綻。

兩人上岸時，黑夜來臨大地，長安城亮起的燈火，益顯這天下三大名都之一的城市的宏偉壯觀。

兩人伏在岸旁一淺灘的石後，耐心等待李的船隊。到關外有水陸兩路，當然以水路方便快捷，從城西北永安渠的碼頭，經渭水大河，兩天後可過關離境。

寇仲嘆道：李和他的人分坐三條船，若李不是把沈人藏在他那條船上，會令我們很頭痛。另一個問題是我們本不曉得被安放在那一艘船上。

徐子陵道：這個我反不擔心，李心中有鬼，肯定會把沈落雁帶在邊，以防不測。若你是李，會怎樣分配船隊的手下？

寇仲沉道：換作是我，會把能作戰者集中在一艘船上，糧食和輜重置於其他船，發生突變，亦有應付之力。

徐子陵點頭道：李是能征慣戰的統帥，想法該與你大同小異，所以那艘船最輕便靈活，就是我們的目標。

寇仲嘆道：我真不明白李，有謂走得和尚走不了廟，即使他能安抵關外，他自己的家人和部下的親屬仍留在長安，如他叛唐自立，豈非禍延親人？

徐子陵道：所以他要倚賴楊文幹，照我猜他大部分手下都被矇在鼓裡，不曉得李此行真正的目的，否則豈肯捨棄妻兒陪他去冒險。

寇仲點頭道：這正是李千方百計要得李淵批準的原因，首先是要手下安心隨他出關，其次是讓家人亦有溜走的機會。否則以李和王伯當的手，應可輕易溜掉。

天漸暗，夜幕舒展，天空現出月兒和星星。

寇仲皺眉道：有點不妥當，爲何不見李船隊的蹤影？

徐子陵正要說話，急劇的蹄聲從岸上傳來，兩人駭然瞧去，李靖沿崖岸策馬奔來，還帶著兩匹空騎。

兩人心知不妙，忙從藏石灘躍出，飛迎上。

李靖見到他們，道：快上馬！隨我來！

兩人飛上馬，迫在李靖後。

李靖策馬往東疾馳，嚷道：李臨時改水路爲陸路，於半個時辰前出城，幸好我一直在暗中留意他們。

兩人暗呼慚愧，如非李靖放不下心，他們將失話臂，沈落雁則要完蛋。

李靖道：李猜到皇上要殺他。

寇仲道：李極可能是在沈落雁痛陳利害後醒悟過來，他孃的他明知如此仍要一意孤行，還擄走對自己有有義的舊部，李還真是人嗎？

徐子陵放騎追近李靖，問道：李大哥曉得李採取的路線嗎？

李靖答道：若要躲避追兵，李必須借林木掩護，最理想的當是長安東南三十里外的帽子林，這片樹林覆蓋著方圓達百餘里的山丘平原。以李的行軍經驗，有各種方陸擺追兵，更可選不同位置出林。

寇仲聽得頭皮發麻道：那怎辦纔好？半個時辰可走畢三十里，李現在該在林，我們怎樣找他？

李靖領著他們朝山地高奔去，道：放心！我和紅拂分頭行事，正綴在他們隊後。

三人不再說話，全速催騎，不一會奔至山地高，下方現出一片廣潤的林河道，往四面八方延展至地平盡，長安變星似的暗黑一點，位於西北地平遠。

寇仲深吸一口涼氣道：我擔心的是李淵會在他林前截著他。

李靖道：我和紅拂商量過這問題，假如皇上真的在林前把李的車隊截著，紅拂會現向李討人，揭破他擄走沈落雁的事，那皇上將難以罪沈落雁。

徐子陵窮目搜索，看有否宿鳥驚飛的況，但因林區範圍遼闊，夜下較遠的地方便難看得真切，苦笑道：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大嫂揭破李謀，李老怒下勢將起而反抗，那獨孤家的人可趁兵荒馬之際乘機害死沈落雁。

寇仲張的道：大嫂會以什麼手法通知我們的位置？

李靖顯是心沉重，沉聲道：曉得我們會來到這居高臨下的位置，在適當時會以鏡子反映月朝這方反照過來。

話猶未已，遠方二十里許外的林木間現出一點紅芒，瞬又滾去，如是者三次。

三人瞧得臉瞼相覷。

寇仲皺眉道：這似乎不是鏡子的反照，而是火的芒。

徐子陵靈一閃，喜道：我明白哩！很可能是李淵在李的人中布有鬼，本不怕李能飛出指隙外去。

寇仲大喜道：有道理！李淵要收買李的人確是易如反掌。

說罷跳下馬來，道：伏兵該在林外恭候李，只要我們在李出林前趕上他，便有機會把沈人搶回來。

此時又見影，離開適才火顯現達五里之遙。

李靖仍踞座馬上，一呆道：這該是紅拂的鏡子。

徐子陵道：這代表李兵分兩路，以甩掉追兵。

寇仲分析道：有資格讓李淵收買的人，肯定是深悉李計劃的心腹，所以李在林的位置，該以鬼的火爲準。李大哥去找嫂子，我和子陵去追李。

李靖關心妻，沒法下只好答應。

兩人掉水靠，戴上黑頭罩，在林木間的漆黑中全速飛掠，把法提展至極限，終在出林進關東平原前兩裡許，追上李的馬隊。

李隊沒有馬車，全是輕騎，匆匆而行，近三百人默默趕路，氣氛沉重。

兩人撲上一株老樹之巔，俯瞰隊尾的況，藉助暗淡的月星，用足眼力仍看不到沈落雁的蹤影。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我們從旁追上去，見到沈人立即不管他孃的下手搶人，來個大功告。

徐子陵想不到更佳的辦法，點頭答應。

兩人逢樹過樹，無聲無息的趕上馬隊，直追至隊頭，終有發現，立即心中苦。

李和王伯當兩騎領路前行，後面一騎馬背上坐的不是人，而是一個長方形的木箱，安然縛在裝於馬的木架子上，由人牽馬隨行。

李和王伯當均不是省油燈，即使寇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挑斷木箱縛索，無論手法多快，亦將難逃陷敵人重圍的命運，任他們武功通天，怎敵得過以李和王伯當爲首數百經百戰的武士。

猶豫間，李和王伯當帶著沈落雁離開林，進廣潤的關東平原的疏林區。

兩人伏在林邊緣的一株樹上，苦無良策。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邊道：怎辦纔好？我們顧得擡箱子就難以從容逃走。

徐子陵瞧著敵人匆速出林，當機立斷道：我們先設法混敵隊中，伺機搶馬，只要能逃返林就功哩！

寇仲同意道：就這麼決定！

兩人立即行，橫躍過去，覷準敵隊最後兩騎，從上撲下去，人未至發出指風，點中目標的道。兩人無聲無息的落在馬背上，把那兩個要倒跌下馬的揪著，輕輕放到林邊緣一旁草葉茂，順手取去他們的頭盔。

前方數騎心神全集中於趕往林外，兼之夜深沉，悄然不知後兩隊友換了人。

驀然後方蹄聲響起，登時惹得隊尾的人紛紛回頭張，兩人心糟糕，想不到隊尾後尚有隊尾，聽蹄音來者有十餘騎之衆，忙勒馬不，留在林邊緣，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變，唯一的方法是把頭盔拉下，至眼沿，希黑暗中敵人看不真切。

十多騎循李隊伍經行的路線衝至，出奇地看也不看避往一旁的徐子陵和寇仲，還自催騎出林，領頭的人高喝道：祿卿留步，皇上聖旨到！

兩人瞧清楚領頭者竟是韋公公，醒悟過來，曉得李淵終告出招。

李方怎想得到李淵的人會在此時刻出現，一陣慌，隊形渙散，李的手下把馱著箱子的馬兒團團圍住，不讓來騎看見。李和王伯當則臉凝重的策騎回頭，迎接聖旨。

寇仲和徐子陵心僥倖，李方注意力全集中傳旨的韋公公上，沒暇留意他們。

李的人紛紛散往一旁，讓來騎通行，到雙方臨近，勒馬停定，韋公公以他怪氣的聲音道：祿卿李接旨！

李和王伯當換個眼，李竟不下馬跪地接旨，仍高踞馬上不耐煩的道：我今趟出關是由皇上親自賜準，爲何忽然又來聖旨？

韋公公道：皇上有命，祿卿李須立即返長安見駕。

李方人人聽得瞼臉相覷，雀無聲，氣氛沉重至極點。

寇仲和徐子陵至此方知李淵的手段，此時的李如出籠之鳥，怎肯捨棄手下孤一人回長安接不測的命運。更大的問題是強擄沈落雁隨行，若此事給揭破，任李舌粲蓮花，亦百詞莫辯。整個對付李的謀一個環節扣著一個環節，李此時是泥足深陷，再無選擇。

李仰星空，在所有人目注視下徐徐呼出一口氣，道：我不相信這會是皇上發出的旨意，韋公公請回吧！

韋公公哈哈一笑道：公好膽，竟敢違背皇上旨意。唉！那羣人鬼鬼祟祟的，是否有什麼不能見的事？

李臉容一沉，道：念在一場相識，韋公公最好立即掉頭離開，否則莫怪李不念舊。

韋公公竟不氣，啞然失笑道：我韋公公自十八歲開始伺候楊堅，從沒有人敢對我說這種話，佩服佩服！

忽然從馬背躍起，發出尖嘯，往李撲去，李和王伯當立即衫拂揚，馬匹跳步，只看其聲勢，已知這唐宮的太監頭兒，氣功已臻登峰造極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