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差一著，縛手縛腳。

直到此刻，三人始真正領教李世民的能耐，只要渡過大河，他們有十把握可逃進竇軍的勢力範圍；偏是李世民親率主力，穩守此關，令他們河興嘆。

鉅艦上滿布玄甲戰士，人人手握強弓，嚴陣以待，若他們投進河水去，在數百把強弓弩近距勁下，肯定他們是染長河的結局。

進既不能，退更不可。

漫山遍野的唐軍正朝他們迫近，兼之上有猛鷲的銳目，天明後他們將有天下雖大卻無藏之禍。

拼嗎？

敵衆我寡至不比例，實力差得太遠。

惟可恃的就是早前三人在修爲上的突破，將經脈擴展到最後極限，把潛藏的力量釋放出來。可是因尚未有機會與敵人手，故這方面能對他們有多大幫助，仍屬未知之數。

鉅艦轉眼橫亙前方，艦下方忽方，左右各探出兩排二十支船槳，整齊劃一的劃進河水，抵銷水流的衝激力，恰好把鉅艦保持在三人眼前五丈許開外的水面。

艦上平臺的李元吉移到李世民側，俯到他耳旁低聲說話。

寇仲忙低聲向兩旁的徐子陵和跋鋒寒道：李元吉應是向李世民傳達李淵的旨意，就是不擇手段的殺死我們，我們還有那一步可走？

跋鋒寒沉聲道：只有一著棋可走，就是由我獨當一切，不是說你們武功才智不及我，但有一樣你們的確及不上我這突厥人，就是不如我跋鋒寒狠，而今晚誰狠就誰能活下去。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涌起奇異的覺，跋鋒寒從沒有向他們說過類似剛纔的話。可見跋鋒寒際此生死關頭下，盡顯其大如高山峻嶽的鬥志和信心。這究竟是沙漠修行的果？

還是剛纔的奇巧際遇？

寇仲卻高聲陪笑道：龍頭請隨便吩咐，李元吉閉上狗口呢！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在這等時刻你仍有心開玩笑？

徐子陵心中一陣溫暖，縱使今晚染長河，可是他們三人間同生死共患難而不變的兄弟之，會如河水般永流不休。

李元吉揚聲道：三位若肯棄械投降，免去我們一番手腳，二皇兄和我李元吉必以上賓之禮待諸位，否則必殺無赦。你們聽到嗎？

最後一句不是向徐子陵三人說的，而是說給他旁各將士聽的。

除李世民外，他麾下諸將和逾三百玄甲戰士齊聲吆喝吶喊道：聽到！有如悶雷轟天，聲勢懾人至極，帶有很大的威，顯示出唐軍將士上下齊心，決意死戰。

跋鋒寒先低聲道：今晚會是我夢寐以求的一趟修行，謝謝老天爺。然後仰天長笑，故作輕鬆道：元吉兄你好像是第一次到江湖來混，以前的日子都浪費在吃上，所以會說出這樣的廢話。我就和你單挑獨鬥一場，讓你有機會把吃的力使出來。

寇仲和徐子陵差點不敢信自己的耳朵，因跋鋒寒有如此侮辱對手，他是故意惹惱李元吉，至乎激惱每一個敵人。

敵人愈失常，他們愈有可乘之機。

李元吉果然雙目殺機大盛，臉容仍是冷麪冷容，顯出高手風範，其他將領則人人臉一沉，其中有三、四人更怒喝：好膽！充滿火藥味。

李世民舉起右手，示意李元吉不要答話，更諸將回復安靜，皺眉道：三位現在進退不得，只餘力戰一途，對你我雙方均是有害無利。現今敗局已，我們何不握手言和，只要帥承諾解散帥軍並退出之爭，我李世民可以擔保三位的安全。否則帥不幸命喪於此，帥軍亦勢難免禍，彭樑百姓更難避戰摧殘，爲己爲人，帥於心何忍？

李元吉臉不快神，顯是因李世民在佔盡優勢下，跋鋒寒又剛出言辱他，而李世民仍對三人如此客氣寬容，大不滿。

李神通嘆道：帥今晚絕無僥倖機會，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明知不可爲而爲乃智者不取，帥請三思而行。

因寇仲曾把他從竇建德手上救出，故李神通心存激，纔有這麼一番說話。他份特別，不用理會李元吉高興還是不高興。

跋鋒寒微笑道：我們明知不可爲而爲的事早有前科。當日於赫連堡面對頡利和他的金狼軍，我們沒皺過眉頭，今日豈會改變，你們的話實是多餘。

李南天代李元吉出頭，怒叱道：想不到跋鋒寒竟是冥頑不靈，只懂口出狂言之徒。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豈可相提並論。今晚你們無赫連堡之險可憑，孤立乏援，若頑抗到底，徒屬妄逞匹夫之勇的愚蠢自殺行爲。

換過岸上與他們對峙說話的不是跋鋒寒、寇仲和徐子陵三個戰績輝煌、震懾天下，被譽爲新一代最出類拔萃的人，唐軍諸將士必對他們嗤之以鼻。可是此刻三人面對比他們強大百倍的陣容，仍卓立如山的全無懼怯，在河風吹拂下袂飄揚，狀如天人，竟教對方沒有人敢出毫輕蔑和不屑之，皆因曉得要殺死三人，己方須付出沉重代價。

跋鋒寒並沒有因李南天的侮辱而，反啞然失笑道：說得好！赫連堡我們陷重圍，只好據堡死守，現今則四野之地，又有大河當前，我們如能渡抵彼岸，將大有圍機會，就看諸位有否把我們兄弟三人留下的本領。

李世民再舉手阻止李南天反駁，後者神不悅又無可奈何的把到口的說話嚥回去。

李世民始悠然道：三位能否圍，頂多是五五之數。即能突圍而去又如何？你們想說竇建德來援，只是害他。虎牢已落我李世民之手，竇軍渡河西來，我可分兵守，深高壘，令王世充彈不得。另一方面本人親率銳，先據虎牢，以待竇軍之至，以逸擊勞，決可克也。建德既亡，自是難保。三位此行徒逞勇力，於事無補。

我李世民好言相勸，只因念在昔日誼，不願三位自取滅亡飲恨於此而已！

寇仲和徐子陵暗呼厲害，李世民言之理，針對他們的策略痛陳利害，從本搖他們求援的決心和意志。

跋鋒寒似爲三人的發言人，搖頭道：我們的看法卻與秦王截然不同。秦王猛攻不下，師疲力竭，世充憑城堅守，又有生力軍和援糧，豈易猝拔？建德剛收復孟海公，乘勝而來，鋒銳正盛，與世充外夾攻，秦王將陷腹背敵劣勢，屆時鹿死誰手，誰敢斷言。

寇仲和徐子陵含笑不語，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姿態。

事實上他們把對話和指揮權給跋鋒寒，本是高明的一招，因爲對方包括李世民和康鞘利在，沒有人知跋鋒寒的格修爲，故無法揣他的行事風格和造詣境界。

只聽得他膽大包天，手段狠辣，不賣任何人的賬。

李世民雙目閃閃，顯是因力勸不果，而寇仲和徐子陵更不發一言，令他辱怒，緩緩道：你們不但高估竇建德，且看不清楚王世充的況。王世充早兵疲糧盡，上下離心，不須力攻，可以坐克，你們的援助只能令他茍延殘片時。竇建德新破孟海公，將驕卒惰。我李世民穩據虎牢，正扼其咽，彼若冒險爭鋒，吾取之甚易；若孤疑不戰，世充自潰。我軍士氣，由此倍增，一舉兩克，跋兄仍認爲竇建德勞師來徵的十萬之衆，有破我李世民二十萬大軍的機會嗎？

徐子陵雖到李世民強大的信心和把握，仍沒有被引起強烈的反應和聯想，寇仲卻聽得整個背脊涼滲滲的，皆因李世民確把竇建德看通看，掌握到他會因勝生驕的大缺點，可見竇軍高層肯定有爲李世民效力的。

跋鋒寒不爲所，仰觀天，以平靜的以至令人心寒的語調道：兵無常勝，世事豈能盡如人意。秦王若再無其他說話，我們決意趁天尚未亮前闖關渡河。

李元吉終忍不住，怒喝道：既要找死，全你們。他曾辱於寇仲刀下，故特別忍不住怒氣。

在激怒李元吉這方面，跋鋒寒終於功。

李世民保持冷靜，緩緩掃視三人，最後目凝定徐子陵臉上，嘆道：子陵兄難道無話可說嗎？得放手時須放手，子陵兄該比世民更明白箇中至理。

徐子陵陪他心中暗歎，跋鋒寒束音線的說話傳耳道：只要能保持得我沒有左右之憂，我天劍的尖鋒或可得一線生機。

徐子陵迎上李世民的目，苦笑道：敗利鈍，日後自有公論，我和世民兄立場不同，爲之奈何，請世民兄見諒。

李世民連續三次點首，每點首一趟，均吐出一聲好，而雙目殺機不住加劇，眼神變得凌厲銳利，最後大喝道：在戰場上，非友即敵，三位勿要怪我無。

戰鼓響起，船下方兩排船槳同時作，鉅艦緩緩擺，變船首面對岸邊三人，橫擺河面，無論他們逃往上游或下游，鉅艦均可迅速追截，而最大威脅力當然是雲集艦上的高手可空羣而來，追殺他們，艦上銳的玄甲天兵，則力足在他們投進大河前把他們殺。

在平臺下船首甲板上的三十多名玄甲戰士，人人彎弓搭箭，朝三人瞄準，蓄勢待發。

氣氛變得像扯的弓弦，雙方再無修好講和的轉寰餘地。

跋鋒寒雙目起前所未見的懾人芒，顯示出適才擴展經脈至極限的驕人果，一邊目不轉睛的觀敵察敵，一邊低聲向兩人道：你們須竭盡全力讓我能放手攻堅闖關，其要在一個快字，絕不可有片刻停滯，三角陣必須堅持到底，否則我們永不能到達彼岸。

到此刻兩人才真正把握到跋鋒寒誰更狠誰就能活命這句話的意思。因爲他從開始已作出抉擇，就是選敵人最強以堅攻堅，若能功，可把敵人主力撇在後方，全速飛逃。

徐子陵和寇仲曉得生死敗，決定於眼前，連忙收攝心神，同時晉井中月的至境。

奇妙的事發生了。

寇仲到自己的、氣、神三者高度凝聚，神集中至前所未有的境界，只要他的注意力落到某人或某，竟可鉅細無的將目標完全掌握。神再非虛無縹緲的事，而是仿如有實質的東西，可把任何要攻擊的目標攫抓鎖，其微妙非是任何言語所能形容。

徐子陵的覺同樣玄妙，卻與寇仲截然不同，他到從戰場離，同時又比任何一刻更清楚全局的每一細節變化，方圓十丈的空間似化幽林小谷溪的清水，水每一變異都逃不過他玄之又玄、超乎質的應神經，沒有毫變化能瞞得過他。

鏘！

跋鋒寒掣出天劍，長嘯聲中，拔而起，橫過五、六丈的河面，往敵方艦首投去。

寇仲和徐子陵早蓄勢以待，立時如影附形，追在他左右兩旁，在空中形三角戰陣，橫空而去，聲勢奪人。

這一招顯然大出對方料外，怎想得到他們橫霸至此，竟敢來個正面撼。

嗤嗤連聲，三十多支勁箭從把守船首甲板的玄甲戰士強弓出，形一個覆護船首的死亡箭網，迎面向三人罩來，避無可避，只餘擋一途。

李世民後的李元吉、李神通、李南天等李閥猛將，天策府衆高手如長孫無忌、尉遲敬德、羅士信、龐玉、李世績，李元吉系的將領史萬寶、薛萬徹、馮立本、康鞘利、梅珣等全移形換位，搶往戰略位置，以應付即臨船上的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