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個......”

好在大理寺正卿洪大人已提前調查一番，此時被燕王這般盤問，也可對答如流：

“下查閱了近日宮人出宮門的記檔，發現伊影閣的宮曾因付貴人吃穿用度被克扣，就私下里央求剛調神機營中軍的同鄉，放出宮去，賣些繡品換銀子。這一來二去，在宮外染了時疫再傳給付貴人，也不是不可能。”

他生怕燕王不信，急忙命衙役將記檔拓本呈上。

接著道：

“而宮外時疫源頭是狼群的判斷，則是吏部尚書王大人與沈侯爺推測出來。何大人帶著順天府和神機營左哨的人，正全城搜捕養狼之人，想來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源頭遏制時疫。”

“這些事暫且不提。”

蕭晏之抬了抬手，對洪大人后來的話似乎并不興趣。

只隨意翻了下記檔拓本，見前兩日兩名監拉著一尸從宮門口出去的經過，也被記錄在案。

便又輕笑道：

“難怪那些宮人膽大包天，連皇家面都不顧，就敢擅自置了太子生母的尸，原來是有神機營中軍里應外合！

若不是他們尸位素餐，這時疫怕也傳不進宮里。洪大人想是怕了那岳總兵，放著這罪魁禍首不提審，竟要審一個治病的醫。”

蕭晏之話音方落，便察覺出堂下一束贊許的目向自己投來。

他正回看陸挽瀾，卻被洪大人打斷。

“燕王殿下，是這樣......”

“洪大人不必惶恐，本王只是隨便說說。”

蕭晏之淡然回復，見洪大人停止辯解，又皺眉擔憂起來：

“不過，若這件事被有心人傳揚出去，定會引來眾人無端揣測。

試想，即便是太子生母這樣份高貴之人，也會因染時疫被皇家棄尸荒野；那城南的窮苦百姓，豈不是要遭到非人的待遇？要知傷其類，百姓難免會從付貴人的遭遇聯想到自己。若時疫不除，因此造京城，后果不堪設想。”

說到這里，堂下寂靜一片，三位主審員如坐針氈。

他們今日只顧審陸云歸，哪里想到這一層？

也不知城南那邊況如何？

萬一真如燕王所說，事態發展到不可控的地步，圣上大發雷霆置一干人等之時，難保不會捎帶上自己！

想到這，左都史高大人和刑部左侍郎翟大人，又齊齊朝同一側去。

唯有大理寺正卿洪大人細細傾聽，企圖從燕王這里找尋破解之法：“那依殿下的意思......？”

蕭晏之也是毫不客氣給出解決方案：

“依本王之見，為免皇家蒙，也為堵住悠悠眾口。必要將涉案宮人和將士、連同出這主意之人，帶到刑部一一審問，而后再重重置才好。須知禍起蕭墻，絕非兒戲！”

洪大人急忙探回復：“這怕是不妥啊，燕王殿下。”

那可是神機營的人，自己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提審圣上的人啊！

“有何不妥？”蕭晏之忽地冷下臉來。

卻見洪大人吞吞吐吐，似有顧慮：“神機營自有圣上約束，下怎好提審？再說后宮之事，外臣也不便過問，自有、自有......”

“自有什麼？”

“自有皇嫂這個六宮之主做主啊！”

方才沉默良久，面又一再沉的豫王蕭逸寒，聽到洪大人這般說辭，瞬間眼前一亮，高聲打斷蕭晏之的問話。

提審神機營中軍？

六王弟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原來打得是這個主意。

虧他想得出來。

右哨軍這顆棋子已經折在十七渡口，中軍若是再出岔子，那他辛苦耕耘這麼多年，功夫豈不是都白費了？

不過好在這出宮記檔的拓本上，有一條為他擋槍的記錄：

“六王弟也太不細心了！付貴人的尸，之所以能暢通無阻送出宮外，哪里是神機營中軍的錯？”

蕭逸寒說著，示意衙役將那記檔拓本呈到手中，翻了翻才指著上頭繼續：

“這上面分明寫著，是皇嫂離宮前留下金牌，吩咐宮人，若付貴人不好，不必來稟，私下置了便可。”

接著，又將拓本丟給三位主審員一一傳閱。

“這是皇后的主意，幾位大人難道真的要為了此等細枝末節，去審問正宮娘娘嗎？”

左都史高大人笑瞇瞇拱了拱手：

“豫王殿下所言極是，后宮諸事皆有皇后娘娘主持。這付貴人戕害皇嗣在先，染時疫在后。就算被拉去葬崗的事傳揚出去，一個罪婦能活到現在，百姓也只會念皇家恩德，斷不會如燕王殿下所言那般！”

他說完，又向堂下跪著的四人，冷眼道：

“更何況此等機，知之人甚。若是讓本知曉你們膽敢四宣揚，決不輕饒！可聽清楚了？！”

“聽清楚了！聽清楚了！”花婆本就聽得心驚膽戰， 被這麼一恐嚇，更是后悔來此告狀。

而一旁的陸云歸，腦中不斷掙扎。

理智告訴他，不要說出謝貴妃失掉龍胎的幕，保住陸家、保住太醫院，留住命以待來日。

可想到付貴人蒙冤后又被降位奪子，滿朝文武除了段臨之外，竟無一人為喊冤。如今含恨而死，還要擔此污名。

太子殿下若是知道自己的生母親如此下場，該是什麼心？

他也是有母親的人，他的母親也曾過這般苦楚。

想到這，陸云歸攥著襟的手豁然松開。

他后的陸挽瀾，只見自家五哥一直低著的頭猛然抬起，頓覺不妙，可想阻止卻來不及。

“啟稟各位大人......”

堂上主審見狀，紛紛投來疑目，不知這位醫又要搞什麼名堂。

可這番話還未等陸云歸說出口，卻又被蕭晏之的疑問打斷。

“皇后吩咐，付貴人若有不好，私下置便可？”蕭晏之捧著那本記檔拓本，若有所思，“皇后怎知付貴人會不好？還要私下置？那榮貴人也不好，怎麼沒有私下置？”

空氣瞬間凝固。

燕王問題的答案，眾人心知肚明。

付貴人的事，皇后哪里是未卜先知，恐怕......

洪大人更是被自己的想法震驚到：難道皇后知道付貴人會染時疫？

不行。

這案子已經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圍，不能再審下去了。

他此時已顧不得詢問兩位監審的意見，只想趕宣布退堂！

可剛抓起驚堂木，就見堂外跑來一名衙役：

“大人！神機營左哨來報！在城南搜捕狼群時，有人阻攔，被派去的左哨將士已死傷過半！”

聽到這句話，一直以為陸家即將險的陸挽瀾，脊背猛然僵直。

糟了！

遲錚的狼一旦暴，定是死路一條。

“報信的人吶？”洪大人忙問。

“死了。”衙役說完，將一枚金令牌呈了上來，“報信的將士拿著此，說是魏參將從那群黑人上奪來的！”

“反了反了！這些賊人竟敢阻攔衙門辦案，還敢跟神機營......”

大理寺正卿洪大人罵罵咧咧起接過令牌，可當看清那上面被浸染的篆刻銘文時，卻立時止住了聲音。

只看了看豫王，便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整個大堂登時做一團。

“洪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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