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念禪院靜得不合常理，這好應是晚課的時間，剛纔還敲起晚課的鐘聲，爲何不但沒有卜卜作響的木魚聲？更沒有和尚頌經禪唱？似乎全寺的出家人一下子全消失掉。

明月取代夕，升上灰藍的夜空，遍地滿蓋積雪的廣場．銀裝素裡的重重寺院、佛塔鐘樓，溫地反映著金黃的月。在這白雪和月澤融爲一的人天地裡，寧道奇的聲音從銅殿的方向遙傳過來，不用吐氣揚聲，卻字字清晰地在寇仲耳鼓響起，仿似被譽爲中原第一人，三大宗師之一的蓋代高手寧道奇，正在他耳邊呢喃細語道∶我多麼希宋兄今夜來是找我喝酒談心，分對生命的會。只恨天地不仁．以萬爲芻狗，任我們沉淪顛倒．機心存於臆。今中原大禍迫於眉睫，累得我這早忘年月、樂不知返的大傻瓜，不得不厚請宋兄來指點兩手天刀，卻沒計較過自己是否消得起，請宋見至要手下留。

寇仲心中涌起無法控制的崇慕之，寧道奇此番說話充分表現出道門大宗師的份氣魄，並不諱言自己暗話充分表現出道門大宗師的份氣魄，並不諱言自己暗存機心，憑此破壞來缺出師嶺南的計劃，且不說廢話，以最謙虛的方式，向宋缺正面宣戰。

來缺只要有任何錯失，致乎答錯一句話，也可今夜致敗的因素。

高手相爭，不容有失，即使只是毫釐之差。

宋缺兩手負後．朝銅殿方向油然漫步，啞然失笑道∶道兄的話真有意思，令我宋缺大不虛此行。道兄謙虛自守的心法，已臻渾然忘我的境界，深得道門致虛守靜之旨。

宋缺領教啦！

寇仲心神劇震，宋缺的說話，就像他的刀般攝人，淡淡幾句話，顯示出他對寧道奇看通看，證明他正於巔峰的境界，梵清惠對他再沒有影響力。宋缺怎能辦得到？

得刀後然後忘刀。

苦思後是忘念。

從樑都到這裡來，對宋缺來說，正是最高層次、翻天覆地的一趟刀道修行，得刀後然後忘刀，瞧著來缺雄偉的背影，他清楚覺負在他上是強大至沒有人能改移的信心。

沒有勝，沒有敗，兩者均不存在他的腦海。

這纔是貨真價實的天刀。

寧道奇欣然道∶宋兄太擡舉我哩！我從不喜老子寧道奇欣然道∶宋兄太擡舉我哩！我從不喜老子的認真，只好莊周的恢奇，更他世而出世，順應自然之道。否則今夜就不用在這裡丟人現眼。

兩人對話機鋒，中深含玄理，寇仲更曉得自宋缺宋缺訝道∶原來道兄所求的是泯視生死壽夭、敗得失、是非譭譽，超一切好，視天地萬與己爲一，不知有我或非我的'至人'，逍遙自在，那我宋缺的嘮嘮叨叨，定是不堪道兄法耳。

宋缺之話看似恭維，事實上卻指出寧道奇今次卷人爭霸天下的大漩渦，到存機心．有違莊周超一切之旨。只要寧道奇道心不夠堅定，由此對自己生疑，此心靈和神上的破綻，可令他必敗無疑。

打開始善攻的宋缺已是著著進迫，而寧道奇則以退爲進，以制剛。

寇仲隨在宋缺後，經過鐘樓，終抵禪院核心銅殿所在圍以白石雕欄的平臺廣場。

於白石廣場正中心的騎金獅文殊菩薩像前，寧道奇拈鬚笑道∶後天地而生，而知天地之始；先天地而亡，而知天地之終。故有生者必有死，有始者必有終。死者生之效，生者死之驗，此自然之道也。天行有常，不爲堯存，不爲桀亡。

道有有用．者元氣之不，用者元氣運於天地間。

所以極必反，福兮禍所寄，禍兮福之倚。老子主無爲，莊子主自然，非是教人不事創造求，否則何來老爲，莊子主自然，非是教人不事創造求，否則何來老子五千妙、莊周寓言？只是創造卻不佔有．功而不自居。宋兄以爲然否？

寧道奇風采如昔，五縷長鬚隨風輕拂，峨冠博帶，披錦袍，帶與世無爭的天真眼神，正一眨不眨的瞧著宋缺，似沒覺察到寇仲的存在。四周院落不見半點燈火，不覺任何人蹤。

寇仲知機的在白石雕欄外止步，不願自己的存在影響兩人的戰果。寧道奇只要心神稍分，宋缺必趁虛而，直至寧道奇落敗亡。

寧道奇左右後側是陪侍文殊菩薩的藥師、釋迦塑像，而平均分佈白石平臺四方的五百銅羅漢，則像諸天神佛降臨凡塵，默默爲這中土武林百年來最影響深遠、驚天地的一戰默作見證。

文殊佛龕前的大香爐，燃起檀香，香氣瀰漫，爲即將來臨的決戰倍添神和超塵絕俗的氣氛。

宋漢從容自若的步上白石臺階，踏足平臺，直抵寧道奇前兩丈許，淡淡道；道兄從自的生死，會到天地的終始，自然之道，從而超生死終始，令宋缺想起莊周篇逍遙遊中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雲，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絕雲氣，負青天的巨鵬神鳥。宋缺雖欠此來回天極地終之能，但縱躍於枝丫之間，亦自由自在任我縱橫之樂，道見又以爲否?

自由自在任我縱橫之樂，道見又以爲否?

莊周這則寓言，想像力恢奇宏偉，其旨卻非在頌揚鯤鵬的偉大，而在指出大小之間的區別沒有什麼意義，在沼澤中的小雀兒看到大鵬在空中飛過，並不因此慚自己的渺小，反到自己閒適自在，一切任乎自然。

宋缺以莊周的矛，攻寧道奇莊周之盾，闡明自己助寇仲統一天下的決心，故不理寧道奇的立論如何偉大，因大家立場不同，只能任乎自然。

寇仲聽得心中佩服，沒有他們的識見，休想有如此針鋒相對的說話和流。

寧道奇哈哈笑道∶我還以爲老莊不對宋兄脾胃，故不屑一顧。豈知通猶過我寧道奇。明白啦！敢問宋兄有信心在多刀把我收拾？

宋缺微笑道∶九刀如何？

寧道奇愕然道∶若宋兄以爲道奇的散手八撲只是八個招式，其中恐怕有點誤會。

寇仲也同意他的講法，以自己與他手的經驗，寧道奇的招式隨心所，全無定法，如天馬行空，不任何束縛規限。

宋缺仰天笑道∶大道至簡至易，數起於一而終於九。散手八撲雖可變化無窮，歸究底仍不出八種義．否則不會被道兄名之爲八撲。我宋缺若不能令道兄不敢重覆，勝負不說也罷。可是若道兄不得不八訣齊不敢重覆，勝負不說也罷。可是若道兄不得不八訣齊施，到第九刀自然勝負分明，道兄仍認爲這是一場誤會嗎？

寧道奇啞然失笑道∶事實上我是用了點機心，希宋兄有這番說話。那道奇若能擋過宋兄九刀，宋兄可否從此逍遙自在，你我兩人均不再管後生小輩們的事呢？

寇仲心中生出希。若寧道奇能捱過宋缺九刀．大家握手言和，宋缺自須依諾退，但有自己繼承他的大業，爲他完心願，總勝過任何一方政亡，那是他最不願見到的。

宋缺默然片晌，沉聲道∶道兄曾否殺過人？

寧道奇微一錯愕，坦然道∶我從未開殺戒，宋兄爲何有此一問？

宋缺嘆道∶宋某的刀法，是從大小戰中磨練出來的殺人刀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過程中雖沒有生死勝敗，後果卻必是如此。道兄若沒有全力反撲置宋某人於死地之心，此戰必死無疑，中間沒有毫轉寰餘地。我宋缺今夜爲清惠破例一趟，讓道兄選擇是否仍要接我宋缺九刀。

寧道奇雙手合什，神樣和的油然道；請問若道奇真能捱過九刀仍不死．宋兄肯否依本人先前提議？

宋缺仰天笑道∶當然依足道兄之言，看刀！

喝畢探手往後取刀。

喝畢探手往後取刀。

寇仲立時看呆了眼，差點不敢相信自己一對眼睛。

顯鶴從上林苑匆匆走出來，只看他神，知找不到紀倩。

紀是上林苑的首席名，預訂也未必蒙賜見，何況詐作是慕名求見。

徐子陵下意識地拉下許早蓋過雙眉的雪帽，從暗走出，與正戴上帽子的顯鶴在風雪迷漫的北苑大街並肩而行。

顯鶴沉聲道∶我花一兩銀子，始打聽得這幾天都不會回上林苑，架子真大。

他們找遍明堂窩和六福賭館，伊人均香蹤杳然，只好到上林苑運氣。

街上風大雪大，行人車馬零落，對面街已景象模糊，對他們掩藏份非常有利。

徐子陵道∶尚有一地方，就是的香閨。

顯鶴想也不想的過∶子陵引路！

宋缺往後探的手緩慢而穩定，每一分每一寸的移保持在同一的速度下，其速度均衡不變，這本是沒有可能的。人的作能大保持某一速度，已非常難得。

要知任何作，是由無數作串連而，作與作間怎都有點快慢輕重之分，而組來缺探手往後取刀的連串作，每一個作均像前一個作的重覆鑄模，本串作，每一個作均像前一個作的重覆鑄模，本已是令人難以相信的奇蹟，錯非寇仲的眼力，必看不出其中玄妙，怎教他不看得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寧道奇仍雙手合什，雙目異大盛，目注宋缺。

宋缺的拔刀作直若與天地和其背後永遠藏著更深層次的本結合爲一，本充滿恆常不變中千變萬法的味道。沒有毫空隙破綻可尋，更使人到隨他這起手式而來的第一刀，必是驚天地，泣鬼神，沒有開始，沒有終結。

刀道至此，已達鬼神莫測的層次。

當取刀的作進行至不多一釐、不半分的中段那一剎那，宋缺倏地加速，以眼難察的驚人手法，忽然握上刀柄。

就在宋缺加速的同一剎那，寧道奇合攏的兩手分開，似預知來缺作的變化。

鏗！

天刀出鞘。

天地立．白石廣場再非先前的白石廣場，而是充滿肅殺之氣，天刀劃上虛空，刀閃閃，天地的生機死氣全集中到刀鋒，天上星月立即黯然失。這覺奇怪詭異至極點，難以解釋，不能形容。

寇仲再看不到宋缺，眼所見是天刀破空而去，橫過兩丈空間，直擊寧道奇。

兩丈空間，直擊寧道奇。

天刀沒帶起任何破風聲，不覺半點刀氣，可是在廣場白石雕欄外的寇仲，卻清楚把握到宋缺的刀籠天罩地，寧道奇除拼一途外，再無另一選擇。

這纔是宋缺的真功夫。

在天刀前攻的同一時間，寧道奇往前衝出，似撲非撲，若緩若快，只是其速度上的玄奧難測，可教人看得頭痛裂，偏又是瀟灑好看，忽然間寧道奇躍半空，往下撲擊。

蓬！

寧道奇袍袖鼓脹彎拱，擋宋缺奪天地造化的一刀。

寧道奇借力飛起，移過丈半空間的作在剎那間完，倏地背對背的立在宋缺後方丈許。

宋缺雄偉的軀重現寇仲眼前，天刀像活過來般自靈覺的尋找對手，繞一個充滿線條合乎天地之理的大彎，往寧道奇後背心刺去，而他的軀完全由刀帶，既自然流暢，又若鳥飛魚遊，渾然無瑕，采絕倫。

寇仲瞧得心領神會，差點鼓掌喝采。

舍刀之外，再無他。

更出乎他意料之外是寧道奇沒有回頭，右手虛按前，左手往後拂出，手從袍袖探出，掌變抓，抓變指，前，左手往後拂出，手從袍袖探出，掌變抓，抓變指，最後以拇指按正絞擊而來的天刀鋒尖，其變化之妙，純憑覺判斷刀勢位置，令人歎爲觀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