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重，小巷裡更黑三分。

王五席地而坐，擺弄著面前的瓶瓶罐罐。

楊獄則撞一張潦草的地圖，細細端詳，默唸了幾遍發現差不多記下了，他纔看向王五。

就見他小心翼翼的將一瓶綠汪汪的刺鼻藥塗抹在長刀之上。

“淬毒？”

楊獄眼皮一跳，沒想到這剛的漢子居然也幹這種事。

“這有備無患。”

王五扯了扯角：

“倒是你小子，這事和你沒啥關係，湊上來，說不好可是要死人的。”

“你死了，難道有我的好？”

楊獄反問。

“這倒是。劉文鵬做事向來不留後患，老子要是死了，你也多活不了幾天。”

王五卻是點點頭。

六扇門的卷宗報還是詳盡的，雖然沒有確鑿證據，卻也可看出劉文鵬的手段來。

一個只帶了妻小、老僕的落魄秀才，獨來萬里之外赴任，別無依靠，卻在短短十年間。

鬥敗了本地鄉紳幫派，幾乎將地皮刮掉三尺，卻仍安然無恙。

靠的自然不止是欺上瞞下。

“先下手爲強，總歸是不差的。”

楊獄小心接過那瓶毒，塗抹在刀鋒之上，頓時，腰刀上泛起一抹綠來。

“你這小子。”

王五啞然搖頭：

“襲殺地方吏如同謀反，老子是吏不是賊，我這次進劉府，可不是奔著殺人去的。”

“那你是？”

楊獄有些疑。

他自然察覺的到王五對劉文鵬的忌憚，可分明如此忌憚，爲何還要冒險府。

“劉文鵬出青州一大族，雖只是落魄旁支，但到底有著好東西，據說他府中養著一隻‘金翎鷹’……”

王五眸幽沉：

“憐生教善養異禽鳥，張胖子的翎鳥一去不回，只怕遭了不測，我這趟府，就是要借那‘金翎鷹’一用。”

“金翎鷹？”

楊獄愣住：“你冒這麼大風險，就爲了一隻信鴿？”

“信鴿？這金翎鷹算是珍禽一種，目力嗅覺一流，尤其擅長尋路送信，而且飛的極高，速度極快，耐力極好。

據說一個時辰，能飛七百里，一氣可飛七個時辰！”

王五眼皮一跳，還是解釋了一句：

“此間消息必須儘快傳給順德府，不然，我怕憐生教真敢鼓山賊劫掠黑山城！”

黑山城乃是上縣，人口數萬戶，一旦出事，那可是要上達天聽的大事，他怎麼敢大意？

“一個時辰七百里？”

楊獄有些咂舌。

這鳥速度比前世的鷂鷹還快一些，這也就罷了，居然還能一氣飛十四個小時？

“如果況有變，我會吸引所有人的目，你趁機找到金翎鷹！”

王五沉聲吩咐著。

這纔是他同意楊獄同行的原因。

雖然他不覺得自己會失手，可終歸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見楊獄點頭，他自懷裡掏出一紅瓷瓶，以及一封信遞給楊獄，慎重道：

“一旦金翎鷹到手，不要遲疑，餵它服下這藥，綁上信封。記得，一定要餵它吃了這藥，否則，就無法將信件送去六扇門。”

“好。”

楊獄點頭，接過東西揣進懷裡。

“對了。”

似是想起了什麼，王五掏出一件薄甲，隨手一抖：

“這是上次剿匪繳獲的一件甲，你穿上吧。”

“甲？那你呢？”

楊獄心頭一沉。

王五似乎也沒有把握。

“再教你一手。”

王五出口的甲：

“莫說你我，便是橫練大，九牛二虎、四象不過之力的大高手，也終歸是凡胎，

護心甲冑，不可離。”

楊獄也不多做推辭，夜下就換上了這件似乎還有著腥味的甲。

一時無話。

兩人各自收拾心，等待著。

約莫一兩個時辰後，劉府之中突然亮起燈。

“哪裡走？！”

伴隨著陣陣，一道黑影冷喝著以極快的速度掠出府門，直追而去。

“走了！”

王五一聲低喝，已然竄夜幕之中。

楊獄看的清楚，只是幾個起伏，他已過十數丈的距離，手在牆上一搭，已然進了院牆。

若驚雷，潛無聲息，顯然是極高明的輕之法。

“希能有收穫吧……”

著漸漸甦醒的劉宅，楊獄下心中的悸。

這些時日，他將全城的攤販和鋪子甚至武館都走了個遍，還託了譚洪、胡萬幫忙。

可還是一無所獲。

劉府若是也無收穫，他也只能放棄一切僥倖，揹著婆婆殺出黑山城了。

呼！

心中念頭發散，楊獄低氣，也自潛行過去。

……

“就憑你們這些腌臢東西，也想埋伏我？”

重重一拳將撲來的刀客拍的橫飛出去，王五放聲大笑。

一劉府，他就察覺不對，包括林慶在，十多個二次換的好手早就等待多時。

輔以強弓攢，可謂十分兇險。

可他敢潛劉府，自然不是沒有過被埋伏的猜測，一時發力，生生將十多個二次換的武者全部擊退。

“張胖子，幾年不見，你膽量倒是長進了不！你且等著，老子非將你腦袋摘下來！”

這一笑，王五鼓盪了息，聲震如雷，距離稍近的幾個家丁護衛被震的兩眼發懵。

不等反應，就稻草人也似的飛了出去。

錚錚錚~

喊殺撞聲中，王五一手持刀，一手拳，大踏步向前，所過之無人能擋。

圍來的家丁護衛越來越多，可卻始終奈何不得他。

若非林慶爲首的一衆換好手催發氣阻攔，只怕早就被他突圍而去了。

可即便如此，卻還是被他的不住後退。

嗤~

突然，劇烈的空氣撕裂聲傳來，王五心頭一跳，不及思索就將前之人震飛出去。

餘一掃，就見一抹劍宛如游龍閃電，劃破夜幕，倏忽而已，已掠過十丈距離。

毒龍也似點向他的脊椎大龍。

“關山水？！”

王五眸一凝，丹田盤踞多時的氣陡然間攀升至腹，磅礴大力瞬間將其衫都爲之震破些許。

可這一劍來的太快，哪怕是他，也本來不及回刀防。

是以，巨力發之下，他的雙腳驟然發力，重重一踏！

砰！

偌大的前院都似爲之一震。

“喝啊！”

王五吐氣開聲，躬踏步，以雙臂護住眼耳口鼻，直好似一頭狂牛般，衝進了諸般衙役劈開而來的如林刀劍。

“啊！”

慘聲混雜著筋骨破裂的炸響聲響徹前院。

王五這一猛然發力，前十數個換了的好手竟好似稻草一般遠遠拋飛了出去。

更有幾人還在空中就鮮狂噴，駭人至極。

嗤！

劍乍閃而逝。

關山水收劍於前，著劍尖上滴落的跡，微微有些讚許：

“好橫練，好果斷。”

“噗！”

王五吐出一口黑。

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可仍被一劍刺脊背，震傷了臟腑、脊柱。

但他卻兀自冷笑喝罵著：

“鐵劍門就只教給你這些暗中襲的卑劣手段嗎？”

說著，他心頭微微一痛。

關山水持劍而立，冷笑不語。

而他的後不遠，面帶笑意的劉文鵬斜靠在一張紫檀木大椅上，一手撐著下。

另一手中，則抓著一顆髮遮面，兀自滴的人頭。

赫然是他懷疑背叛了自己的張老大！

那沒了的臉上仍有猙獰恐懼，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爲縣尊，這黑山外，好比手掌，六扇門固然好大名頭，可紮刺進來，又哪裡瞞得過我？”

隨手丟下這人頭，劉文鵬淡淡一笑：

“束手就擒，尚可活命，如若不然…”

“哈哈哈！”

眼見四周護衛虎視眈眈，關山水、劉文鵬漠然冷視，王五心中大石反而落了下來。

仰面大笑的同時，掌中染的長刀橫在前，無懼而狂熱：

“你能奈我何？！”

……

劉文鵬爲人貪婪而摳門，家中家丁極，多是公私用，調度衙役前來侍奉。

楊獄雖然沒來過，但稍稍打聽，對劉府的佈局也知曉個大概。

更別說，之前還看了佈局圖。

子幾個閃爍，避開了各的腳步聲，亮，進了最可能藏著金翎鷹，以及貴重之的後院。

但還不等他潛進去，就聽得前院傳來陣陣伴隨著金鐵鳴響起的喊殺聲。

打眼一掃，遠有火閃爍，廝殺，怒吼聲此起彼伏，雜的腳步聲都向著那一圍去。

更有一聲響徹夜空的怒吼。

“王五這就被發現了？”

楊獄面一變，有些不妙。

下意識的退到牆角，猶豫是否退走時，心中突然一震。

驀然擡頭。

只見淡淡的月華下，鐵打造的囚籠之中，足有一人之高的大鳥正惡狠狠的盯著他。

但他的目卻略過了這頭金翎鷹，向它後的書房。

這一瞬，他到了暴食之鼎有史以來最爲強烈的悸。

就好似，一個飢了多年的老饕，看到了一桌香味俱全的味珍饈！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