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記憶,隔了二十幾年,仿佛都還能聞到當初空氣里的腥味。
他告訴闖子,他守在城墻上抵爬上來的西域兵,郁錚將軍就在他不遠,他聽見將軍曾嘶啞著大喊“增援還沒有到嗎”……
彼時,牙城不可能殺出一條路了。
牙城的唯一生路是大軍回援。
可直到他墜下城墻、昏迷過去,援軍都沒有到。
等大軍從西域王庭殺回牙城時,已是破城后的一日半。
信紙攤在桌面上,霍以驍的指尖落在上頭,沉聲道:“從現有的消息來看,誰都沒有錯。”
排兵布陣沒有錯,調兵遣將亦沒有錯。
郁錚將軍帶領子弟與麾下將士殺牙城當餌,平西侯率大軍只殺西域王庭、速戰速決,以此來徹底瓦解西域聯軍。
事實證明,這條路走通了。
唯一的憾是,牙城。
對于那位曾經守過牙城的老人來說,彼時等不到回援時,他悲憤、絕,被從死人堆里救出來后,他痛苦、無力,可從戰局看,平西侯沒有延誤戰局、沒有見而不救。
他們都有失誤,誤算了兵力,但行軍打仗就是這樣。
無論是主帥、先鋒、斥候,他們都是對壘的那個兵,而不是下棋時縱觀全局、握著棋子談笑風生的落子人。
溫宴推了一盞茶給霍以驍,緩聲問:“牙城之戰,除卻郁家與皇上的關系,還有什麼聯系呢?”
別說平西侯當年并未害郁家,哪怕退一步說,牙城之戰就是人禍,那又與當時的八皇子、如今的皇上有什麼干系?
西關外蒼茫大地,八皇子人在京城。
霍以驍道:“你急著猜也沒有頭緒,闖子不是說留在牙城繼續打聽嗎?那就再等等,長公主就指著牙城來有趣一把,定然有它的故事。”
要麼是他們未曾掌握,要麼,長公主和沈家從一開始就猜想錯誤,自己把自己坑了個夠。
溫宴頷首。
三更時,溫宴從睡夢中睜開了眼。
外頭是淅淅雨聲。
京城的午夜,已經涼爽很多了,想來,再過些時日,秋天就要到來。
溫宴轉了個,看著邊睡著的霍以驍。
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剛才夢到了牙城。
溫宴從未去過關外,但知道,夢到的是牙城,裹著沙粒的風吹得人連呼吸都得慌。
大戰在即,駐守的將士們士氣高漲,誓要堅守此地。
高臺上,銀甲的老將軍慷慨激昂,鼓舞士氣,他的左右,幾個年輕些的子弟迎著大漠日落的余暉,振昂揚。
那一張張臉龐,其實五并不清晰,只是那神氣,讓溫宴覺得,他們信心十足、他們毫不畏懼。
大戰一即發。
將士們登上城墻,廝殺聲震耳聾。
溫宴明明知道自己在做夢,做一場已經過去了二十幾年的夢,還是被那子勇所染,也被圍困后的艱難所悲痛。
看到了城門被叩開。
嘶聲裂肺地喊著再守一日半、只要再堅持一日半,大軍已經攻下了王庭,正在回救的路上……
可城門還是被西域鐵騎踏開了。
年輕的郁家戰士扭過頭來,臉上滿是污,溫宴卻在這一刻、第一次看到了那人的容貌。
陌生里著一悉之。
溫宴睜眼醒了過來。
夢境褪去了,牙城很遠,就在自己的家里、在霍以驍的邊,溫宴輕聲呼氣、吸氣,平復心中緒。
這個夢,真實得可怕。
真實到,每一個畫面,都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阿宴。”
溫宴微微一怔,抬起頭來,才發現霍以驍醒了。
“魘著了?”
溫宴清了清干的嗓子眼,頷首道:“做了一個夢。”
霍以驍了的腦袋,才把胳膊回來,他坐起,趿著鞋子倒了一盞熱茶,遞給。
溫宴小口小口抿了,整個人平復許多,道:“我夢到了牙城之戰,我沒有經歷過,它卻很真實,我就像是站在邊上,看完了整個過程一樣,我很難描述這個覺……”
霍以驍躺下來,把溫宴攬在懷里。
其實并不需要描述,因為霍以驍懂。
親之前,在聽溫宴有的沒的說夢里如何如何之后,他也曾夢到過一些。
明明他不曾經歷過、溫宴也沒有提過的瑣碎事兒, 就展現在他的夢境里,鮮明又真切。
他就站在一旁,看著夢里的溫宴的一舉一。
真實到,他仿佛真的親眼見過……
著溫宴的長發,霍以驍問:“你在夢里的牙城看到了什麼?”
溫宴靠著霍以驍,一點點描述夢里場景:“我看到了郁錚老將軍,他率領將士們戰到最后,中數箭,他重傷不支,是他的長子接過了指揮權,繼續戰,我看不到他們的模樣,是了,我醒來之前,看到了一個人……”
“什麼樣的人?”霍以驍順著溫宴的話,往下問。
“應該是郁將軍的某一位孫兒吧,他的五被染了,我沒有見過他,我卻覺得他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悉,”溫宴說著說著,又抬起頭來,看向霍以驍,“我想不……”
溫宴說到一半頓住了。
沉沉的夜里,視線本不清明,卻看著霍以驍的五失了神。
溫宴對霍以驍自是悉萬分,閉著眼都能描繪出他的模樣,但此時被黑暗蒙了一層的樣子,就像是夢里那被污染了的五,模模糊糊的,卻有微妙的相似。
溫宴跪坐起來,伏下子,雙手捧著霍以驍的臉,怔怔的看。
霍以驍挑了挑眉,小狐貍總有這樣稀奇古怪的舉,他也見怪不怪了。
“那個人,和驍爺有一點點像。”
話一出口,一個念頭從腦海里劃過,驚得溫宴心神一。
“驍爺,”溫宴深吸了一口氣,甚至來不及去細細分析這個念頭,話已經問出了口,“你的母親,真的是熙嬪嗎?”
霍以驍的思緒有一瞬的空白。
他不明白溫宴為何這麼問,一時之間,又無從思考。
他的結滾了滾,直直看著溫宴的眼睛:“那你覺得,我是誰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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