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曹玉廣所料。這次軍前會議，趙義並沒有把西北三藩分開，相反把攻打西城的任務給了他們。仔細一想，曹玉廣便也明白了家的用意，雖說西北三藩常有奉違之舉，但他們名義上畢竟是宋國的臣子，此番應詔而來也沒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堂堂一國之君絕對幹不出陣前鬨不教而誅的事來。

如果強要拆散了三藩的組合，把他們混其他的攻城部隊，他們想要出工不出力，也盡有的是手段，可他們拖得起，家卻拖不起，這一番氣勢洶洶而來，家是要以最快的速度攻下漢國都城晉，打一場漂亮仗的。如此一來，還須倚靠軍主力，把三藩單獨放在西城，既不會拖了家的後，又可以騰出主力主攻三城。

至於西城，縱然他們攻城不賣力氣。有他們守在那裡，至也不虞劉繼元逃得出去。三藩既然奉詔，就絕不敢放水到那個地步。儘管如此，趙義在西城還是加派了一隊人馬，統兵大將卻是潘。三藩地位崇高，尤其是楊浩爲河西隴右兵馬大元帥兼橫山節度使，也就只有潘這位樞副使，同時也是戰功卓著的大宋第一擅攻的猛將才鎮得住他，派他來一方面有加強西城防力量的意思，也不無用這員猛將震懾三藩的企圖。

對楊浩來說，既然到了晉城下，軍中又有朝廷的監軍，哪怕他再想敷衍過去，面子工程還是得做的，他一回到營中，就馬收擊鼓聚將把攻城任務分派下去，同時立即在自己的營盤外挖壕、設拒馬、紮營盤，製作雲梯。漫說楊浩所部，就是駐守其他各城外的軍隊也是剛剛趕到晉城下，許多大型攻城械還未來得及組裝完畢，但是家的命令是今晚子時就開始攻城，他對晉志在必得和迫不及待的心表無疑。

夜晚，早春的晉城又飄起了淡淡的霧，將那座巨大的城池若若現地遮蔽起來，天上看不見星辰，夜朦朧中只能聽到戰馬的嘶鳴聲和不知哪一支軍中正在向陣前推樓、戰車等械時戰士們整齊劃一的號子聲，氣氛異常的抑。

楊浩所部主要採守勢。防備晉兵馬把他們這最弱的一環當作突破口，進行反衝擊。他們的攻城械太，這麼做也是不得已而爲之，理由說得過去。不過朝廷爲了伐漢，事先做了充分的準備，朝廷大軍的工匠正在日夜趕工製造攻城械，也許用不了幾日，就有充足的攻城械補充到他們的軍中來。可是，看這陣仗，孤城懸立的晉城能支撐多久呢？

雖然明知自己所部今夜並不負責主攻任務，初次擔此大任的李一德還是十分張，夜深沉，他和曹玉廣站在中軍，看著面前靜靜矗立的晉城，聽著寂靜的氣氛中諸軍張籌備攻城事宜的聲音，心口不由自主地急跳了起來。

中軍帳，楊浩把梳理了一下那頭蒼鷹的羽，然後把它給了穆羽，穆羽立即架著蒼鷹走到帳後，手臂一揚，那鷹便沒了茫茫夜當中。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它的來去。

穆羽匆匆返回帳，就見楊浩若有所思地扶著帥案，臉上不無凝重之意，穆羽忍不住問道：“大人，你怎麼了？”

“喔……”楊浩清醒過來，自失地一笑，強抑著忐忑的心道：“李岑……果然出兵了。”

“什麼？”穆羽大喜：“大人果然神機妙算，他這番離了老巢，可就中了大人的計了。”

楊浩看著他，奇怪地失笑道：“你興個什麼勁兒，難道就不想想，如果我打不下夏州城，又丟了銀州該是如何的狼狽麼？那可是……一下子就被人打回了原形啊。”

穆羽呆了呆，驚笑道：“怎麼會呢？李睿雖然勢力龐大，可是他再小心，總不及大人早有防備啊。他們自以爲得計，就一定會用最快的速度攻打銀州，這樣就不可能攜帶什麼大型攻城武，如今的銀州城已不是當初的樣子了，他的兵馬難道就比契丹迭剌六院部的兵厲害了？

嘿，他想在城下先造械，怎麼不得一個月時間？再說夏州，咱們的人馬出其不意，會突然出現在他們腹心，城中又有咱們的應，等咱們的大軍殺進城去時，恐怕守城的夏州兵還不曉得來者是敵是友呢。大人實在不必這樣擔心。

我和姐姐、姐夫當初一塊兒捕豹子的時候，那豹子好生厲害，而且十分狡猾。竟似通了人，十幾個獵戶都近不得它的子，可是咱們設好了陷阱，陷阱裡又放了那頭豹子最喜歡吃的，它還不是乖乖掉進了陷阱？如今咱們的銀州就是那放了餌的陷阱，他陷進去想再爬出來可不那麼容易呢。”

楊浩目視他良久，忽然了他的腦袋，呵呵笑道：“好小子，初生牛犢不怕虎，事到臨頭，我反不及你看得開。反正已經做了，還想它做甚麼，哈哈，去他孃的，不想了，走，咱們出帳看看，今晚這一仗，打得如何。”

楊浩扶劍而起，鬥志重又煥發，穆羽一番無心之語，卻沒想到打消了楊浩患得患失的念頭，他見楊浩神奕奕。與方纔神不守舍的模樣大不一樣，頓時也高興起來，忙抓起佩刀和頭盔，跟在他後面向帳外跑去。

兩人剛剛走出中軍大帳，就聽遠“嗚~~~嗚嗚~~~~，咚咚咚咚咚咚……”，蒼涼的號角聲之後，接著就是急如驟雨的鼓聲，楊浩神一振，口說道：“開始了！”

幾乎條件反般，楊浩便向潘軍中去。潘所部不愧是訓練有素的大宋軍。潘本人也無愧於最擅攻的大宋第一名將，他的部隊移駐西城是從下午纔開始的，比不得楊浩所部此前已經做了許多準備功夫，可他半日的功夫紮起的營盤比楊浩的營盤還要結實，三道壕、兩道屏障，營盤的扎設、進退的通道，都是井井有條。

而且這一切都是在沉默中進行的，往往一道命令下去，也不見人往來咆哮，也不見將校叱吒勒令，就有一隊士兵立即奔赴向前，馬上把主帥的意旨付諸實現。反觀楊浩的陣營，每下一道將領，總要大呼小一番，士兵們倉促來去，跑得比誰都急，卻半天難以就位，士卒的素質實在是天壤之別。

所以一聞進攻令起，楊浩不看本部士兵的反應，卻首先看向黑、寂沉沉，連一點燈火都沒有的潘大營。

楊浩只覺眼前一亮，就像是太噴薄而出，躍出海平面的剎那，將無數道線灑滿了大地。但那並不是太，而是無數點火，每一點火都是微弱的，可它們同時亮起時，卻使得天地爲之一震。

無數的火箭撲天蓋地傾向城頭，接著殺聲震天，在火箭、毒氣彈的不斷制下，士兵們推著樓巢車雲梯壕橋等攻城械向前猛撲過去……

與此同時，四面八方都有海嘯一般的廝殺聲起，楊浩站在中軍，就見晉城像是在無數顆禮花綻放下的城市，被照耀得一片通明，火箭像銀河瀉地一般，川流不息地飛向晉城。城頭急員起來的士兵影似乎也看得清清楚楚。

然後，楊浩就看見一顆顆碩大的石頭自城頭飛起，其中有兩顆砸中了一輛巢車，巢車雖然異常堅固，可是在這樣的巨石砸擊之下，也是碎木橫飛，高大的支架出現了垮坍的傾向，然後又是無數只火箭中將傾未傾的巢車，星星之火迅速蔓延開來，城中的守軍開始反擊了。

圍攻四城的潘部、郭進部、田重進部、米信部率先發起攻擊，接著崔彥進、赤忠、李一德、劉遇、李漢瓊等各部將領各驅所部士兵，齊刷刷地撲向晉城。

遠一座高山上，一位穿青夜行，背一口杏黃穗寶劍的子吃驚地站在那兒，這樣的場面還是頭一回看到，一時間已顧不及在火和硝煙中尋找楊浩的大旗了，只是癡癡地看著那座瞬間變得燦爛無比的晉城。

這是男兒間的戰爭，可是就是子看了也是脈賁張、目眩神馳：當煙花的燦爛逝去，它燃盡的只是一粒粒火藥。可是這晉城頭星河一般的燦爛，燃燒得卻是人的生命。這一夜，將有多生命燃盡今生？

曹張鎮是一個不大的小鎮，主要是由曹姓和張姓兩大姓族人組的一個小鎮子，平素往爲的客人不多，所以鎮上唯一的那家客棧便也不忙。好在是自家的房子，閒置著也不耗費什麼本錢，所以曹掌櫃的這家小客棧便一直開了下去，白天則賣些早點、茶水、雜貨補家用。

昨晚店裡住進了一對客人，看樣子是一對夫妻，丈夫一儒士打扮，材卻極高大，氣宇軒昂，看其面相，就是個極方正的人。他的夫人比丈夫小一些，三十出頭，布衩，打扮雖然普通，可是斯文秀氣，頗有大家閨秀的氣質。

這樣一對夫妻，卻是走路來的，聽說北邊又在打仗，商賈客人了，跑長途的葉家車行生意了影響，這趟南來北往的車就暫時歇下了，這對夫妻租不到車子，就這麼一路走了下來，也怪可憐的。曹掌櫃的是個心善的人，一大早兒的就喚醒了渾家，熬了些粥，準備了些鹹菜和包子，想著讓這對夫妻吃的飽了好繼續上路，出門在外的都不容易不是？

可這好心也有好報，一大早兒的鋪子剛開張，一下子又來了七八個人，好象也是走遠路兒來的，見這開著家小店，不喜出外，忙闖進店來，要了六盤包子，一人一大碗，又了幾樣鹹菜，這一下可把老曹給客人和自己一家人準備的早餐都吃了。

老曹忙不迭地招待了客人，又趕讓渾家再煮些粥，挑那得快的麪食拾掇些出來，正忙活著，住店的那對夫妻肩了包袱出來，在另一間桌前坐了，那丈夫喚道：“店家，來兩碗粥、四個包子，一碟鹹菜。”

老曹忙陪笑上前，著手道：“實在對不住吶客，我這小店平素生意清淡的很，所以這吃食準備的不多，喏……”他向那兩桌客人呶呶兒：“這不一下子來了兩桌過路的客人，早點準備的就不夠了，米粥還有，可這包子饅頭，您還得等會兒。”

那娘子聽了便道：“種郎，那咱們先喝兩碗粥，多等一下好了。”

那書生倒也是個好說話的人，瞧了眼旁邊兩桌客人一眼，笑道：“使得使得，那就勞煩店家了，我夫妻多等一會兒也不礙的。”說著扶著娘子在一張桌前坐下，順手把那包裹也放在了桌上。

包裹甚是沉重，往桌上一放，鏗地一聲，立即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那兩桌客人中一個尖猴腮的漢子剛把一個包子囫圇個兒吞進裡，瞧見那包裹沉重，目頓時一凝，便用胳膊肘兒拐了拐旁邊那個弔客眉的大漢一眼，低聲道：“大哥。”

那大漢也已注意到了，低聲道：“看不出這對夫妻著寒酸，倒是一對羊兒，嘿嘿，盯著點兒，鎮子裡不便手，到了荒效野外……”

尖漢子會意，輕輕點了點頭，埋頭吃起了東西。

過了一會兒，只見一個穿著道袍、材小的子走進店來，頭上還戴罩著黑紗的竹笠，向老曹稽首行禮，脆聲說道：“店家，我……我想買一碗粥，不知幾文錢？”

老曹擡頭一看，見是一個道士，聽那聲音稚的很，似乎年紀也不大，忙站了起來。他是信道的，見了道家弟子自然恭敬一些，倒不因爲對方是一個年輕的就失了敬意。他這一起，瞧見道杏黃的道袍皺皺袍袍，肩頭袍角都打溼了一片，不吃驚道：“哎呀，小師傅……是一個人出門在外？這……這上怎麼都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