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是寇仲期待已久,應來而未至的跋鋒寒,他策著塔克拉瑪干,背掛天劍,風采更勝從前。
他毫不訝異,氣定神閒的與寇仲在馬背相擁,兩匹馬兒亦你嗅我,我嗅你的親熱一番。徐子陵領楊公卿和王玄恕趕到,介紹兩方認識。
跋鋒寒仰天上無名,欣然道:看到天上的突厥獵鷹,我便猜到是突利送你的大禮,想到你在附近,所以故意以蹄音引你們前來相見。
徐子陵訝道:你怎曉得到這裡來尋我們?
跋鋒寒微笑道:關後我打聽得你們不在而在樑都,連忙趕去,卻撲個空,幸得長林告訴,知道你們送糧到去,並大約曉得你們行軍的路線,遂尾窮追,途上卻發現一些有趣的事兒,擱了一天工夫,否則昨晚早該趕上你們。
寇仲神大振道:是否想置我們於死地的唐軍?
跋鋒寒哈哈笑道:帥果然明,我們找個好地方再說話,最好把獵鷹召回來。
寇仲微一錯愕,打手勢令無名飛回肩上,隨跋鋒寒朝附近一座山頭馳去。
五人在小山丘下馬,登上高。
普照下,陣陣吹來的秋風仍使人到寒意,原野黃綠紅三雜,一片斑爛。
跋鋒寒遙指正西方遠,道:大約一萬唐軍就藏在那座山後,清一是騎兵,由李世民的天策府大將長孫無忌,尉遲敬德和龐玉三人率領。
寇仲失聲道:竟是他們三人?
徐子陵、楊公卿和王玄恕明白寇仲的震驚,若追來的是李世績,是理所當然,那代表他們行藏,探子飛報李世績,李世績親率騎兵來追截。可是長孫無忌三人乃李世民的隨大將,理應留在李世民旁助他攻打,而龐玉之於李世民,等若其飛之於寇仲,專負責報探察,追兵既由他們率領,可知李世民先一步曉得他們會運糧往,所以派出銳,突襲他們這支運糧隊。
跋鋒寒沉聲道:我於你們離開陳留後兩個時辰到達陳留,所以上路時間比你們只落後兩個時辰,甫過開封,發覺這支人馬遠遠跟在你們後方三十里許。我曾趁他們紮營休息時潛近觀察,發覺他們有八頭兇悍的禿鷺,當時還不明白有甚麼作用,直到剛纔瞧到你們的獵鷹,才恍然這批空中殺手,是用來對付你們的鷹兒。還有是他們偵察兵上掛滿樹葉,顯是爲瞞騙鷹兒的眼睛。
楊公卿一震道:我們的帥軍肯定有。
寇仲探手輕摟無名,抹一把冷汗道:好險!
跋鋒寒道:尉遲敬德、長孫無忌和龐玉都是戰場上的老手,行軍兵分數路,前後左右互相呼應,不怕埋伏突襲,兼且這一帶全是平野河川匯之地,沒有險要的地勢可供利用,除非你們放棄糧貨,否則不論以何種方式與他們衝突戰,吃虧的必是我們無疑。
衆人大頭痛,最不利的是他們再不敢讓無名到空中察敵,如非跋鋒寒來通風報信,無名必無倖免。敵人既帶八頭兇猛的禿鷺來,這批經過訓練的惡鷺,肯定是無名的剋星。
徐子陵嘆道:李世民確不可低估,這此惡鷺該是針對突厥人的獵鷹培訓出來的。
寇仲皺眉道:這鬼能曉得我會親自送糧到去,在我軍的地位不應太低,因爲今趟行絕對保,下面的將士到出發時,才曉得是送糧到去,且由我親自押陣。
跋鋒寒道:此事留待日後查究。現在當務之急是如何無驚無險的渡過伊水,那時要戰要逃,都有很大功的機會。
寇仲道:我們何不來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
徐子陵首先明白過來,點頭道:可是先決條件必須是楊公棄下的浮橋設施仍可用。
跋鋒寒不解道:甚麼浮橋?
寇仲解釋後道:方法很簡單,我們把糧貨卸下,改載差不多份量的石頭,然後到下游五里許,再伐木造橋,虛張聲勢,待引得敵人跟去,我們留在這裡的人可迅速搭浮橋,迅速把糧貨送往對岸,然後──唉!這方法像太複雜哩!有甚麼更好的辦法?
跋鋒寒笑道:現在吹的是甚麼風?
寇仲道:風似是從西北方刮過來。
跋鋒寒仰首天,道:若我沒看錯老天,今晚午夜前必有一場大雨,我們就在大雨淋瀝之際搭起浮橋,雖是辛苦一點,憑我們的手仍可辦到。由於水位暴漲,浮橋會藏在水面下,敵人的探子隔遠偵察,只會看到我們仍在下游伐木造橋,絕猜不到早架起接通兩岸的浮橋。到明晚水位下降,出橋面,我們可迅速渡河。
楊公卿道:只是五百輛負上重貨的騾車,沒有三個時辰休想全部過河,敵人馬快,轉眼即至,我們的況仍沒有任何改善。
跋鋒寒淡淡道:所以水、火二計必須同時應用,伐木造橋虛張聲勢的地方必須與真正渡河相隔半里,當我們準備渡河,即依風勢放火燒林。雖說下過一場大雨,可是經一天曝曬,兼且風高燥,火勢迅速蔓延,濃煙蔽天,敵人縱敢冒險進擊,會因錯真正渡河點而錯失良機。
接著一拍背上天劍,雙目神電道:主既在我們手上,我們自可作出穩當部署,狠挫唐軍,教他們無力渡河追來。
寇仲拍絕道:此計水火相濟,即使孫子兵書亦沒有記載。正事要,請楊公先帶我們起出浮橋,再研究其他細節。
寇仲等尋得仍大致完好可以用的浮橋設施後,忙把糧車隊移往該林區,又依兵家慣例在四方設陣。可惜天不造,安頓一切後老天果於黃昏時分下起雨來,卻非跋鋒寒這位觀天辨候專家所預料的大雨,只是漫天茫茫雨,把整個河原林區籠罩在夢幻般溼寒的水霧中,對河稍遠已沒茫茫雨中,能見度大減,即使沒有惡鷺的威脅,無名仍發揮不出察敵的功能,利攻不利守,最教人擔心是他們五百輛糧車塞滿林,目標明顯,爲負累。
寇仲等大爲頭痛,不知應否立刻架起浮橋,還是另尋他法。
此時麻常提議道:我們必須立即手伐木,令敵人以爲我們在趕造浮橋,不會立即縱兵來襲。我們只要專挑高大的樹木砍斷,讓它們傾倒橫,可造障礙,阻擋敵人攻來,而敵人一時間還以爲我們是在伐木造橋。
寇仲、跋鋒寒、徐子陵和楊公卿容大喜,麻常的方法簡單易行,比先前跋鋒寒想出的方法更有效,且萬無一矢,今晚便可渡河,砍他數百株大樹,即可阻隔敵人於斷樹之外,比木寨堅固,於斷樹之後守以強弓,使敵人強大他們數倍的兵力亦難奈何他們。
寇仲對麻常衷心誇獎一番後,一邊使人下水架橋,另一方面派出二千斧手,沿糧車所在範圍砍樹佈陣。
火把高燃照耀下,衆人在雨霧迷茫的河林區叮叮篤篤的努力伐木。
嘩嘩與轟隆聲中,一株又一株大樹在繩索拉扯下傾頹倒地,只兩、三株樹即形闊達三四丈不規則的障礙間隔,架橋的工程進行到一半時,斷樹堅陣完,敵人仍沒有靜。
楊公卿和麻常在河道一邊指揮搭橋,王玄恕負責看管糧車,寇仲、跋鋒寒和徐子陵則在斷樹陣後嚴陣以待。
細雨仍下個不休。
寇仲笑道:老手有老手的弱點,就是以爲一切盡在算中,他們會以自己以往造橋的時間作出估計,猜我們至一晚工夫架設浮橋,遂把進攻時間定在那時間。豈知我們竟有道現浮橋,到他們的戰馬給我們的木陣撞昏,知中計時悔之已晚。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我們三個一向自負聰明,偏想不出這麼便捷易行的方法,你這位手下麻常是個難得人才,寇仲你必須珍惜。
寇仲欣然道:我在慈澗之戰早看出他的優點,現在只是進一步證實肯定原先的看法。哈!我們三兄弟又再並肩作戰,老天確待我寇仲不薄。
徐子陵道:敵人現在該借雨霧的掩護潛來近,以地聽之監察我們靜,當糧車移之時,就是敵人發攻勢的一刻。小仲千萬勿讓無名離,因敵人其時定會放出惡鷺在空中襲擊無名。
寇仲輕肩上無名,笑道:放心!沒有我的命令無名絕不會離開我的肩頭。轉向跋鋒寒道:好小子!我們尚未有機會問你爲何這麼久纔到中原來找我們,不是樂不思蜀,捨不得芭黛兒吧?
跋鋒寒道:我在突利的地盤遇上仍在那裡盤桓的伏鴦,陪他到高昌打個轉,然後到沙漠進行百日的劍道苦修,功行圓滿後立即來找你們,時間不是剛好嗎?
寇仲喜道:伏鴦!久不聞那小子的消息,他近況如何?
跋鋒寒道:他不但很好,且大有所得,至弄好與突利的關係,建立起過命的。令他在對抗東突厥統葉護的事上大有好,現在他該已返回本國去。聽他的口氣,在不久將來他會重返中原,無論是李閥勝出,又或統一天下的是你寇仲,他都會設法修好,借你們漢人之力與東突厥抗衡。
旋又嘆一口氣道:伏鴦是個既有野心又有眼的人,本有侵你們中土之心,不過見過李世民和你寇仲後,早死去這門心思。除非你們兩人有負他的看法先後完蛋,否則他只會在中土外謀發展。
寇仲苦笑道:我和李小子先後完蛋,你倒說得有趣,不過爲事實的可能卻極大。又問道:好小子,竟學懂避重就輕,你該曉得我們要問你與芭黛兒間的事。
跋鋒寒顯是不想回答這問題,淡淡道:遲些有機會再告訴你們吧!
徐子陵知寇仲格,定不肯放過他,岔開道:鋒寒兄在劍道修行上有甚麼突破?
跋鋒寒立即雙目芒閃閃,出緬懷神,沉聲道:那會是我畢生難忘的生命片段,我把人世間所有人事置諸腦後,無人無我,每天就是打坐和練劍,把過往所有經驗和領悟融會貫通,對我影響最大的不是與畢玄的兩次鋒,而是死而重生的經歷。所以之戰對我非常重要,只有在那種面對生死的極端況,我的天劍法才能再作突破。
哈!初時我打聽到寇仲不在,我失得想哭呢。
寇仲欣然道:現在不用哭啦!陵看吧!老跋纔是真正好戰的人。
徐子陵曬道:他是好武而非好戰,該有點分別!
此時麻常來報,浮橋架設完。
寇仲道:先派一千人悄悄徒步過橋,在對岸佈陣兼偵察,於高地放哨。待肯定況安全,然後把所有馬兒牽往對岸,包括我們的座騎,立即進行。
麻常領命而去。
跋鋒寒讚道:帥的腦筋愈來愈靈活,難怪聲威如日中天,我從山海關南下,打聽有關你的消息時,無人在聽到你的大名後敢不肅然起敬。
寇仲嘆道:我卻是有苦自已知,陵最清楚,若非尚有點運道。我本沒有在這裡與你敘舊談笑的機會。
跋鋒寒肅容道:今趟之行,你有甚麼力挽狂瀾的大計?我所遇的人裡沒有一個是看好王世充的。
寇仲道:我的大計是先穩而後求援,就是先助王世充守穩,安定軍心,然後突圍向竇建德求援。
跋鋒寒神一振道:突圍求援?那將會非常刺激有趣。
徐子陵凝水氣迷濛的林深,腦海幻出寇仲和跋鋒寒衝出城門,往敵人兵力最強的大河方向殺去,而李世民則派出猛將兵,全力攔截的激烈況。同彭樑與渡大河往見竇建德是兩回事,因李世民駐重兵於之北,黃河北岸諸城又盡其手,旅途的艱困可以想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