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各營兵馬正在徐徐收攏，雨已經停了。

楊浩聽說趙德昭陣前傷，便立即前往探視。趙德昭是皇子，也是王爺，份之貴重，在整個宋國僅次於趙義。而楊浩曾與他一同巡狩江淮，以正副天使的份共同解決開封斷糧危機，於公於私聽說他了傷都該去探一番的。何況兩人之間還有一個共同的大。

既然要去，就要做得明磊落，免得引起有心人懷疑。楊浩整頓好了自己的陣營之後，便令侍衛打起楊字大旗，登車公然駛往趙德昭的軍營。

趙德昭傷，實是迫不得已。他若不知父親死亡真相那也罷了，既然知道，怎肯相信二叔對他還有些許善意？可是心中越是小心，表面上他越不敢出一馬腳，讓趙義對他有所懷疑。當時趙義以九五至尊之，在他的大營中要親自上陣，他趙德昭爲主將，無論如何都得出面攔阻，而且還得比隨侍於趙義左右的諸將表現的還要惶恐才，被趙義那樣一，他就不得不親自上陣了。

可是趙德昭對趙義是懷著十分的警慢的，尤其是他因心中憤懣難平，對一向親的堂弟趙德崇晦地有所之後，總擔心二叔已經知道他已瞭解了父親死亡的真相，如今趙德昭一番作戲，得他親自上陣，前方滾木擂石、箭矢如雨也罷了，他更擔心的是來自背後的冷箭。趙義可是讓慕容求醉任監軍呢，副將高胤也是軍的將領，誰曉得他是不是已經被二叔徹底收買了？

於是，趙德昭必須、只能、不得不讓自己中上一箭，以傷避險。要不然他以皇子之尊，王爺之，皇帝自然不能以涉險，他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牟若有個三長兩短，同樣是將士們不能承的重責，旁親兵披甲執盾，把他護得水泄不通，豈能輕易便中了流矢？

趙德昭“勇當先、閃避不及”，大上中了一箭，傷雖敷了金瘡藥，可是因爲箭頭上塗了砒霜和污穢之，挖去了一大塊，傷不免痛楚難忍，但是他的心倒是安了下來：“二叔一向標榜仁義，向臣民們顯示他對先帝子的厚，我的傷勢這麼嚴重，他總不能再我上陣了吧？我就歇在這中軍帳，他決不敢冒險令人在帳刺殺於我。”

果不其然，聽說趙德昭傷，趙義忙不迭便趕了來親自探視，他噓寒問暖，親自爲侄兒敷藥包紮，當著趙德昭的面狠狠責罵了慕容求醉、高胤等員衛護不周之罪，又留下兩名醫來照料他的傷勢，最後又握著他的手共同緬懷了一番亡兄趙匡胤，這才灑下幾滴鱷魚的眼淚，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趙義離去不久，各營主將便紛紛趕來探視，趙德昭臥於榻上一一答對，好一通熙攘，剛剛送走了一批客人，就聽侍衛進來通稟，河西隴右兵馬大元帥楊浩到了。趙德昭心中一喜，臉上卻不敢出什麼異樣，只淡淡地吩咐道：“啊，楊太尉來了，快快有請。”

鄧秀兒圍著宋軍的大營轉悠了十來天了，十來天下來，的花容月貌早不復存在，蓬頭垢面滿臉塵土，瞧來真是狼狽不堪。可是想到父親那賊的咽，想到母親懸在樑上的冰冷，的心中就像燃燒著一團烈火，這團烈火支撐著旺盛的鬥志，雖然臉頰日漸削瘦，可是一雙眼睛卻始終閃爍著不屈的彩。

在遠山上無法辯識哪一軍營纔是仇人的所在，可是一旦下了山，都是一座座營寨，營寨前後俱有兵丁巡戈，又近不得。鄧秀兒雖得名師傳授了一武藝，可是對於這軍陣卻仍是個門外漢，完全不著頭腦。仗著靈活的手，鄧秀兒一邊觀察一邊靠近，這十幾天功夫下來，對軍營的巡戈、作息、崗哨等等漸漸有了些瞭解，今天趁著大戰剛剛結束，各營兵馬撤回本陣的時候天降暴雨，終於開始行了。

鄧秀兒滾得一泥漿，難辨男，冒雨潛近，襲擊了一名士兵，錄了他的軍穿在自己上，便到軍陣前，與人合擡了一個傷兵，一步一地混進了軍營口士兵們俱是一泥濘，在這晉城下半個多月的時間，他們也不曾有過一回洗澡的福利，此時一泥濘也不算稀奇，再加上剛剛撤下來，士兵們各歸本營還要經過一番混，鄧秀兒裹挾在兵中一時並不會被人發現。

鄧秀兒不敢開口向人詢問楊浩的營地，只靠一雙眼睛四搜索，忽見營中矗著一桿大旗，雨後旗幟垂著，好半晌才被風展開，上邊卻是一個趙字口鄧秀兒不由大失所，正趁再向別的營盤，轉過幾頂氈帳之後，忽見遠一面楊字大旗徐徐向軍中走來，鄧秀兒心頭砰地一跳，立即握劍柄追了過去……

殺熊嶺，林深，劉繼業遙遠那座晉城，遙晉城下一座座軍營，雙眉鎖，面十分沉重。

一員小將急急走到他的邊，這員小將本來生得十分俊朗，可是軍在林中已經刮了縷布片，再加上多日不曾梳洗，蓬頭垢面，若不是他腰間的佩劍仍在，看起來就像一個花子。

“爹，今天他們已經攻上了晉城頭，咱們再不殺出去，恐怕……晉城就要不保了。娘和弟弟還在城中…………

“皇帝也在城中！”

劉繼業猛地截斷了他的話，楊延郎忙道：“是。”他沉默了一下，徐徐又道：“爹，士卒們已經在這高山上藏了十多天了，每日吃的是冷食、喝的是冷水，三月天氣，猶有餘寒，許多士兵已經生了病，再這樣耗下去，恐怕等不到趙義破城，咱們……咱們就已喪失了三戰力。”

劉繼業當然明白喪失三戰鬥力對一支軍隊意味著甚麼，那絕不是簡單的可以分割計算的戰力損耗，一軍之中喪失三戰力，在戰場上足以使全軍潰敗了。它對士氣、鬥志的消磨，給整個部隊帶來的牽絆羈靡，影響的戰力至達到七。

劉繼業擡頭看了看天，還是沒有說話。

楊延郎又道：“守在城中的都是老弱殘兵和青壯百姓，這十幾天的仗打下來，雖仗地利，恐怕傷亡絕不會小，如果再耽擱下去，就算咱們解了晉之難，那也國將不國了，這麼做還有什麼意……”

“混帳話！”劉繼業猛地喝止了兒子，沉聲道：“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口義之所在，捨生忘死，事事如此權衡，不如去做一商賈！”

楊延郎垂首不語，劉繼業吁了口氣，忽然道：“今夜，將有大霧。”

“嗯？”

劉繼業吩咐道：“所攜的乾、水酒，今日不做限量，讓大家都吃個飽。

命令全軍做好準備，搬開半山的荊棘和掩藏之，今晚，咱們趁夜襲營！”

楊延郎振起來，腰桿兒一，抱拳應道：“末將遵令！”

他轉走，劉繼業忽然又道：“延玉的傷……怎麼樣了？”

楊延郎止步道：“山上倒是不虞藥，可是此地境實在惡劣，整日藏於林中不見天日，三哥兒的傷始終不見好轉。”

劉繼業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延朗，讓他留下吧。如果今晚，咱們父子一去不返，家門也算有後口……

楊延郎低低地應了一聲，轉離開了。

劉繼業直了腰桿兒，就像一柄解去了槍套的銀槍，筆直地站在那兒，風拂他前長髯，目中緩緩泛起一陣殺氣。

風蕭蕭兮，松濤。

楊延郎的話他不是不明白，他帶兵多年，經百戰，如何估算不出在宋軍雄師的猛烈攻擊下，城中的傷亡會是如何慘重，如何不曉得解了這一次厄難，未必就能讓漢國長治久安。

可是，抵抗敵人的侵略是錯誤的嗎？

有太多的東西，神、信念、責任、氣節，足以凌駕於生命之上。

正如劉繼業所言：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義之所在，捨生忘死而已。把別人的犧牲當作白癡，把別人的信仰當作無聊口這些人才是真真正正的悲哀，如此悲天憫人者，可以把“三日亡國”的皇甫繼勳和民國汪某人贊做識大、重大局的英雅了。

幸好，我們的民族從來不乏英雄，氣吞山河食人守城的睢張巡、赤心報國殺金賊的八字軍、一城死戰的揚州史可法……

忠，孝，節、義，從不曾失傳。伯夷叔齊死不食周粟的守、介子雅抱樹而死的執著，自古而今，從不曾從我們的脊樑中離。

歷史人的作爲，就要把他放在歷史的大環境中去考量，否則，不過和那些站在酬。年的地球上，卻從1925年朱自清寫下的《背影》中只看到了違犯通規則，從而擔心就此教壞了小孩子們的磚家們一樣荒唐可笑！

殺熊嶺下，肅立著一支雖然衫襤褸、鬥志卻無比昂揚的軍隊。劉繼業提著銀槍走到陣前，踏著一地的迷霧，就像自縹緲中走來的一位戰神。面前的士卒舉起盾和槍，同時往地面上一頓“，嗵”地一聲沉響，如同大地的一聲低吼。

劉繼業把銀槍往地上一，在全軍面前開始解甲，那副價值百金的盔甲被他解下，扔在地上，發出“鏗”地一聲，劉繼業只著一布，手抓過銀槍，掃視著隨藏在霧影中的憧憧影，沉聲說道：“衆將士，生死存亡，只在今日。很可能，這一戰之後，我們所有的人都無法倖存。”

三軍肅立，只有劉繼業的聲音在山谷中迴盪：“可是如今敵人兵臨城下，滿城軍民危在旦夕，吾等大丈夫，安能卑污乞命？是非得已，生則盡力，死則死耳！殺仁，不亦快哉！”

三軍將士但凡上有鐵甲、皮甲的，俱都解甲，只著布，齊聲喝道：“願奉大將軍號令！”

劉繼業緩緩提起銀槍，轉過來，朝著宋軍皇帝的行營方向，朝著面前那團迷霧，力一刺，大聲道：“衆將士，隨我來，殺進宋營，擒殺宋國狗皇帝！”

“殺！”三軍一聲低喝，隨著劉繼業衝迷霧之中……

折家大營中，赤忠正在燈下把玩手中的寶劍，這是一柄好劍，綠鯊魚皮的劍鞘，正面特留白大眼爲天然紋飾，金吞口，劍柄、劍綽、鞘口、鞘尾、提樑部分之黎金鏤空雕龍皆可活，行走時金屬構件相互撞發音，有威武之聲，黃絨挽手，劍出鞘時，嗆弈聲清脆悠長，聲似龍，劍，寒閃閃，耀人眼目。

“好劍，果真是好劍！”赤忠笑瞇了雙眼，讚不絕口地道。

副將蕭晨湊趣道：“此番攻城，各營將領先士卒，勇不可當，傢俱皆有所封賞，不過得賜用武備的，只有將軍一人。呵呵，正所謂寶劍贈英雄，看來曹大人所言不假，對將軍的武勇，家當真是十分的賞識呢。可惜，將軍在折大將軍麾下，家只能賞賜將軍一。寶劍，要不然的話，憑將軍的驍勇和戰功，嘿嘿……，又何止於一方防使便就此止步呢。”

赤忠翟然變，厲聲叱道：“混帳，說的什麼渾話，滾出去！”

舞晨見他怒，訕訕地退了出去。赤忠以指肚輕拭劍刃，目中卻慢慢出深思之……

蕭晨退出帳去，一團氤氳霧氣撲面而來，蕭晨揮手驅散，縱目去，十步之外便難視，不由口說道：“好大的霧！”話音剛落，忽聽遠遠一陣廝殺聲傳來，蕭晨不由一驚，訝然道：“漢軍趁霧襲營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