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臨,綠野風青紅。

　衛國公府門前車馬攢聚，京師勛爵，皇家子弟,無不登門道喜。

　扶蘇穿新制春日墨茶長衫，手持白玉扇，穿梭于堂口親迎那些份高貴的賓客。

　太子登基,吳王被滅,衛國公府一朝翻，為炙手可熱的權下重臣，深得新帝寵。定遠侯府洗刷冤屈，曾經的小侯爺被封定遠侯,執掌軍權,如日中天。

　前頭賓客迎接的差不多了，扶蘇與趙善還有梁定安三人坐定于扶蘇書房。

　“我們真是很久沒坐到一吃酒了。”梁定安如今雖已為定遠侯,但骨子里依舊帶著一孩子般的天真爛漫。

　“我還記得咱們小時候在皇宮的花園里掏鳥蛋的事呢。”梁定安一邊說著話，一邊吃下一盞酒。

　扶蘇搖著扇子涼涼道：“只有人老了,才會開始回憶往昔。”

　梁定安：……

　扶蘇與梁定安兩人的份雖上了一截,但比起趙善來說自然還是君與臣的關系。

　雖為君，但趙善并沒有擺出那架勢,他甚至親自給兩人斟酒。

　“騁，你年歲不小,什麼時候親？”趙善突然提到這事。

　人嘛,親，人生大事，總也是不過去的檻。

　梁定安道：“我父母的喪期還沒過呢。”

　趙善道：“可以先定親嘛，”他看扶蘇一眼，轉頭繼續跟梁定安說話,“我有一位皇妹，生得極好看，再過半月就及笄了，你覺得如何？”

　梁定安連連擺手，“不敢，不敢，你的皇妹金枝玉葉，我哪里配得上。”

　“你如今乃咱們大周戰神，哪家兒不想嫁你？”趙善笑著調侃梁定安，“我這里可有好幾個皇妹明里暗里提示過了。”

　梁定安一臉驚恐之，“陛下，您什麼時候還干起婆的勾當來了？連自己的親妹子都不放過？您要這樣，我不如把我那妹妹也給你得了。”

　梁定安只是隨口一說，沒曾想，趙善竟一口答應道：“好啊。”仿佛已經等了很久。

　“噗……”梁定安一口酒噴出來，趙善沒躲開，被噴了一臉。

　趙善：……

　“陛下，你說笑的吧？”梁定安深知自家妹妹是什麼德行，“蕓兒驕縱，又喜舞刀弄棒，最關鍵的是喜歡吃醋，那醋勁，勁起來能把你的后宮都給掀了！你要把放后宮里頭，你就別想安穩。”

　“若是我……”趙善一邊慢條斯理的接過扶蘇遞來的帕子臉，一邊道：“只娶一位皇后呢？”

　梁定安舉著酒杯的作定住了。

　“你，要娶蕓兒做皇后？”梁定安的聲音陡然拔高，就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鴨。

　這位歷經風霜殘酷的大周戰神，威武定遠侯，即使平日里在外人面前再裝的如何人模狗樣，嚴肅寒，依舊改不掉他一驚一乍的臭病。

　“不是……”梁定安急了，“你看看啊，現在我是定遠侯，還是大周戰神，這個，這個，如日中天。”梁定安給自己點了一個大拇指，然后繼續一臉嚴肅的跟趙善道：“你不想著把我弄死，怎麼還想娶我妹妹？難道，你是想先把我妹妹弄死，再弄死我？”

　趙善：……

　扶蘇手里的白玉扇“啪”的一聲砸在梁定安的腦門上，“你從哪里聽來的？”

　梁定安被敲紅了額頭，張又委屈，“就，那些說書的啊。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說到這里，梁定安的眼神暗下來，他注視著趙善，低聲音，一臉謀相，“你不會是想用我妹妹來威脅我吧？”

　趙善：……

　趙善很久都沒有說話，久到梁定安都覺得自己說到了他的心坎里，讓這位新晉圣人產生了現在就誅殺權臣的念頭。

　趙善轉頭，看向扶蘇，問他，“你知道我為什麼如此信任騁嗎？”

　扶蘇神淡漠地點頭道：“嗯。”

　趙善也緩慢點了點頭，“嗯。”

　梁定安一臉迷惘地看著兩人，“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扶蘇道：“說你聰明。”

　梁定安面上一喜，“我是聰明的。”

　.

　書房正說著話，外頭突然傳來一陣輕響，三人朝外看去，梁定安率先反應過來，神一凜，出長劍就沖了出去。

　鋒利的劍刺穿窗欞，堪堪抵住窗戶口的人。

　梁含蕓僵著子站在那里，鬢角的發被削下一縷。

　“怎麼是你？”梁定安嚇了一跳，趕收劍，問，“沒事吧？傷到了嗎？”

　梁含蕓搖頭，面紅耳燥的隔著窗欞看一眼趙善。并沒有走，只是站在那里，盯著趙善看。

　梁含蕓的心跳得很厲害，像是要從腔里蹦出來。努力抑制住自己狂跳的心臟，看著趙善從椅子上站起，走到邊。

　趙善撥開擋在兩人中間的梁定安，手按住梁含蕓搭在窗框的手。

　小娘子的手不如以往白皙，指腹覆著一層薄薄的繭子。這是在掖庭的時候做活磨出來的，還有一些是練武的時候磨出來的。

　梁含蕓與京師那些只喜歡詩作賦的小娘子不一樣，是會武的，只是扶蘇不會武，也不喜會武的子，因此從不在扶蘇面前展示的武藝，并且也荒廢武藝許久。

　直到近日，才堪堪撿起來練了小半月。

　梁含蕓的段不如普通子那般纖細弱，比如像陸婉，過分纖細，頗有一病態西施之。

　而則給人一潤而韌的力量。

　“趁著今日長喜事，不知我能不能沾些？”趙善聲音很輕，臉上帶笑。

　梁含蕓抬眸看他，卻不知該如何回答。心中有結，若嫁了趙善，那姐姐在九泉之下可會傷心？

　梁含蕓垂下眼簾，突兀收回自己的手，不言不語，轉而走。

　趙善掌心落空，一直含笑的臉漸漸沉寂下來。

　梁定安看一眼兩人，突然推開門，追了上去。

　.

　外頭熱鬧的很，房廊卻格外寂靜，為了今日的喜事，衛國公府特意花重金將府修葺了一番。

　梁含蕓坐在新栽種的春日桃花般，原本蒼白的臉似乎也被染紅。

　“蕓兒，你是想嫁的？”梁定安站定在梁含蕓后，他對于此種男之事，格外敏。

　梁含蕓著桃花枝的手一頓，低頭，不說話。

　梁定安繼續道：“蕓兒，人都要向前看。你從前喜歡扶蘇，現在喜歡圣人。圣人從前喜兒，現在喜你。這并不是恥的事，這種東西就是毫無理由的。”

　“可是，姐姐……”梁含蕓眸中含淚。

　“兒已經走了。”梁定安走到梁含蕓邊，他手按住的雙肩，直視的眼睛，“你放過自己，也放過兒，更放過趙善。”

　梁定安的語氣逐漸和下來，他手上梁含蕓的臉，“我希你能跟隨自己的心，做出選擇。”

　“自私一點，蕓兒，這個世間，誰不是自私的人呢？”

　“活著的人，就該好好活著。”

　.

　活著的人，就該好好活著。

　梁含蕓呢喃著這句話，一人坐在桃花樹下，整整坐了兩個時辰。

　桃花瓣紛紛揚揚落下，掉在的頭上，臉上，肩上。

　今日興寧伯爵府那邊也忙得很，宴請了諸多賓客，趁著夜稍晚，陸婉帶著寶珠來到衛國公府，正巧撞見坐在那里的梁含蕓。

　“雖是春日了，但風還是大，小心別吹病了。”陸婉路過，聲提醒一句。

　梁含蕓一怔，看到陸婉。

　小娘子雖比大上幾歲，但從臉蛋上本就看不出來。陸婉上妝時嫵人，不上妝時清麗俗，總有那麼一抓人的氣質在。如今笑意盈盈朝看來時，竟有幾分趙善的模樣。

　他也最是喜歡笑。

　不管是苦，樂，悲，愁，總是喜歡笑，并且告訴，冬日終將過去，春日總會來臨。

　“陸婉，你覺得幸福嗎？”梁含蕓幽幽開口。

　陸婉腳步一頓，偏頭看向梁含蕓，“你覺得不幸福？”

　“我不知道。”梁含蕓搖頭，“若是我要幸福，別人就會不幸福，那該怎麼辦？”

　“你幸福你的，管別人死活。”陸婉當機立斷。話罷，突然意識到梁含蕓在說什麼，揚起團扇遮面，俯輕笑道：“莫不是因為我贏了，所以真縣主覺得傷心？”

　與梁含蕓可是敵呀。現在為了扶蘇的未婚妻，梁含蕓自然傷心。

　“唉，王敗寇，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只要我幸福……是不是？”陸婉用手里的團扇點了點梁含蕓的肩，那未盡之言的意思就是：我管你死活。

　梁含蕓：……

　“我現在覺得我以前可能眼瞎了。”梁含蕓拍拍上的桃花瓣站起來，牡丹流紋的子華溢彩，“扶蘇怎麼能看上你的？”

　陸婉冷哼一聲，“那自然是因為我優秀。”

　梁含蕓：……臭不要臉。

　.

　雖然陸婉很臭不要臉，但梁含蕓的心思卻突然明確了。

　該真實面對自己的心。

　趙善比勇敢，他雖什麼都沒說，但梁含蕓知道，他承的痛苦并不比。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趙善朝邁出了九十九步，只要往他跟前走一步，就好了。

　是的，要去告訴趙善，也是他的，從他送給那顆希的種子開始，的便隨著那顆種子逐漸萌芽，開啟，直至長參天大樹。

　愿意，做他的皇后。

　當然，能看到臭不要臉的陸婉跪在面前給磕頭，是做皇后最爽的一件事了。

　哦，還有那位屢次拒絕的扶蘇公子，也要跪在自己跟前磕頭。

　這真是一件極令人高興的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