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戍邊之城,一州、一道、一國之門戶。
天狼關自然比看上去更要嚴苛的多。
幾時宵,幾時閉戶,幾時開城,幾時關閉,都有著嚴格的規定。
針對犯者,更是毫無留,盜鬥毆者,輕則收監獄,重則砍手砍腳。
更不必說行兇殺人了。
尤其重要的是,在此城中,一切軍法都可被完全執行。
“邊關重城,律法嚴苛也是應有之意。”
楊獄自然不奇怪。
行伍中講究的就是令行止,若違法而不究,青州兵也不會有這樣大的名頭了。
事實上,此行之前,他就聽聞過類似的傳聞。
曾有五關的準宗師因在此城中殺人,而被吊死門口的。
“大人知曉輕重就好。”
封平鬆了口氣。
他最怕的就是這位大人年輕氣盛,自持有大功背景,不將軍法放在眼中。
這樣的事不是沒有。
自持家中宗門勢力的俠,不知被吊死了多。
總有人心懷僥倖,以爲自己是萬一。
觥籌錯。
一路跋涉,楊獄雖不覺辛苦,但口中也是有滋味,此時酒菜在前,自然就多吃了幾口。
兩人談,多半是封平在說,他在聽。
封平久居天狼關,對於此間事宜所知自然比請報上的寥寥幾語要詳盡了太多。
在他散碎的言語中,對於天狼關,楊獄也有了更深的瞭解。
天狼關,歷來都是重城。
駐守著青州兵最爲銳的十五萬大軍,最尊之人,自然是那位青州大將軍,魏正先。
“……世家弟子,多文武兼修,武功造詣超過出貧寒之輩良多不說,更有家傳的兵法可學。
是以,魏大將軍之下,手握實權的十三人裡,八人出世家,或是與世家有很深的聯繫……”
封平微微一嘆:
“這,還是蕭青峰不耐軍中嚴酷,不願高位的況下,否則……”
這是個極爲目驚心的比例。
青州兵十三大統領,世家門閥居然佔據了大半數之多。
這意味著什麼,封平知道,楊獄也清楚。
事實上,龍淵道,乃至朝廷也清楚。
是以,歷代駐守天狼關的大將,多是外派,且皆是龍淵王的嫡系。
“還有不對。”
楊獄眉頭微擰:
“即便這位魏大將軍武功冠絕青州,可也不該放任屬下盡是同一派系纔是……”
屬下人抱團,是一切上位者都不願意看到的。
他卻不信,魏正先會是例外。
這已然不是怕不怕的問題了。
“大人可知,這些年青州爲何不太平?明明有著青州兵這樣的天下強軍鎮守……”
封平反問一句,這些年裡,他時刻都在注意著這些,對此很清楚。
不等楊獄詢問,就自低聲音道:
“這些年,青州很不太平,關外也蠢蠢。最大的原因,還是多年前,伐山破廟之時,老王爺重傷……”
“略有耳聞。”
楊獄心中一。
想起了裕仙。
若他的猜測不差,這位指揮使大人,只怕就出龍淵王府……
四下掃過,封平似有些顧忌,索直接傳音:
“與其他幾位王爺不同,龍淵王與趙王爺最爲類似,僅有一妻,更不曾有妾室,人丁自然也不旺……”
封平言簡意賅,說著龍淵王的家事。
龍淵王,僅有三位世子。
其中,大世子先天弱,數年前撒手而去,三世子心慕佛法,多年前就自拜爛柯寺去了。
只有二世子,爲人機敏而聰慧,天賦過人,文采武功皆是一流,深士林的喜,曾一度被定爲下任王爺。
“原本,大世子僅有一,三世子又早已出家,二世子幾乎就是下任龍淵王。可惜,大世子離世之前,誕下一子。”
“奪嫡。”
楊獄神微凝。
大明十脈,九王分列九道,龍淵王就是其中之一,其坐擁一道,三州之力,下轄黎民億萬萬。
是真正的位高權重。
關乎此等大位的繼承,不想可知,那必然是斗的極爲厲害。
“大世子雖然弱,可到底是嫡長子,擁護他的人著實不在數,尤其是,其妻族也非等閒之輩。”
說道此,封平不由的又是一嘆:
“奪嫡之爭,歷來兇險。魏大將軍又能如何?要世家站隊,無論哪一方,都只有拉攏……”
“難怪……”
楊獄微微搖頭。
這才理解了徐文紀的難。
朝堂之爭,不是好勇鬥狠,他要拔除四大家,所要面對的,不止是青州城中那些守之輩。
更是這些深廟堂、江湖、軍中的開拓之輩。
這些人,纔是四大家真正的銳,真正的底蘊。
平庸者,守護本家,英則開拓進取。
這是四大家,也是天下門閥多年裡一直在做的事。
這也就導致了,歷朝歷代的當權者,無論哪家上位,都必要拉攏他們。
在這奪嫡的當口,徐文紀要世家門閥,不但無法藉助龍淵道的力量,反而還會被掣肘。
魏正先遠離青州,未必是關外真個不穩,極有可能也是在躲避這奪嫡之爭。
他越是武力絕頂,越是大權在握,在這個當口,就越是要小心。
“世家做大,爲禍深遠,小到一州,大到天下,無不如此。可那朝堂之上的袞袞諸公,又有幾個不是出豪門?”
封平恨恨的灌了一口酒,酒杯重重落地,語氣中有著莫大的不甘:
“可憐我父,一心報國,卻死於小人之手!此仇不報,死也不甘!”
楊獄默然。
一番談中,他也知道了封平與蕭家的仇怨何在。
十三年前,德林府曾發生一樁大案。
那一年,德林府主被刺死於任上,轟了整個青州,甚至連龍淵道,朝廷都派人下來。
可惜,最終被判定病死,不了了之。
這一樁大案,究其本,是因爲他了蕭家的利益。
不止其人死於任上,家人更在其後的數年裡被人接連報復,僅有封平被風劍門救下,姓埋名到了天狼關。
“讓大人見笑了……”
封平輕眼角,收拾心,勉強一笑道:
“大人還有什麼要問嗎?”
楊獄消化著所得信息,突然問道:
“爲什麼是我?”
“近幾年大人聲名鵲起,有鎮叛有功,有剿匪押送犯人,有擊殺長留三大寇,甚至助力徐大人擊殺冀龍山,做出種種大事……”
封平神微肅:
“尤其是大人在木林府所做的事,每每聽人提及,封某就不由的心懷激盪,恨不能與大人共飲三百杯!”
木林府……
楊獄微微一怔,旋即有些瞭然。
在這個大多數人都毫無消遣的世道里,但凡有大事發生,必會很快傳播開來,且被作爲談資,反覆提及。
木林府中發生的事,傳到天狼關,也不是個奇怪的事。
封平之所以找上自己,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爲他是真正對四大家了手了。
敵人的敵人,自然比大多數人要值得信賴。
楊獄心有思量。
封平也在觀察著楊獄,繼而讓他失的是,無論他怎麼去看,也看不出任何細微的變化。
“有勞封兄招待解。”
楊獄對他的試探心知肚明,卻也不甚在意,飲盡杯中酒,拿起玄雷石,就要離去。
“大人……”
封平起相送,微微咬牙,還是傳音道:
“大人可有需要封某去做的?”
“不必了。”
楊獄擺擺手,話不多說,轉離去。
封平目送他遠去的背影,言又止,最終還是長嘆一口氣,坐下,一杯又一杯的開始喝酒。
奪嫡,果真是青州混的本原因?
行於長街之上,楊獄心中有著波瀾。
本來以爲清晰的局勢,在此刻又有些混起來。
龍淵王府、徐文紀、魏正先、世家門閥,江湖宗門,憐生教……
還有這封平。
“你的背後,又是什麼人?”
楊獄眸幽幽。
任何對於局勢的分析,都是建立在海量的報之上。
龍淵王的家事,也絕不是人盡皆知。
他在六扇門的案牘庫都不曾聽說過的事,一個家道中落,還有大敵的封平,又是從何得知的?
封平的背後,必然也有著勢力。
“一團麻啊……”
牽著龍馬,楊獄喟嘆一聲,心中主意,卻是不改。
不過,在此之前……
呼~
走過數條長街,廣場,楊獄止步遙。
長街的盡頭,坐落著一間佔地頗大的府邸,朱紫大門前,一隊銳甲士巡守著,戒備森嚴。
此間,卻是那位青州武道第一人,魏正先的府邸。
臨近此,注意他的目尤其多。
“盯吧,盯吧。”
楊獄心中冷笑,也不理會向他走來的幾個銳甲士,徑直轉,沒有選擇去送信。
而是尋了鐵匠鋪,定下大批的金屬,又買了大批的藥材,最後,在一衆目的注視下,選擇了一客棧住下。
讓一衆盯梢之人驚詫不已。
將龍馬安置妥當,又要了一大盆熱水,熬煮藥。
“魏正先,到底是什麼想法?”
吞服著金豆子,全浸泡滾燙的藥,楊獄心思還在轉。
送信重要嗎?
不重要。
重要的,是魏正先的態度。
這位青州武道第一人,手握十五萬銳的大將軍,分量太重了。
但他的態度如何,楊獄卻有些拿不準了。
他並未潛藏蹤跡而來,一方面是有著引出背後之人的心思,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這位大將軍的態度。
可直至他走到那府邸之前,他都沒有察覺到那位大將軍的作。
好似,他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想做。
“呼!”
“吸!”
心中思量著,楊獄取出了玄雷石。
掌大小的玄雷石,約莫百斤上下,分量不輕,尤其難得的是,手有著溫熱以及麻。
似有雷火的氣息未散。
這毫無疑問是上好的煉兵材料。
當然,用來煉,那也是頂好的了。
“可惜,分量了些。”
掂量了兩下,放下,楊獄微有些惋惜。
這玄雷石什麼都好,就是太過稀,且價格太過昂貴,他之前去的幾鐵匠鋪,倒是都有玄雷石。
可那價格,可真不便宜。
他上的金銀花了個乾淨,可所得也不過七八塊玄雷石,還不足融金煉所需的十分之一。
雖未煉化這枚神種,可他也知曉了這門神通的信息。
融金煉,所需的不是金屬本,而是其中的‘金鐵之氣’,以此氣融氣之中,竟有脈流轉,滲全細微之。
由而外的改易自。
什麼時候煉到皮,也就意味著了。
“玄英珠上的金鐵之氣即將耗盡,配合金豆子,要煉化這枚神種,怕是要半個月之後……”
楊獄調息氣。
神通的門,只看契合不契合,經由暴食之鼎煉化,他自然沒有無法門這一說。
是以,他想要煉這門神通,唯一的難。
反而是金鐵。
生鐵隨可見,絕不缺,可他哪裡肯?
雖然後續可以強化,甚至改易,可耗費的時間,就不知道要多多了。
“不急……”
楊獄緩緩合上眸子。
敏銳的五,讓他可以覺到屋外的呼吸聲,不過,他也不在意了。
願意等,那就等著吧。
……
……
天狼關,佔地極大,分區也極爲清晰。
東、南爲居民區,西、北則是軍隊駐紮之地,後兩者,佔據此關七之地。
遙遙去,旌旗如林,距離近了些,可聽到其中奔騰如雷的腳步聲,大軍在練。
軍營中,一座不大的營房之中。
“那小子到了門口又回去了,沒有選擇通報送信,而是去買了些藥材,回客棧去了?”
聽著屬下的彙報。
莫說是蕭驚風,便是蕭青峰都有些發怔,都有些疑驚詫。
“公子,會不會有詐?”
黑臉上盡是驚疑,蕭驚風回看向自家公子。
“你問我,我又問誰?”
蕭青峰眉頭鎖,也是搖頭。
“一個邊關泥子,也值得如此疑神疑鬼?!”
這時,一道雄渾的聲音傳來,一披甲老者大踏步而來,帶煞氣,面目冷然。
“族叔。”
蕭青峰等人微微躬見禮,請他落座。
“免了!”
那老者擺擺手,又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蕭青峰:
“流積山下似有異,老夫此來,要請大將軍前去一遭,就不久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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