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往歷見過杜伏威，匆匆從水路趕返樑都，一心以爲可見到宋玉致，豈知來接船的虛行之告訴他，宋玉致拒絕到樑都來。

虛行之皺眉道：宋三爺沒有解釋玉致小姐的事，怕要帥親自問他始肯直說。

寇仲像給一盤冰水照頭淋下，滿腔火煙滅無痕，苦笑道：有沒有子陵的消息？

虛行之以頷首作答。

兩人踏蹬上馬，在親衛前呼後擁下，往城門進發。

碼頭上泊著近十艘師軍的水師鬥艇，旗幟飄揚，在斜照下，工事兵正不斷把糧貨送往船上，好運往前線的陳留城。

一天李世民未是皇帝，帥軍仍於與大唐軍全面戰的張狀態。

虛行之道：謝天謝地！爺終與妹子重逢，刻下正在回樑都的途上，徐爺則孤潛往見李世民，帥此行是否有好的果。

寇仲嘆道：老爹不但沒怪賣我，還說這是明智之舉。做皇帝有啥癮兒？若不是立意當荒無道的昏君，皇帝絕不易爲。不但要規行矩步，甚麼孃的以作則，還要每天面對沒完沒了的案牘文件，更須天天早朝，主持大小廷議。他***！真不是人做的。我把李小子捧上皇座，就當報仇好哩！

虛行之啞然失笑道：他真的這麼說？寇仲道：後半截只是我的想法，老爹的明智之舉，指的是宋缺若不參與，我和李世民鹿死誰手，尚未可逆料，最有可能是南北對峙，爭戰不斷，那會便宜突厥人，所以他支持我們的造皇大計。

虛行之道：關中完全控制在李淵和建、元吉的強大勢力下，我們又不能大舉起兵，即使閥主肯點頭，前路仍是困難重重。

寇仲微笑道：怎都該比攻打有李小子鎮守的城輕易些兒。呀！差點忘記告訴你，我和志叔提過此事，他說到時只要賞他做個刺史或統鎮遇過管治城池的癮兒，便心滿意足。

虛行之欣然道：行之就在他當的城池經營書院，讓學子們修讀聖賢書好哩！

寇仲想起白老夫子，喜道：你那書院最好是不收費的，讓窮家子弟有人讀的機會。

虛行之出憧憬未來的神，旋記起另一事，道：跋爺收到邊不負在林士宏地頭出現的消息，昨夜匆匆趕去，說回來再和帥喝酒。

寇仲嘆道：邊不負啊！你也好事多爲哩！應有此報！

兩人穿過城門，來到城大街，街上行人見到寇仲，無不歡欣雀躍，高呼萬歲。

帥府堂。

宋魯呷一口熱茶，道：你不必張，玉致只是因不明況，故不願來見你。因爲我總不能把這麼機的事書於信，一旦出岔子會弄出軒然大波。

寇仲苦笑道：與李世民談妥條件後，我只好親到嶺南走一趟。唉！對我的誤會太深哩！竟吝嗇一見。

宋魯道：玉致一向是這樣的脾。師道派人送一封信來，我怕有甚麼急事，所以代你拆看。

說著從懷掏出一封書函，遞給寇仲。

寇仲接信後納懷，問道：有甚麼好消息？

宋魯道：你不自己看嗎？

寇仲道：我有點怕信寫的是我不願看到的事，例如他仍要堅持回孃的小谷居諸如此類。

宋魯欣然道：你大可放心，師道現在是如魚得水，樂不思蜀，大哥若曉得此事，必非常高興。

接著往他瞧來道：如師道肯積極繼承大哥閥主之位，消去大哥橫亙心頭的憂慮，對我們能否說服他會有很大的幫助。

寇仲喜道：此事該由陵去辦，他對二哥比我要有辦法。北方勢如何？

宋魯道：換過以前，我會說形勢大好，現在卻只能說頗爲不妙。劉黑闥被李世民擊敗後，在高開道、徐圓朗和鎮守山海關的霸王杜興支持下，又重整陣腳，捲土重來，連破唐軍。但建爲爭軍功，在李淵首肯下，率軍迎擊劉黑闥。

寇仲曬道：李建怎是劉大哥的對手？

宋魯道：小仲勿要像其他人般見識，因李建無顯赫軍功而低估他，事實上當年攻打舊隋關中，李建顯示出他的軍事才能，並不在李世民之下，非元吉之流可比。且今趟李淵指令魏徵作建的軍師，此人謀略出衆，李之能縱橫一時，大部分賴地出謀獻策，有魏徵助他，建將如虎添翼。兼之劉黑闥本的班底，已被李世民殲滅幾盡，故我對劉黑闥並不樂觀。

寇仲變道：那怎辦纔好？李建若得勝，劉大哥肯定沒命。

不由想起寧道奇批劉黑闥祿命的可怕預言，整條脊骨涼浸浸的。

宋魯道：若勝的是你的劉大哥，當然一切沒問題，假若李建得勝，李世民將立陷最危險的境。我們現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是儘快取得大哥的同意，將計劃付諸行。

此時親兵來報，徐子陵正在城途上，寇仲登時煩惱稍減，立即出迎。寇仲在帥府的外廣場遇上徐子陵，他正與陳老謀和任兩人說話。徐子陵見他來到，笑道：上馬！我們有任務。寇仲會意過來，著手下牽來駿馬。

此時天剛黑，帥府廣場火把，廣場上聚集著許多接夜訓的飛雲衛銳，正等待寇仲的指示。

陳老謀皺眉道：你們兩個走了，他們怎麼辦？

徐子陵明白過來，曉得寇仲正積極訓練手下，以應付將來大有可能發生在長安城的激烈巷戰。

寇仲笑道：今晚就由謀公和姐負責。謀公可傳授他們開鎖屋等技，姐則教他們暗迷香一類本領，哈！

任拋他一個眼道：帥要訓練他們去香竊玉嗎？

寇仲踏蹬上馬，哈哈笑道：差不多哩！

與徐子陵策馬出府，離城而去，沿大運河北上三十餘裡，始放緩騎速。

寇仲欣然道：李小子在那裡？徐子陵道：他會在任何一刻出現，我們到前方那座小丘等他。寇仲道：你可知劉大哥形勢頗爲不炒。徐子陵點頭道：我從李世民得悉況，李建採魏徵之策，對劉大哥兵將和民衆採取安和離間，力圖分化和瓦解各路支持劉大哥的力量。而劉大哥更有糧慌的問題，不得不往北後撤。另一方面，李神通和李世績則對徐圓朗發攻擊，令他不能支援劉大哥，形勢對劉大哥確非常不利。

兩人來到小丘頂下馬，運河兩岸全被積雪掩蓋，馬兒疾走這麼一段路，早勞累不堪。

寇仲道：劉大哥或乏力擊退李建，自保該沒有問題，對嗎？

徐子陵掃視對岸雪原，苦笑道：希如此，雪地不宜行軍，若劉大哥退往北方，應可穩守一段時日。

寇仲目投往運河北端遠，再上五十多裡就是帥軍最前線的城池陳留，問道：李世民該是走陸路來吧！

徐子陵搖頭道：不！他走水路。

寇仲一呆道：他怎過陳留那一關？徐子陵淡淡道：我把事知會佔道、奉義和小杰，他們是最早追隨你的人，如此重大的事，怎可瞞著他們？

寇仲道：他們有何反應？

徐子陵欣然道：起始時當然大不解，當我解說清楚，立即得到他們沒有保留的支持，事實上中土不論是當軍的又或平民百姓，均瀰漫著厭戰和和平的緒，對攻打更沒人有十足把握。我向佔道他們保證可繼續當下去，佔道和奉義非常滿意，只小杰另有要求，就是希能和喜兒在一起。

寇仲大喜道：那我又放下另一件心事，你和李世民談得是否投契呢？

徐子陵道：李世民最信任的人非是我，當然亦非你寇仲帥，而是妃暄，他和妃暄詳談後，更堅定他的立場。

寇仲雙目神大盛，沉聲道：待會要由我來試探他的立場堅定至何等程度。

徐子陵道：來哩！

一艘外表看來只像商船的兩桅風帆，出現在河彎。

艙廳，李世民和寇仲、徐子陵對坐正中圓桌，李世民後立著李靖、尉遲敬德、長孫無忌、龐玉四個得力心腹大將。倏地李世民出雙手，寇仲連忙握著，雙方眼神流，都沒法說出片言隻字，從初識到此刻，其中經歷的恩恩怨怨、喜恨織，有若千百世的迴，縱是天下妙筆，仍難盡述。

李靖等均出的神，顯是無人不爲兩人化敵爲友而激。

李世民終於開腔，艱難的道：唉！寇兄請說出你的條件，希不是太難接。

寇仲放開李世民的手，雙目芒電閃，毫不眨眼的盯著李世民，沉聲道：我的條件世民兄心中該有個譜兒。

李世民頹然道：大約猜到點兒，請帥直說。

寇仲道：第一個條件是秦王必須以行來表明爲天下百姓不惜犧牲一切的決心，包括家族在。只有如此，我寇仲才到有毫無保留支持世民兄的意義。

李世民勉力振起神，回敬他銳利的目，道：其中是否有轉圜餘地？

寇仲堅決搖頭道：世民兄該比我更明白甚麼是王敗寇，你若不懂把戰場的一套搬回長安，一切將徒勞無功。突厥依舊覷機侵，天下仍將是四分五裂，而我更無法說服宋缺，至乎無法說服自己。現今形勢毫不含糊，不但建、元吉一意置你於死，令尊亦不會對你念父子之，這該是你醒悟的時刻。

尉遲敬德、長孫無忌等全現出震駭的神，因猜到李世民和寇仲爭論的關鍵。

徐子陵神靜如止水，不發一言，心中只想到跋鋒寒那句誰夠狠誰就能活下去的話。

李世民神數變，最後道：帥請說下去！

寇仲冷哼道：你不仁我不義，他們既不念父子兄弟之，世民兄何須抱婦人之仁。令尊李淵必須遜位，建、元吉則殺無赦，這是先決條件，世民兄請三思。

雖明知寇仲有此條件，但從他口中直說出來，仍令李世民和手下四將同時變。

李世民求助似的往徐子陵瞧去。

徐子陵誠懇的道：秦王必須狠下決心，長安城是你父兄的勢力範圍，兼之有魔門和突厥人蔘與，我們除非不發，否則必是雷霆萬鈞之勢，一舉碎所有抵抗的力量，在這種況下，是沒法留手的。

李世民垂首沉。

寇仲沉聲道：撇開個人恩怨不論，一天留下建、元吉，一天禍患仍在。只有清除所有這些障礙，我們纔可萬衆一心的迎擊即將侵的塞外聯軍，使天下重歸一統，這大義滅親。否則就讓他們來滅你，時間一瞬即逝，世民兄必須立作決定。

李世民倏地擡頭往寇仲來，又環顧四將後毫不讓地回視寇仲，一字一字的緩緩道：我是否真的別無選擇，我想聽敬德你們的意見。

尉遲敬德全劇震，砰一聲雙膝著地，熱淚泉涌道：秦王明鑑，帥和徐爺所說的，字字金石良言。

李靖等三人全下跪。

廳氣氛沉凝至極。

風帆泊在河灣一偶，夜空又降下飄飛的雪。

雀無聲下，河水輕地拍打兩岸石灘，天地靜待李世民決定中土未來命運的答案。李世民長長吁出一口氣，道：好！我答應你。砰！

寇仲一掌拍在桌面，嘆道：大家又是好兄弟哩！他孃的！

李世民接口道：你們起來！

李靖等依言起立。

李世民回覆神采，道：尚有什麼條件？

寇仲道：第二個條件對世民兄只是輕而易舉，當世民兄登上皇座，小弟當然功退，與子陵重歸江湖作老資格的大混混，不過我的手下若有想當小兒的，世民兄可否讓他們過過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