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沉香杳杳,燭燈靜燃,偶爾出的輕微噼啪聲響,在一片沉默中格外扎耳。
陸云策進退兩難,不知是應該直接出去,還是放下湯、打聲招呼再出去。
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不過是來送碗湯,竟然撞到妹夫在這里更。
不過轉念一想都是一家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等下再進去也無妨。便抬手將裝著熱湯的青花瓷溫碗放在屏風外側的方幾上,自己則順勢坐下等待。
可目又不自覺地向地上瞟了瞟,掠過滿地雪白的梔子花瓣后,又停留在銀毯上的幾顆黑珍珠上頭,心中頓時疑竇叢生。
更就更,怎麼還弄了滿地的水和花瓣?
再者,這散落一地的珠串是怎麼回事?
正在他疑之時,滿臉慌張的小喜第一時間沖了進來,拉著陸云策的袖就往外拽:“六爺!六爺你怎麼進來了?”
“怎麼?我不能進來嗎?”
陸云策扯回袖,茫然地看著小喜,見不斷向自己眉弄眼,更是不解:
“三哥說小妹醒了,讓我送碗湯過來。我方才見你和遲錚都圍著篝火不在近前伺候,就自己進來了,從前小妹生病使小子吃不下飯,都是我哄吃的......”
小喜一邊觀察著屏風后頭的靜,一邊揮手拼命比劃:“六爺,那個......”
“......我啊!最了解小妹的口味了!”
陸云策說著,將溫碗蓋子揭開,又用手在上方扇了扇,一陣鮮香登時撲鼻而來:“這湯燉得尚可,小妹定會喜歡,可最喜歡吃甜的了!姚家姑娘送的點心,我也帶來了!”
說完,就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對著小喜笑了笑,便向屏風后頭張:“小妹!我現在可能進來了?妹夫他......”
“本王和王妃剛歇下,現在不方便見客。”蕭晏之冷峻的嗓音適時響起,似乎還泛著薄怒,“湯放在外頭,本王拿給王妃就好!”
聞言,陸云策愣住。
歇下......
可三哥沒提過這檔子事兒啊!
小喜見自家六爺愣了半晌,便將人拉到營帳口低聲道:“王爺方才在幫姑娘沐浴,現在應是宿在一起......”
“?!”陸云策驚訝地張大,又用手捂住,生怕出聲打擾里頭的二位。
宿在一起!
那不就是?
陸云策想著想著,也不知怎的,今日馬車蕭晏之用給小妹喂藥的畫面忽然浮現在腦海。接著一團烈焰便“噌”地一下,從脖子燒到了腦瓜頂。
得他撒就跑。
只是他不知道,隔著幾道屏風后的陸挽瀾,由于這位哥哥的出現,早就憤地將整個小腦袋蒙進了被子里。
任由蕭晏之如何拖拽,就是不肯出來。
蕭晏之無奈起,穿好袍吩咐帳外的遲錚和小喜:“進來為你家姑娘更,換套干凈被褥。”
又徑自來到屏風后頭,不知又在忙些什麼。
陸挽瀾聽見外頭恢復安靜,生怕蕭晏之一聲不響走了,便猛地掀開錦被出一張汗津津的小臉,四下張。
只見遲錚已從外頭的紫檀斗柜中捧出新的錦被,放在旁。
小喜也從架上取下寢,正出手要攙扶自己起:“姑娘別慌,王爺就在外頭,奴婢先服侍姑娘把寢換上吧。”
陸挽瀾點頭起。
換了寢后,又聽小喜一邊為自己的烏發涂茉莉油,一邊碎碎念道:
“姑娘的熱終于退了,太醫說就要發出汗來才好,三爺照顧好一會兒都沒能讓姑娘退了熱,倒是王爺的法子有奇效,泡個熱水澡就好了!”
小喜見自家姑娘神好了,便也開心地話多起來。
不大一會兒,便將陸挽瀾昏迷不醒時候發生的事,一件不落地說了個清楚。
直到端著瓷碗的蕭晏之走到后輕咳一聲,才慌忙住退出營帳。
陸挽瀾本還想問小喜那姚家姑娘的事,只是話才說到一半,見這男人一臉無奈,便也打消了念頭。
“湯既然熬好了,就喝點吧。”
聽到蕭晏之這般說,這小人兒點點頭正接過瓷碗,卻不料才出的手臂竟被他隨意一拽,整個人便被卷進了寬厚的懷抱之中。
“去榻上躺著喝。”
陸挽瀾驟然抬眸,發現蕭晏之正微挑著眉梢看著自己,眼神中的烈焰早已隨之逝去,取而代之的是溫暖而迷人的芒。
回想起方才的種種,又不知不覺紅了臉,輕咬著櫻將小腦袋埋在他臂彎。
轉個的功夫, 就又被塞在錦被里,裹了粽子。
蕭晏之輕輕舀起湯,放在邊吹著,一副極為專注認真的模樣,像極了尋常人家照顧妻子的丈夫,那般微。
陸挽瀾看在眼中,不由得出神。連湯匙送到邊多時,都沒有發現。
蕭晏之見面前的小人兒一臉癡迷模樣,也懶得用言語提醒,直接將湯含口中,故技重施。
待喝完熱湯淑了口,這男人便又不管不顧,直接回到床榻上將陸挽瀾扣在懷里,輕聲說道:“姚家這門親,為夫自會安排,你不用心。”
“嗯?”
陸挽瀾詫異,蕭晏之怎麼知道自己在為這件事傷腦筋?
可什麼是,自會安排?
難道他是了納姚家姑娘府的心思?
正琢磨著,便察覺頭頂結微微聳,蕭晏之薄輕開,幾個低沉的嗓音從頭頂傾瀉下來:“四舅哥不是想讓你六哥娶姚家姑娘?”
“你怎麼知道?”陸挽瀾力從他懷中掙開,抬頭看著男人的下:“你有辦法?”
蕭晏之本不這麼快將這件事提上日程,可每每想到自己與陸挽瀾纏綿悱惻之時,總有這個陸云策的家伙搗,他就恨得牙。
若是再不把這個大麻煩解決掉,誰知道下一次,他又會在什麼不該出現的時候沖出來。
“嗯。”蕭晏之干脆地回答。
卻在陸挽瀾正高興之時,又將按在懷里:“睡覺。”
到底是重傷未愈,只過了片刻,懷里的小人兒便沉沉睡去。
營帳外的篝火已經燃到了盡頭,另一個營帳的酒局也進尾聲。
見陸云策帶著幾個小廝,將酩酊大醉的陸云帆和陸云昭送回營帳。魏琪和姚松鳴也謝過陸云禮后,去了自己的營帳歇息。
方才還喧囂吵鬧的哨鹿圍場,瞬間靜得只能聽見冷風刮過的呼呼聲響。
陸云禮緩緩行至陸挽瀾的營帳外,隔著厚厚的氈布,連半點亮也無法窺探。
思索良久,他還是沒有進去,只是轉走到篝火旁,抬手將一封信函扔了進去。一雙自來不辨喜怒的眼睛,竟似刀般猛地將黑夜劃出犀利的口子。
轉瞬,便又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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