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和侯希白坐在淮水北岸一山頭,遙觀對岸遠一團約可見的茫,應是某座城鎮在剛黑的燈火。
侯希白欣然道:假設我沒有猜錯,對岸那座城池該是東郡,此城位於河流匯,我們可以買一艘小船代步,讓子陵靜心養傷,不用靠兩條走路那麼辛苦。
徐子陵有而發的道:希在那裡再見不到戰爭,最好是聽不到有關戰爭的任何消息。
侯希白沉默下來,神一黯道:我雖然不斷提醒自己不去想寇仲和他的帥軍,偏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思路。唉!若寇仲逃不出李世民的追殺,我們怎辦好呢?
徐子陵容平靜,岔開道:有個地方,我和寇仲一直想回去,又最害怕回去。
侯希白恍然道:是否你們娘安息之?
徐子陵點頭道:就是那個我和寇仲永遠不會忘掉的麗小谷,若寇仲戰敗死,我會向李世民領回他的骸骨,帶到小谷安葬,然後在那裡結廬而居,從此不理外面的事。
侯希白皺眉道:聽子陵語氣,似連青璇也不理會哩。
徐子陵苦笑道:那是另一回事,若肯屈就,我只會激得涕淚流。但坦白說,直到此刻,仍過不了自己那一關,我對沒有亳把握,不抱任何奢。
侯希白道:我是旁觀者清,你是當局者迷。照我看石青璇對你是不自、泥足深陷,只是你對自己沒信心而巳!
旋又嘆道:原來你並不看好寇仲。
徐子陵敞笑道:恰好相反,我認爲寇仲絕不會那麼易被擊垮的。但我有一種覺,我敢肯定他直到這一刻仍然活著,如他死了,會第一時間來向我報夢。
侯希白心開朗起來,用力點頭道:說得有道理。渡河的時間到哩,明早我們將舒舒服服的從城最豪華客棧的其中一間上房醒過來,嗅著上牀前沐浴過的香味,研究該到城那所酒家吃早點。
徐子陵失笑道:去吧!我想到的只能是趁早坐船離開這可能是由唐軍佔據的危險地方。
兩人笑著走下山坡,朝淮水掠去。
寇仲下達撤退的命令。
過去的三天三夜,他沒有瞌過半刻,李世民大軍甫到,立即派出手下大將來攻打進潭山的隘道。又另選輕功夫高明者,在箭矢不及的遠,攀山越嶺地來襲上。這批敵軍人數不多,卻對在口峽道山頭高設置防陣地的帥軍生出最大的威脅和破壞力。
幸好由寇仲一手挑選訓練和飽經戰火歷煉的飛雲衛在這艱苦的況下發揮出極大作用,他們人數雖減至三百二十餘人,但據在高固守,應付敵人的侵,加上寇仲這個高手,雖是疲於奔命,仍能碎李世民策一波又一波的攻浪。
而以楊家軍爲主的七百餘人,在麻常的措揮下,藉滾木、檔石和強弓勁箭憑山之險固守,應付李世民大軍的正面衝擊。
假設況能如此繼續下去,寇仲定可多守三四天,可是李世民派遣另一支一萬五千人的部隊,由羅士信率領東行,繞過潭山從東面來攻。又讓此軍封鎖潭山南路出口,將會把儼如甕中鱉的寇仲困死山中,所以他縱不願,也要在這況發生前退離山區,往天城峽與己軍會合。
他們邊退邊砍伐樹木,在山路造重重障礙,既可令敵人無法銜尾追擊,更可令李世民須清理障礙,多費兩天時間穿越山區。
李世民今趟追來的大軍達五萬之衆,是寇仲他們的兵力十倍以上,縱使寇仲智勇雙全,但能否頂得住李世民的攻擊,仍要看陳老謀的防工事有多堅固。
王玄恕帶著戰馬,在山區南方出日恭候寇仲大駕。把守山區口之戰傷亡不算嚴重,陣亡者百許人,傷者二百餘人,已先一步運回天城峽營寨治理。
近千的帥軍全上馬,越過山寨,朝三十多裡外的天城峽馳去。這介於兩列高山間是丘陵起伏的荒野,被林覆蓋,溪河藏在參天古木中,冷杉、鬆,白,樟檥等蔥蔥郁郁,天然景玫不勝收,南北山巒蟈雲簇擁,半山流雲如帶,山慣煙霞縹緲迷濛,頗有雖然無畫都是畫,不用寫詩皆似詩的勝境態,一片寧和,茫不知可怕的戰火,以及寇仲和李世民的生死鬥爭,蔓延到這和平的天地間來。
寇仲心想的卻完全是另一回事,向在旁並騎而行的王玄恕道:李世民清除山路的障礙須兩天時間上。戈營立寨則至四、五天工夫,且要砍掉大批樹木,以防我們火攻,所以我們該還有近十天的息機會,只不知陳公方面況如何?
王玄恕興的道:天城峽地勢非常理想,深得據高地、擇要隘、上有山險、向平易等自固扼敵的優勝條件,最彩是從陣地外看過去,絕察覺不到後方竟有貫穿高山的峽道。
另一邊的麻常問道:營寨是否有水源?
王玄恕欣然道:峽道不但有水有草,且可採松脂作燃料,至於糧食,這幾天我們四出打獵,所獲甚,足夠十天之用。敵人來攻時,我們則可到峽道另一邊搜獵和放牧,只要守得住陣地,不會有糧草短缺的問題。
麻常和王玄恕一問一答,均關乎到帥軍存亡的頭等大事。立寨固守除糧食、草料和燃料各方面的補給,最關鍵就是食水,所謂乏水無草,謂之天竈,乃兵家絕地。
幸好此時是秋冬之,尚未降雪,否則草料方面將爲難題。
寇仲沉道:我們必須製造木桶,在營寨儲備大量食水,也可用來抵李世民的火攻。
王玄恕笑道:全賴陳公想出隔山取水的妙法,以大竹筒首尾相接,通往峽道的多水瀑直接取水,灌到營寨,不虞沒有水可用。
寇仲和麻常同聲絕,陳老謀愈來愈像另一個魯妙子。
寇仲仰首天道:草料要儘量儲備,否則一旦下雪,馬兒將沒裡腹之。迎臉吹來的山風,帶寒冬的冷意。
王玄恕道:此事由玄恕負責,請帥放心。
衆人奔上一座山丘,眼下再無林木阻擋視線,只見營寨立在前方一山頭上,後面是有如刀削、矗立赳峭,往東面延綿無盡的天城山脈,營寨四周達半里的樹木均被砍伐清,留下一截截連著樹的矮樹頭,景怪誕。
寇仲舊地重遊,拿當日與現今的心相比較,只覺中間的經歷變化萬千,心中不由百集。
衆人勒馬停下,觀察周圍形勢,想到數天之後,從這裡向營寨眺看的將是李世民,分外到刻下機會難得。
麻常難以置信的瞧著仍在大興土木的山頭陣地,低呼道:竟是一座土石寨!爲什麼形狀這麼古怪?
王玄恕微笑道:麻將軍是否指山寨不規則的形狀?原因是陳公利用山頭壯的樹木,去其枝葉,截斷至兩丈的高度,以環繞山頭的百多株有盤地的禿樹幹,作爲樁柱支架,再以其它砍伐下來的樹木造可抵撞車衝擊的木結構,既現方便,又省去挖坭土立木架設塹坑的工夫,但由於要依循原有樹木的形勢位置營造,形狀不得不將就和怪相點。
麻常絕道:確是別出心栽的構思,舍此我再想不出更好方法。以壯樹堅木爲架構,輔以大石枯土,頓把營寨變一座牆高兩丈的小山城,大大增強防力,陳公確是了得。
寇仲瞧著在這不規則的土木寨外正忙碌掘壕爲塹的帥軍戰士,掘出的泥土就運往山頭鋪築寨牆。
邴元真指著山寨外只剩高不到三尺,一截截遍佈三方的樹木餘干,欣然道:這些餘干更令人絕,形天然的拒馬障礙,李世民若要清理,首先須問過我們的弓箭手,想到對方進攻時要小心翼翼的繞著樹頭而過,不能長驅直進,這十多天來憋的鳥氣立即全消。
寇仲覺到旁各人的歡欣振,人人均對這座頗規模的山寨指點讚,不但因山寨能爲他們安固守之所,更重要的是山寨後的峽道爲他們提供無限的生機。
糧草、食水、燃料至乎後援所有難題皆迎刃而解,他們再非陷於完全被和捱揍的局面,因而士氣大振,對他寇仲更有信心。
王玄恕道:休息的地方設在峽道,由於營帳在突圍時失掉,所以陳公築起百多間茅屋,比帳幕更舒適溫暖。
寇仲大道:啦!我們就以這由陳公的腦袋想出來的山寨,抗擊李世民在我們十倍以上的大軍。
衆人轟然應喏。
一隊人馬由跋野剛率領從山寨大門馳出來相迎。
寇仲怪一聲,盡泄過去十多天所的冤屈和欺的不幹之氣,領手下馳往山坡,朝山寨奔去。
徐子陵一覺醒來,擁著清潔的被鋪,想起過去十多天的顛沛流離,每一刻都在危險渡過的生涯,幾疑是兩個不同的人世。
昨夜他們是東郡關上城門前最後城的兩個人,抵達城門始知這是老爹杜伏威的城池,把門的江淮兵見他們首講究,沒有兵隨,一副文人雅士的樣兒,以爲他們是世家子弟,忙向這兩頭羊油水,苛索城門稅以外的銀兩。
教徐子陵意想不到的,是侯希白竟不是隨手打發,而是和他們討價還價,幾經辛苦議定一個比江淮兵所索低得多的價錢,完易,進得城來。
事後侯希白解釋道:如你表現得太鬆手,會使他們誤會你是頭好欺負的羊牯,又或家厚至不用斤斤計較匾匣之數的紈子,無論是那一個可能,這些吸鬼會千方百計來榨盡你的汗錢,甚至會不惜謀財害命。所以我和他們爭論價錢,不是我捨不得銀兩,而是免自招無謂的煩惱。
他現在睡的是城最著名的豪華客棧--柬旅舍的上房,侯希白可不像他和寇仲,食住行無不講究,而他和寇仲更不會像他般只肯睡最好的房間。
寇仲現在況如何呢?他們是否還有相見之日?
才醒,侯希白推門進來笑道:子陵昨晚睡況如何?我卻是先苦後甜,第一個是噩夢,第二個纔是好夢,夢見妃暄了。
徐子陵瞧著他邊說邊在牀沿坐下,待聽到最後妃暄兩字時,他猛地一震的從深思和回憶中醒過來,言又止。
侯希白訝道:子陵想說什麼?
徐子陵凝他好半晌,心中涌起難以形容的緒,嘆道:希白兄曾對我說過,以後只會以一種超然的態度去欣賞天下,這是你的一個改變,而你爲何會有此改變?
我一直想不通,直到此刻,始知道箇中原因,你是爲了妃暄,對嗎?
侯希白愕然道:子陵真厲害,竟能看破我的心。唉!怎說纔好呢?當我第一眼見到妃暄時,就像看到到展子虔的真跡,覺得世上沒可能有更好的人,令我領悟到麗的真諦,那是超越我畫筆的禪境。自踏足塵世,讓我等幾人得睹,侯希白再非以前的侯希白。
徐子陵大訝道:聽希白兄的話,似乎全不牽涉到俗世的男之,而是抱持著一種超然的心境。
侯希白雙目異芒閃,徐徐道:天下間,恐怕只有你明白我的心意。我之所以矢志畫道,就是基於我與生俱來對至善至的追求。人世間本沒有完的東西,可是給我捕捉到畫面上的卻總是最人的景象,等若你和寇仲不時掛在邊那遁去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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