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領著手下勇苦戰，遂寸逐尺的往西推進，追隨他的將士不斷倒下，四周則是殺之不盡，麻麻的敵人。

在他左方的單雄信忽然一聲驚，隨著倒地的戰馬拋滾地面，原來戰馬因多傷，失過多，終捱不住。

寇仲心中糟，卻是無法分，十多名敵軍立把單雄信團團圍住，刀劍矛斧齊下，單雄信就此完了。

寇仲瞧得睚眥裂，心中大怒，井中月閃電劈出，敵騎紛紛墜地，寇仲像失去理智般，只知向前衝殺，不顧己，但求傷敵，在敵人中殺開出一條路。

當！

井中月給對方震回來，同一時間背心傳來錐心劇痛，他自然而然生出抗力，後方本已命中他背心要害的長戟在他真氣衝擊和晃下，往一旁，在他寬肩上拖出一條深幾見骨的傷口。

寇仲清醒過來。

就像從一個噩夢中醒過來，發覺自己正陷進另一個噩夢中。

四周全是敵人猙獰可怖的臉容，在火把照耀下，他被敵人重重包圍，邊再無手下追隨，刀、劍、矛、戟四方八面向他不停招呼，而他已接近油盡燈枯的境地。

水東岸的林區就在百許步的距離外，可是其中卻不知隔著多重敵人，他能闖得多遠呢？

有人在前方大喝道：寇仲！你死期到哩！讓老子把你的鳥頭割去領功。

井巾月旋飛一匝，把擊來的四、五把兵擋飛，定神瞧去，赫然是李元吉的心腹將領宇文寶，難怪有能力擋自己一刀。而對方的長槍連消帶打，正破空而來，直他臉門。

寇仲心中涌起一個念頭，就是此刻絕不能死！待要舉刀擋格，忽然發覺整條右臂痠麻之力，原來剛纔再被人在肩胛劃了一劍，只因創過度，沒有平時應有的覺，純憑護真氣不讓敵劍深進傷及筋骨。

他心吾命休矣時，對方長槍竟在他頭頂以毫釐之差劃空而過，而他卻往下跌墜。

馬千里夢往左傾頹，四周敵人蜂擁而來，各式兵由上而下齊往他攻至，務要把他刺爲醬。

寇仲明白過來，他一直以人馬如一之支撐著馬的生命，所以千里夢雖多傷，仍能撐到這刻，適才他真氣不繼，再無法以真氣照顧千里夢，馬支持不下去，立斃當場。

他想起早前單雄信墜馬慘死的可怕景象，千里夢死前的悲鳴像來自第二個世界的呼喚，寇仲心中燃起仇恨的火絨，左掌按地，哩的一聲往前竄起，避過往下擊來的七、八種兵，移到宇文寶馬腹下。

宇文寶大吃一驚，寇仲雖渾浴，傷痕累累，可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是名震天下的帥寇仲？若他膽子大一點，拚著不顧死傷一槍下擊，保證可向世民、元吉領取擊殺寇仲的大功，可是就在如此佔盡上風的況下，豈肯犯險，竟躍離馬。

寇仲暗天助我也，拚盡餘力以背脊彈地，就那麼以單手雙腳夾馬腹，又以井中月狠刺馬，戰馬吃痛長嘶人立，寇仲從馬腹暗施人馬如一之，宇文寶的坐騎立即向前直衝。

周遭的空氣變得如有實質，沉重如巨石，不要說揮劍反擊，連搖頭眨眼這類作也難以辦到，整個人就像給楊虛彥這來自《盡萬法恨源智經》的邪異可怖的黑手魔功石化了。

跋鋒寒大吃一驚時，徐子陵真言傳至，楊虛彥聞音一震，跋鋒寒頓從他的魔手解出來，本似塞滿天地的黑手變回緩緩拍過來的一隻漆黑手掌。

嗆！

徐子陵騰半空，長矛絞擊李元吉凌空刺來的裂馬槍。

跋鋒寒天劍挑出，眼看刺中楊虛彥掌心！

楊虛彥哈哈一笑，手掌回覆原，往後撤掌，右手影子劍揮擊，擋格天劍，發出接徐子陵和李元吉兩槍絞擊聲的另一清響，震懾全場。

跋鋒寒險些被楊虛彥連人帶劍劈下馬背，心中糟，曉得自己在目前筋疲力盡的況下，肯定過不了以逸待勞的楊虛彥這一關。

萬里斑發出悲鳴，在敵人殺人先殺馬的毒手下，慘死亡。

空中的徐子陵心中爲馬之死倘，但時間卻不容他多想，大喝一聲！螺旋勁發，再一矛向李元吉攻去。

事實上在空中的李元吉一口真氣已盡，須踏足實地始能換氣，故對徐子陵此槍避無所避，勉強揮槍挑擊，同時借勢使個千斤墜往地摔下去，待重穩陣腳後再施猛攻。

豈知徐子陵此槍用勁巧妙，李元吉竟被他連人帶槍挑往遠，而他則借力橫移，來到跋鋒寒後方，長矛手朝楊虛彥臉門去，大喝道：鋒寒！

跋鋒寒與他合作多時，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此刻可說是唯一逃走的機會，若讓李元吉等衆高手再團團圍困，必死無疑，猛吸一口真氣，彈離馬背。

塔克拉瑪干頹然倒地，它全賴跋鋒寒的真氣，勉強撐持到這刻，失去主人的支援，立即結束殘餘的生命。

徐子陵一把抱著跋鋒寒，帶得他在敵人頭頂上方凌空橫移七、八丈，往林方向投去。

楊虛彥影子劍隨手挑開徐子陵擲向他的長槍，以後發先至的驚人高速，一輕煙般追上離林只兩丈許的徐子陵和跋鋒寒，舉掌往徐子陵背脊拍去。

他的手再次轉爲邪惡可怖的黑。

徐子陵已非第一趟遇上如此詭異邪惡的魔功，當日在幽林小谷，許開山隔著溪水向他攻擊，亦曾把溪水變得像萬斤般重的巨石，不過楊虛彥的魔功顯然比許開山更勝一籌。

即使在平時最佳狀態下，要擋楊虛彥此掌已不容易，更何況是這接近油盡燈枯的當兒。

徐子陵反手一掌迎擊。

蓬！

楊虛彥給徐子陵震得在空中一個筋斗，墜往地面，而徐子陵和跋鋒寒卻像斷線風箏似的給拋送林。

就在兩掌正面鋒，徐子陵晶瑩如玉的手和楊虛彥漆黑邪惡的手相擊的剎那，除兩個當事人外，只有跋鋒寒最清楚箇中況。

徐子陵全劇震，敵人邪惡寒的真氣千萬縷無孔不的侵進徐子陵全經脈，筋疲力倦的徐子陵本無法封擋楊虛彥這融合石之軒魔功和《盡萬法源智經》中外兩大法的一掌，更令跋鋒寒既激又悲憤的是，徐子陵在反擊時早抱著犧牲自己、全他的死志，把僅餘真氣以寶瓶氣的方式由掌心釋放，形龐大反震之力，不但擊落楊虛彥，更加速他們林的勢子。

徐子陵眼耳口鼻同時滲出鮮，暈死過去，跋鋒寒能辦到的就是反手把他摟，勉力護著徐子陵心脈，心中想到的就是有那麼遠逃到那麼遠，找個沒有敵人的地方，全力爲徐子陵施救。

可是敵人肯放過他們嗎？

以跋鋒寒目前的狀態，孤一人已沒信心跑過懂得幻魔法的楊虛彥，何況還要帶著垂危的徐子陵。

雙足踏上樹幹，藉彈力抱著徐子陵騰空而起。

後方破風聲至，楊虛彥凌空趕來。

跋鋒寒心中生出強大意志，起餘力，亡命向水方向竄去。

戰馬慘嘶。

寇仲從半昏迷的狀態下醒轉過來，發覺自己正滾下斜坡，尚未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時，忽然又再懸空，朝下急跌，但見斜坡盡竟是危崖峭壁，以他現時失虛弱的況，十多丈深的高度足可跌他一個碎骨。

心死得冤枉時，蓬的一聲水花四濺，竟掉進一個不知在何方何的湍急水潭中，流水旋又把他衝離水潭，隨著一道急瀑，掉進向下層層湍奔的急流去。

寇仲放鬆肢，力圖收集僅餘的許真氣，運氣調息。

蓬！

寇仲再隨另一短瀑墜往最下層的水潭，水流至此轉緩，寇仲睜目一看仍是在林之。

水潭一端是一道在林蜿蜒而去的小河，非常蔽。

寇仲順水浮沉十多丈，到氣力稍復，才爬到岸上，再沒法彈。

天逐漸明亮。

慘痛的長夜，終於過去。

跋鋒寒一手接著失去知覺的徐子陵蜂腰，另一手提著天劍，從一株老樹飛瀉而下，在黎明前的暗黑中，來到水東岸。

後方追兵自遠而近，火把在林中閃爍移，楊虛彥長笑聲至，只見他現一棵老樹之巔，冷然笑道：跋兄果是不凡，竟能逃至此，我此刻就給你兩人一個痛快。

跋鋒寒暗自豪，他利用林的掩護，多番誤敵敵，令楊虛彥錯門路，否則早被追及。

跋鋒寒施展視之，曉得自己目下狀態，本沒資格跟楊虛彥一決生死，何況大批追兵將至，他更沒能力抵擋。

哈哈笑道：希楊兄的水像你的輕功那麼好吧！

楊虛彥卓立老樹顛頂，影子劍遙指岸旁的跋鋒寒，啞然失笑道：小弟怎敢妄自菲薄，跋兄請投水一試。

就在此時，船檜聲響，一艘小舟從對岸暗箭般出。

跋鋒寒和楊虛彥愕然瞧去。

一人舟駛來，大喝道：跋兄上船……

楊虛彥一聲叱喝，人劍合一，從樹頂翔而下，疾擊岸沿的跋鋒寒。

跋鋒寒大喝道：希白兄來得正好！右手還劍歸銷，左手夾著徐子陵，先一步騰而起，向侯希白駛至的小舟降去，安然落在小舟上。

楊虛彥落到岸沿，目送小舟迅速南遠去，雙目殺氣大盛，卻己追之不及。

寇仲調息近半個時辰後，真氣逐漸凝聚，回覆平常三、四功力，上十多大小創傷在長生氣的神奇功效下大致癒合，但大量的失仍使他有虛弱的覺。

不過這並不是問題，問題在他信心意志所到的嚴重挫敗和打擊，目睹手下逐一慘死眼前的憤慨無奈，以反對衆兄弟生死未卜的焦慮，形心頭難以抒解的重擔。

他移到溪水旁，頹然下跪，頭往下探進湍急的水流中，大喝兩口水後，又把頭仰起來，面對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生出想痛哭一場，卻是哭無淚的覺。

從林木間灑下來，照在上暖暖的，可是他一顆心卻冷若冰雪。

這一切究竟是怎樣開始和結束的？爲何會弄至現今這樣子？

突圍戰是徹底失敗了，李世民以高明的策略，把他的大軍摧毀碎。

自決定爭霸天下後，他尚是首次生出後悔的念頭。假若跋鋒寒、徐子陵和其餘一衆手下全部戰死陣亡，他如何面對這殘酷的事實？至於對宋缺的期，彭樑的帥軍，在這一刻是既遙遠又不切實際，他再沒心思氣力去顧及。

破風聲在頭頂響起。

寇仲近乎麻木的神經立作出反應，駭然上，無名疾衝而下，降至他肩頭，以鷹喙磨他的頭髮表示親熱和眷。

寇仲苦忍著的熱淚終奪眶而出。

無名衝飛而起，在頭頂上方盤旋。

寇仲心中暗，又生出一希，無名究竟想領他到甚麼地方去呢？

小舟在侯希白縱下朝水南端疾駛，徐子陵躺在船頭，跋鋒寒正勉力爲他以真氣療傷。

侯希白焦急的道：子陵況如何？

跋鋒寒放開按著徐子陵的雙手，目注前方，沉聲道：我不殺楊虛彥，誓不爲人。

侯希白劇震失聲道：子陵！

跋鋒寒嘆道：子陵尚未有命之虞，不過傷嚴重至極點，恐怕永遠難以完全痊癒，且要看他的造化，希他能憑本清純的真氣，爲自己創造奇蹟。

侯希白一呆道：竟嚴重至此？

跋鋒寒道：楊虛彥的黑手邪功霸迫惡毒，侵子陵五臟六俯和奇經八脈，使我無法驅除。唉！你怎會這麼巧於此生死關頭出現來救援呢？

侯希白道：我到樑都找你們，知你們仍在，遂立即趕來，途中遇上沈落雁，得告知況。早前在水等候機會，便是的安排，只因不宜現，才由我單獨來接應你們。

跋鋒寒恍然而悟，難怪侯希白來得這麼合時。

侯希白沉片刻，道：天下間，或者有一個人可治癒子陵的傷。

跋鋒寒大喜道：誰？

侯希白道：就是石青璇，得乃母醫道真傳，又深悉石之軒魔功，只纔會對子陵的傷有調治的辦法。幸好子陵曾告訴找目前居的地方，離此只是十天許的路程，我立即送子陵去。

跋鋒寒喜道：我陪你們去。

侯希白搖頭道：此事由我負責。跋兄得設法找到寇仲，再趕來和我們會合。

跋鋒寒點頭道：只要寇仲未死，我定可找到他。希白一切小心，以楊虛彥和李元吉的爲人，定不會放過你們。

侯希白哈哈笑道：他們要傷害子陵，首先要問過我的人扇。

跋鋒寒長而起，一聲長嘯，往左岸投去，轉瞬消沒在林木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