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漫天灑下來，自午後開始，天上的雲愈積愈厚，遮日蔽天，到黃昏時終落下小雨點。

整個伊平原被茫茫雨籠罩，如煙如霧。勝利的大唐軍對整個戰場的清理，搜索敵人的行，到此時才告一段落，開始在伊闕城西南方的平原集結和重組。

寇仲比任何人更明白李世民的想在他壯大前抹殺他寇仲，他絕不會罷休。

大規模的搜索行，即將全面鋪開。

寇仲帶著無名和一顆正在傷淌的心，來到能遙眺大唐軍行的小山上，覺孑然一人的孤獨滋味。

則爲王，敗則爲寇。他終嚐到慘敗的痛苦和失落。

雨點灑到臉上，涼浸浸的。

猛地一個人影從左方林閃出來，哈哈笑道：好小子！原來你真的沒死！

寇仲一聲怪，撲下山坡，與跋鋒寒擁個結實，歡喜得眼睛充滿熱淚。

跋鋒寒嘆道：子陵他！唉！子陵……

寇仲如雷砸，臉上褪盡，往後跌退三步，聲道：子陵…

跋鋒寒苦笑道：不要誤會，子陵仍未死。不過被楊虛彥以石之軒的魔功加上《盡萬法源智經》的歹毒武功重創，幸好侯希白想起有石青璇在，已能令子陵復原的唯一希，我們只能聽天由命。

寇仲一呆道：侯希白？

跋鋒寒把經過說出來後，目投往遠方的唐軍，雙目立即殺機大盛，淡淡道：我要李世民雙倍奉還我們所的折辱和痛苦。

寇仲曉得徐子陵仍健在，立即龍虎猛起來，道：李小子今趟殺不死我寇仲，人算不如天算。事實上我們的突圍戰非是一敗塗地，至我們三個仍是活生生的，子陵醒過來後便不會有事。我們去找楊公、麻常、王玄恕和陳老謀那隊兄弟，他們理該功突圍逃出生天。說罷發出命令，無名沖天而起，偵察遠近。

兩人仰天觀察無名飛行的姿態，跋鋒寒道：若我所料無誤，李世民現在是故意予我們足夠時間收拾殘兵，繼續南下，而他因有水路之便，本不怕我們飛出他的手指隙。

寇仲點頭同意，以李世民的力量，本可把搜索範圍擴展至伊闕和壽安南面的山野，但他卻沒這麼做。擺明是讓寇仲與殘兵敗將會合，令他難以獨自逃亡，再揮軍追擊，置寇仲於死地。

蹄聲在南邊響起。

寇仲一震道：該是我們的人，見到無名故趕來相會，我們去看看！

兩人展開腳法，越過另一座小丘，漫天風雨下只見麻常和七、八名手下，正朝他們方向奔來。

兩方相見，恍如隔世。

麻常隔遠便淚流滿臉，悲泣道：帥快隨我來，楊公不哩！

這句話有如晴天霹靂，震得兩人渾發麻，呆在當場。

徐子陵睜開雙目，見到侯希白正全速催舟，自己則躺在船尾，五臟六肺似被小刀切割般疼痛難當，真氣流散，渾無力，兩癱，腦袋像有上千小針無地刺肆，難得差點出來。

徐子陵最後的記憶止於楊虛彥漆黑髮亮、邪惡詭異的魔手，對眼前所見卻無法理解，想說話，卻只能發出一聲。

侯希白正回頭察看後方，聞聲別頭，大喜道：子陵醒啦！覺得怎樣哩？

徐子陵無力的閉上雙目，問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侯希白扼要解釋一遍，道：我現在要立即把你送往青璇，只有才能令你復原。

徐子陵虎目再睜，已神氣多了，勉力坐直，沉道：若敵人沿河追來，早晚會追上我們，我必須爭取一晚打坐自療的時間，否則終逃不過敵人的追擊，楊虛彥乃追蹤的高手，絕不會坐看我們離開。

侯希白點頭道：那我們就沉舟登岸，只要子陵能回覆幾功力，我們大有逃生的機會。

寇仲和跋鋒寒在附近一座林見到楊公卿，他挨著一棵老樹躺在林，臉如死灰，致命的是一支從背而的勁箭。

陳老謀、王玄恕、跋野剛、祁元真團團圍著他，卻是迴天之，一籌莫展。

寇仲一眼看出楊公卿生機已絕，命垂危。他強忍熱淚，來到楊公卿旁跪下，抓起他雙手，送出長生真氣。

林蟄伏著近五千突圍逃至此的楊家軍、飛雲衛和來自的將兵，人人負創傷或躺或坐，在悽風苦雨下，一片窮途末路的氣象。

楊公卿眼簾，終睜開眼睛，見到寇仲，軀微，角逸出一笑意，啞聲道：

帥！

寇仲涌出英雄熱淚。

跋鋒寒在楊公卿旁蹲下，探手抓著他右肩，察看他背後箭傷，神一黯，搖頭無言。

寇仲強忍悲痛，道：一切都沒事啦！

楊公卿不知是否寇仲輸真氣影響，雙目神采凝聚，臉上抹過一陣紅暈，反手抓寇仲雙手，道：我早知帥不會出事，勝敗乃兵家常事，只要帥堅持下去，終有直搗關中的一天。

寇仲曉得他迴返照，心如刀割，自第一天認識這位亦師亦友的名將，他一直像慈父般關懷和照顧著他，義無反顧全力的支持他，而他卻因自己的策略鬥不過李世民而亡，悔恨像毒蛇般噬咬他早傷痕累累的心。

噗！

麻常在楊公卿旁跪下，臉孔埋在雙手中，全搐，卻強忍著沒哭出聲來，其他將士無不悽然。

楊公卿像用盡生命僅餘的力氣般鬆開抓著寇仲的一對手，出最後一笑意，聲道：有生必有死……帥……

寇大駭，把耳朵湊到他震的旁，楊公卿以微僅可聞的聲音道：給我殺死李元吉。

頭鼓的一聲，就此斷氣。

侯希白和徐子陵躲在水西岸一林，瞧著近三十艘載滿兵員的大唐水師船，滿帆駛過。

侯希白嘆道：況真令人擔心。

徐子陵搖頭道：我們該高興纔對，李世民從水路把大批兵員調往南方，表示寇仲仍然健在，故要斷寇仲往鍾離的去路。否則李世民當掉頭去攻打陳留的帥軍，而不會在此浪費時間。

侯希白苦笑道：有道理！但我卻在擔心寇仲，他怎麼來應付李世民的追殺？

徐子陵道：戰爭從來都是這麼殘酷無，寇仲必須證明自己縱使在這麼惡劣的況下，仍能把李世民的大軍牢牢牽制，直至宋缺大軍來援，而我深信他有這個能力。

侯希白點頭道：聽你這麼說，我也安心點。子陵現在覺如何？

徐子陵道：楊虛彥不但學曉《盡萬法恨源智經》魔功，更練令師的《不死印法》。

侯希白變道：這是不可能的。

徐子陵嘆道：事實卻是如此。希白兄可否把《不死印法》念一遍來聽聽，希明早程時我再不用你老兄揹著我來走路。

漫天風雨的黯黑中，寇仲、跋鋒寒、麻常、陳老謀、跋野剛、邢元真和王玄恕七人，立在林旁靠近伊水一山頭，瞧著三艘大唐鉅艦，沿伊水駛來，南遠去，人人心頭沉重，到前路艱難灰暗。

只有寇仲雙目仲閃閃，不知又在打甚麼主意。

楊公卿的死亡對他造嚴重的打擊！可是楊公土爲安後，他立即回覆過來，楊公之死反激起他的鬥志。

不計徐子陵，他們七個人是突圍軍僅存的七位領袖，羣將中只跋野剛、祁元真和王玄恕二人能追隨寇仲到此地。其他大將如段達、崔弘丹、孟孝文、單雄信、郭善才、張兒等十多人均命喪當場，可見戰況的慘烈，突圍軍傷亡之重。

寇仲忽然道：假若我們背崇山結陣而戰，可以守多久！

衆人均明白寇仲的意思，由於敵人有水路之便，可迅速調大批兵員，無論他們往任何一方逃遁，必給敵人截擊於途上，不要說南下千里逃往鍾離，襄那關他們肯定闖不過去。

換句話說，他們絕沒有逃的僥倖。但若就地冒險一戰，雖終難逃全軍覆沒的命運，但卻死得轟轟烈烈，不用似喪家之犬般給人趕得竄南遁西，死得窩囊！這是所有人對寇仲說話的理解。

麻常頹然道：我們的箭矢足供我們頑抗三個晝夜。

陳老謀嘿然道：沒有箭矢可削木編箭，我的工事兵尚餘一百二十五人，以樹幹築壘寨，廣佈陷阱，守個十天半月該非困難。

跋野剛嘆道：就是糧食的問題卻無法解決，即使我們狠心殺馬吃，仍支持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更大的是士氣的問題，既明知必死，當有人生出異心。

寇仲搖頭道：我們不是必死，而是必勝。前晚將是我寇仲最後一趟吃敗仗。

衆皆愕然。

跋鋒寒大訝道：帥憑甚麼有把握打一場勝仗？

寇仲有竹的微笑道：大家試想想以下的一種況：我們背崇山峻嶺結陣，而又有源源不絕的糧食供應，兼有大批威力龐大足夠摧毀李世民整師軍隊的歹毒火，況又如何？

跋鋒寒劇震道：對！我差點忘了，你是否指襄城南面的天城峽，那裡是最險要的險地，但火從何而來？

麻常等至此曉得寇仲非是胡言語，均生出希，紛紛追問。

寇仲解釋道：天城峽是當年我們逃避李和曲傲的追殺，於襄城南面高山發現的峽道，全長半里，兩邊巖崖峭拔，壁陡如削，北端狹窄至僅可容一車一騎通過，峽口外是起伏無盡的丘陵山野，天城峽全峽間還隔了橫數十里的潭山，只要我們在天城峽北端結陣固守，令敵人以爲我們陷絕境，而事實上我們則後有通路，我們將可把李世民大軍牢牢牽制，直至救兵來援。

祁元真等恍然大悟，喜出外。就像在怒海沉舟的當兒，發現陸地在咫尺之外。

襄城位於東南百餘里，若他們橫過伊水，朝東行軍五十里許，即可抵天城峽，而此著將大出李世民意料之外，說不定還以爲他們患了失心瘋，自投絕地。

寇仲繼續道：至於火，則是我和子陵從癸派手中搶來的戰利品。這批是來自江南的火，癸派本要運往長安助楊虛彥和楊文幹作反之用。給我與子陵取得後，藏在長江一支流的岸旁，倘若我們到天城峽後，立即派人把火起出來，一來一回，半個月時間肯定足夠。我們將可給李世民一個大驚駭。

衆人無不聽得神大振，一洗頹唐之氣。

跋鋒寒點頭道：我們舍鍾離而取襄城，李世民會怎樣想呢？

陳老謀興道：他當然會以爲我們是走投無路，行險一搏攻打襄城。

跋野剛道：也許他誤以爲我們是聲東擊西，事實上是想衝破李世績的封鎖線，逃返陳留。

寇仲道：不管李小子想東或是想西，現在我們敗的關鍵是能否到達天城峽，我們必須多方敵，此行纔有機會功。各位有何高見？

王玄恕道：玄恕對附近的環境比較清楚。若我們沿伊水西岸南行，沿途均是山野丘陵之地，以李世民的明，會在南方前路平原等候我們，而不會冒險在山野截擊。當我們抵達伊水南端盡頭，立即改往東行，直撲襄城，將大出對方料外，我們則過襄城不，詐作直撲陳留，可令對方慌忙調軍攔截，到此時我們才穿越潭山，往天城峽進發，只要快速行軍，足可拖延十天景。

寇仲喜道：好計！就這麼決定。我們立即重組軍隊、振士氣。從沒有一刻，我比現在更有信心今李世民吃一個大虧，因哀兵必勝。

衆人轟然答應。

黎明前，雲散雨收。

徐子陵從深沉的調息中悠然醒轉，長長呼出一口氣。

在他旁護法的侯希白大喜道：有沒有進展？

徐子陵點頭道：我現在回覆一、兩功力，同在丹田凝聚真氣，楊虛彥自創的黑手魔功真厲害，我現在絕不能和人手，否則將永難痊癒。

侯希白道：子陵能否憑本功力回覆原狀？

徐子陵沉半晌，苦笑道：楊虛彥的邪毒深深侵蝕我的經脈和髒俯，我能保不死，全賴長生氣對他邪功魔法的天然抗力，除非能把邪毒完全驅除，否則我本無法真正運功療傷。

侯希白駭然道：楊虛彥竟變得這麼厲害？你現在已清楚不死印法，仍不能自療嗎？

徐子陵道：這兩許功力的回覆，是在曉得不死印法的傲人績，若我能看一遍《盡萬法源智經》，說不定可驅走邪毒，現在卻是沒有辦法。

侯希白道：事不宜遲，我們立即趕去青璇居之所。

徐子陵想起可見到石青璇，心中一熱，正要點頭答應，一艘快速鬥艦沿水從南駛至。

兩人均瞧得心中一沉，大不安。

侯希白把徐子陵扶起來，道：他們肯走猜到我們棄舟登岸，更曉得子陵傷重難行，要不要我揹你走？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搖頭道：我還走得。

侯希白抓著徐子陵袖，穿水西岸林，往西疾行。

戰艦在後方緩緩靠岸，十多道人影從艦上飛登岸陸，往他們追來。

侯希白駭然道：這是沒有可能的，他們怎能掌握我們確實的位置？

徐子陵擡頭天，三個黑點在上空盤旋，嘆道：我們是棋差一著，忘抹掉腥氣味，故瞞不過這三頭惡鷲。

侯希白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