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紀?”
樓上傳來一聲詫異驚呼,樓下一衆人,也都譁然。
說書往往誇大,說書人口中的名天下,一衆看客原本也沒誰在意,只當是個噱頭而已。
此時聽得‘徐文紀’三個字,一衆人這才震驚起來。
楊獄心頭也是一震。
人的名,樹的影。
徐文紀之名,或許在其餘地方未見得有多麼了不得,可在青、雲二州,卻是大大的有名。
甚至有與其相比者。
徐文紀,本名徐衝,雲州,謝良府生人,他的父親是當地一個窮秀才,不善於營生,家中雖非赤貧,可也並不富裕。
可至其三四歲時,其父亡故,家中田畝盡被族人霸佔。
其母以死相,方纔沒有被奪走住所,靠幫人紡紗、洗維生,帶大了徐文紀。
於這種環境之下的徐文紀,不喜讀書,好任俠之風,整日廝混在街上。
直至某日,其母染重病,將其至牀前,垂淚道:
“兒啊,待爲娘死去,你萬不可讓爲娘土爲安與你父合葬,只點一把火,將爲娘燒了,灑在山裡吧!”
徐文紀大驚,忙詢問爲什麼。
其母老淚縱橫,只道:“你父死後,爲娘首節十年將你帶大,不指你耀門楣,可你如此廝混,朝不保夕,或有哪日,徐家就將絕後。”
“爲娘如何有臉下去見你父親?”
徐文紀幡然悔悟,自此刻苦讀書。
可其荒廢了多年,悟也只中人之資,哪怕之後刻苦自律到老師先生都敬佩的地步。
二十六歲,也只堪堪得了個秀才罷了。
與其有過一面之緣的聶文,在這一年,年僅十六的聶文,已然連中三甲,聞名青雲二州。
經此一事,徐文紀明白自己不能在科舉上蹉跎一生,亦然棄筆,回到雲州老家,從底層做起。
用了三十年,從雲州小縣的捕頭,一步步走到了京都之中。
而那時,比其小了十歲的聶文,已是青州州主,封疆大吏。
然而,隨其進京,這位年近花甲的老人,纔開啓了其傳奇一生。
其鬥貪,正風氣,整頓吏治,肅清京都不正之風,甚至於扳倒了權傾朝野的首輔‘王清臨’。
無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可其終歸是做到了。
而他的人生,還遠不止如此。
因其在朝堂樹敵衆多,終被貶斥幽州任一府府主,幽州地邊疆,常年有金帳王庭的騎兵擾邊。
可他只用了七年,就將其所在之府打鐵板一塊,更輻至整個幽州。
僅以其可用之兵,就擊敗了讓朝堂袞袞諸公畏之如虎的金帳王庭左汗王‘那由都’。
經此一站,他徹底名天下,至兵部尚書,先皇口稱其‘國之柱石’。
如此人,居然被調來了青州平叛?
難道青州已然糜爛至此?
亦或者,新皇並不喜這位兩朝元老,國之柱石?
“如何會是徐文紀?”
二樓雅間的門被推開,一著藍衫的貴公子在幾個下人的擁簇之下走了出來,手中摺扇一指那說書先生:
“徐文紀要來青州,這般大事,本公子怎的不知道?”
“這……”
說書人苦笑一聲,拱手作揖:“京都至青州路途何其之遙遠?想來消息尚未傳至青州吧……”
說到後來,他的臉有些僵。
說書,說書,本就是三分真來七分假,還有兩分要誇大,往日裡,卻又有哪個看客會這般較真?
若是其他看客這般質問,他怕不是扭頭就走。
只是……
“可惜,可惜。”
見其唯唯諾諾,劉清卿也知其只是聽到幾句流言,當即興趣大減,就自回了雅間。
這時,說書人心中才鬆了口氣。
他本想走,其餘看客如何能肯?
都只嚷嚷著讓他再來一段。
這說書人經此一事哪裡還有心思說,但也架不住衆人熱高漲。
眼看竹籮幾乎被銅錢仍滿,只能抱拳回到了臺上。
“諸位既然如此看得起李某,李某就再講上一段。就說說這位名天下的徐文紀,徐大人!”
驚堂木一拍,這就開始。
楊獄沒滋沒味的喝著續滿的茶水,在小廝瞪眼中,怔怔發呆,不知想些什麼。
“……卻說徐文紀回到雲州做了個小小捕頭,卻原來是他當年得罪了人,故意爲之。
可咱們這位徐大人哪裡在意這些?儒生講究君子六藝,往往文武兼修,可他顯然不是尋常儒生。
他的文墨遠不及那位聶州主,可其他手段,就猶有過之。只不過兩年多,就肅清轄諸賊匪,了六扇門的法眼,升至雲州八府總捕。”
……
說書先生娓娓道來,比起之前自然要顯得從容太多。
也可能是對於這位徐大人的事蹟知之甚詳,說的衆人時而激,時而嘆息,時而面紅。
“……那一日,徐文紀奉命出行,帶一衆捕快衙役擒拿一位因殺幾度殺的獨行大盜。
他卻不知,這一次的任務,將爲他一生中最大的污點……”
說書人話音至此,微微一頓。
其下一衆看客頓覺瘙難耐,鬨堂大罵著慷慨解囊。
“吃飯嘛,不寒磣!”
說書人笑著迴應,又是一拍醒木,繼續說道。
“卻說徐文紀奉命出行,晝伏夜出,只半月,就將這位流竄數府的殺大賊擒拿,可其率領的捕快衙役,卻傷亡不,甚至不能前行,只能獨自押送這大盜回去。”
“這一日,一一盜行至一小縣,此縣依山傍水,也是一好地,但一經走,卻見行人稀,不人更有些愁雲慘淡。”
“徐文紀有些疑之時,就聽‘嗚嗚’哭聲自遠傳來。徐文紀爲人最聽不得這個,當即前去,只見一素子頭戴草標,跪伏在地,卻是要,賣葬親。”
“譁!”
那說書先生描述惟妙惟肖,一衆人只覺似是看到一清秀子嗚嗚哭泣,我見猶憐。
登時來了興趣。
沉浸在自己盤算裡的楊獄,也不由的被吸引了注意力。
“徐文紀頗爲好奇,這子姿頗好,也只要紋銀二兩,買些草蓆罷了。
可來往行人卻都避之若蛇蠍,立即就扯了一人詢問,那人本不想回答,卻哪裡經得住徐文紀的盤問,不多時,已將事說的清楚。”
“卻是這縣中有一與府勾結,橫行鄉里的惡霸韓四!那惡霸貪婪無度,更是中鬼,一縣子,除卻八十老太,竟都被其霸佔!”
“這子,卻正是被死了一對父母,兩雙子,此時賣要葬的,卻是一家老小並夫家一家老小!”
“嚯!”
有看客出聲來:“咱大明制,先有萬戶人口,纔有縣制,大縣十萬戶也不是沒有,一城子何其之多?
那惡霸便是生有三頭六臂九***,只怕也用不盡吧?”
“籲~”
一衆看客鬨堂大笑,也有不人關心那子,出聲詢問,更有人想知道徐文紀如何對付那惡霸。
那說書先生拍打驚堂木,旋即道:
“徐文紀怒不可遏,直言必將其逮捕,就聽邊傳來一聲‘哈哈’大笑。徐文紀皺眉回頭,卻正是披二百二十斤鋼鐐銬,又被穿了琵琶骨的那獨行大盜!”
“啊?”
有看客低嗓子驚呼。
““徐文紀!”那獨行大盜冷笑一聲,道,便是你有千種法子,也不過區區捕快。等你想到法子,出手整治,這一縣之人,又得傷得多?又得有幾多人冤屈而死?匪勾結,嘿嘿,匪勾結。”
““你又有什麼法子?”徐文紀冷眼看著那大盜,他知此人素有俠名,只是俠以武犯,殺乃是大罪。
卻聽那大盜猙獰一笑:“卸了某家鐐銬,一夜,必將其三顆腦袋一併擰了下來!””
“這大盜居然有此善心?”
“只怕是要趁機逃走吧?”
“估計是。”
一衆看客低聲議論。
那說書先生見的沒有賣關子。
“徐文紀如何理會他?他折斷子草標,一路爲其置辦棺木,爲其一家老小辦了後事,又尋了縣裡鏢局,將這子送往其他地方,這纔回了驛館。”
“那大盜披枷隨行,一路看完,卻也只是冷笑連連。果然,到了第二天,二人正要出城,就見那城門之前,懸掛一著的!”
轟!
滿堂皆震。
一衆看客緒澎湃至極,便是楊獄,都只覺心中有著怒意升起。
““哈哈哈!徐文紀,你當如何?”那大盜大笑出聲:“難得老子發善心,你竟懷疑?”
徐文紀久久不語,他環視城中畏百姓,看著城頭被至死的,微微閉目後。”
“竟在這衆目睽睽之下,當街開了枷!竟似是同意了那盜匪的話,要其去殺那惡霸韓四!”
“好!”
有人大聲好。
二樓,卻是又有一錠金子擲了下來。
貴公子劉清卿攥摺扇,大聲道:“正該如此,正該如此。”
但說罷,他又搖頭:
“徐大人這事辦的差了,若是尋一夜黑風高之時,便是放了這盜,有人誰能知道?”
“謝公子賞!”
說書人這次卻是坦然接下,一抱拳後,道:
“那大盜也是如此詢問,你猜徐文紀如何說?”
“徐文紀解了衫,蓋住,回城中衆人,他昂首以對!
他說,大丈夫無一事不可見人!今日安平縣,縱匪行兇者,雲州徐文紀也!”
楊獄心頭一震,只覺脊背髮梢都在震。
“接下來,他說。
今日你行俠,
明日我行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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