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園里的燈沒有熄。

許是溫宴神不好，線攏得很暗，在這樣沉又的天氣里，屋子與黑夜都快融在一塊了。

霍以驍走到屋外廊下，收了傘，拿傘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

很快，里頭傳來腳步聲，門被拉開了細細的一條。

歲娘站在門里，眼睛幾乎都懟到了門上，待看清來人面貌，側請人進去，又迅速關上了門。

見霍以驍上下打量，似是一肚子不滿意，歲娘趕解釋：“驍爺，姑娘怕冷，門開得大了，熱氣全跑了……”

霍以驍把食盒遞到了歲娘手上，打斷了的話：“拿進去吧。”

歲娘接過，問：“爺不自己進去？”

霍以驍解了上披風，道：“不是怕冷嗎？去去寒氣。”

歲娘了然地應了一聲，提著食盒繞進去了次間。

霍以驍面無表整理著披風。

江南的雪子隨風，風有多大，它們就有多飄，只那麼一頂傘，遮擋不住。

不過是這麼一段路，他肩膀、擺漉漉的。

霍以驍自己不覺得什麼，但怕冷怕出病來的溫宴肯定吃不消。

小小年紀，比太妃娘娘的都要金貴了。

當然，這并不是霍以驍生氣的點兒。

他已然曉得溫宴質，歲娘別說是開一條了，不開門只問來人都是尋常。

或者說，本來就該問！

溫宴一個人住在定安侯府的最西北角，霍以驍兩次過來，都沒有遇上過附近有巡夜的婆子。

這一次，他都走到廊下了，慢騰騰收傘，這屋子里的主子、嬤嬤、丫鬟，沒有一個人發現熙園里多了個外來者。

等他一敲門，歲娘直接開。

得虧來的是他，換作是個歹人，被人一窩端了都不稀奇。

就溫宴自己搗鼓的迷藥，往屋子里一吹，從人到貓，誰也跑不了。

他氣的是這個！

霍以驍剛才懶得跟歲娘解釋，這事兒說到底，還是做主子的心大。

按說這麼一只小狐貍，也遭遇過生活的捶打，怎麼在這些細節上愣是不上心呢？

次間里，傳出來輕輕的說話聲。

溫宴和歲娘在談著什麼，霍以驍聽不清楚，他在炭盆邊站了會兒，都不見溫宴從里頭出來。

霍以驍垂著眼皮子，沒好氣地想，沒心沒肺！

今兒早上還把一遍遍把喜歡掛在邊，就差對天發誓來取信于他了，現在倒是拿喬了。

還說不是個過河拆橋的，等溫宴知道溫子甫要調去京城了，那橋瞬間就能化整為零。

木板、鉚釘、繩索，列得整整齊齊，排得明明白白！

的斗篷留在中屋，霍以驍待寒意散了，抬步往次間去。

繞過落地罩，霍以驍看向溫宴。

溫宴坐在羅漢床上，上蓋著厚厚的錦被，邊上放了個矮幾，那碗粥就擺在上頭，拿著小勺，正送粥口。

“……”霍以驍睨，沒好氣地道，“吃得還香。”

溫宴放下了勺子，沖他笑了起來：“驍爺特特送來的，肯定香啊。”

霍以驍哼了聲，沒坐羅漢床的另一頭，只拖了把椅子過來坐了：“有客登門，就這規矩？”

溫宴眨了眨眼睛。

哪家有規矩的客人，這個點翻墻登門的？

霍以驍一句話，愣是把兩人正正經經的份給說得危險萬分。

溫宴心里這麼想，上卻不能這麼說，琢磨著霍以驍的脾氣，道：“我本是想去中屋的，歲娘攔了。”

歲娘微微瞪大了眼，在霍以驍視線掃過來的時候，趕把臉上的驚訝都收了回去，出一個恭謹的笑容。

“歲娘說，我畏寒，前回驍爺走時就不讓我送，怕中屋不及這間暖和，”溫宴又道，“知道我一早要送湯圓到驛館，驍爺點了一夜的炭盆，為我這子骨了心，我若不聽話，萬一冷了，倒是傷了驍爺給我送粥的好意。”

歲娘的臉幾乎都笑僵了。

家姑娘，怎麼說一茬是一茬的，這跟一點關系都沒有啊！

可看著霍以驍，歲娘只能著頭皮點了點頭，把角彎黃嬤嬤指導之下，宮中侍最優雅、最得的弧線：“是……”

霍以驍雙手抱著胳膊，嗤得笑了。

小狐貍胡編造，明知道這話假得都邊了，還敢往外蹦。

而他知道溫宴在講故事，還是被這麼不用心的胡話說得哭笑不得。

他沖歲娘抬了抬下顎。

歲娘如獲大赦，趕躲去中屋了。

霍以驍見歲娘落荒而逃，又笑了聲。

還有別人跟他一樣被溫宴的胡話弄得進退兩難、只能閉著眼走到黑，他稍微舒坦些了。

“連自己的丫鬟都作弄，”霍以驍道，“你也不怕反應不過來拆臺？”

溫宴一手支著腮幫子，一手拿起勺子，撥了撥碗里的：“不拆臺，驍爺就信了？”

霍以驍：“……”

歪理！

霍以驍按下這事兒，與溫宴說防備：“問都不問一聲，你就不怕有歹人？”

溫宴慢條斯理咽下，道：“歹人不會敲門……”

霍以驍道：“溫宴……”

溫宴委屈得應了聲：“歹人都有膽子到定安侯府行兇，又已然到了我屋子外頭，歲娘不開門也攔不住……”

霍以驍聽得腦門發脹，這都是什麼？

不論有沒有人拆臺，就只管先把胡話說起來，反正他都不信，小狐貍自己說高興了就行；

既然攔不住歹人，那也不用多此一舉問來人份，來的是正經人，得開門，來的是歹人，別人會踹門。

歪理中的歪理，還是一脈相承的歪理！

霍以驍氣得不想說話。

溫宴忍著笑用粥，等吃完了再哄也來得及。

兩人都沒有說話，屋子里靜靜的。

霍以驍氣了會兒，抬起眼簾看溫宴。

溫宴抱著碗，一口接一口，神愉悅。

他暗想，小狐貍就是小狐貍，吃，就那麼點兒摻在粥里的，都能津津有味。

罷了，跟生哪門子氣。

他氣得仰倒，溫宴還跟個沒事人一樣，他得不償失。

“禮尚往來。”霍以驍道。

“唉？”溫宴眨著眼睛，看了眼霍以驍，又看了眼粥，“跟什麼往來？跟我的湯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