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徐云垂下頭，喃喃道：“母親說得是，我記住了。”

長公主長長的舒出了一口氣，這一車轱轆話，總算沒有白費。

自己的兒沒有頭腦，被趙昔微拿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卻沒想到，趙昔微竟然做到這種地步。

當眾奪權，這等于把徐云當家主母的面子都給撕了下來，扔在地上踩了個稀爛。

而最讓生氣的是趙府老太太的態度。

看來，要替兒做這個主，是彈趙昔微還不夠。

恰到此時，外頭傳來腳步聲。

長公主表一斂，眼神凌厲了起來。

老夫人親自端了參湯過來：“來，云，這是劉太醫開的烏白參湯，快趁熱喝了。”

長公主出左手：“我來吧。”

老夫人一怔，卻也將小碗放到了手中，道：“親家母小心燙。”

長公主笑了一聲，也沒回話，只著碗沿，扶著徐云的肩，讓把藥喝了。

喂完藥，長公主又召了太醫上來，細細問了一堆話，確定自己的寶貝兒沒什麼大礙后，這才掖了掖被子，站起來：“你先睡會兒，我有些話要同你婆母說。”

徐云瞅了一眼床邊一群人，眼底就出了幾許得意：“母親，您一定要為兒做主呢！”

“知道了。”長公主轉，“親家母，我們是在這里談，還是換個地兒談？”

仆婦們守在廊下，卻一個個的都豎起耳朵，留意著屋的靜。

在所有人都關心這場談話的時候，于事件中心的趙昔微，卻在忙著自己的事。

春雨細如，潤的空氣里飄散著淡淡的花香。

喬云淺過來了。

連日忙著生意，打扮比往常簡素了許多，一杏的春衫，烏黑的頭發隨便挽了個圓髻，簪了兩朵茶花，耳朵上戴了一副青玉耳墜，或許因為太過勞累，眼窩有著淡淡的淤青，可即便如此，也擋不住談笑時的神采飛揚。

趙昔微親自煎了香茶，又捧了一盤新鮮的餅，放在了面前。

喬云淺也不客氣，拿筷子拈了一只嘗了，開門見山地打開了話題：“微姐姐，有一樁大生意，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趙昔微有些好奇：“什麼生意？”

喬云淺朝后一點頭，便有丫鬟拿出一本賬冊呈上。

拿過賬冊，沖趙昔微神地眨了眨眼：“微姐姐，這筆生意要是做了，咱們茶樓可就不愁沒有生意嘍！”

“這麼神奇？”趙昔微接過來，隨意翻開第一頁，視線立即一凝，“和農莊簽契約？”

“是啊。”喬云淺點點頭，向趙昔微一五一十代起來：“我們要把生意做好，穩定的客源是不用擔心的，但新鮮的食材卻沒有保證。茶葉、點心、酒水、還有飯食，這些都離不開穩定的采買。我已經向人打聽過了，全長安所有的酒肆茶樓，全是由這家莊子供應。他們家莊主也是個爽快人，和我們喬家有些，一聽說是我有合作的想法，便連夜送來了賬冊，說如果想要長期合作，他可以打個九折。只是我不敢擅自做這個主，便先來問問微姐姐，不知道你意向如何？”

趙昔微沒有先回答的話，而是慢慢翻看著冊子。

從頭到尾了解了個大概，這才蹙了眉尖：“我們兩個都沒有做買賣的經驗，貿然和農莊簽下長契，怕是不妥。”

合攏賬冊，放在一旁，然后讓人拿了算盤過來，和喬云淺細細的盤算：“茶葉一兩銀子，鮮蔬一百文，時令果子三百文，牛羊五百文，另有鴨魚等類，這些看著價格不高，可你看，他要求每日定向購買，是類就是一百斤——”

手指飛快的撥弄了兩下珠子，趙昔微將算盤推到喬云淺面前，“你看，按照契約來的話，每天我們是給農莊的錢，就得五六十兩。五六十兩，這看起來似乎不多，平常大戶人家一頓飯下來都差不多上百兩，你我一套裳首飾也得二百兩。可你要是再算算，每日六十兩，一個月下來，就是一千八百兩，一年下來，就是二萬多兩。二萬兩，放在大戶人家也不是小數目了。”

“再加上人工等雜項費用，我們一年得賺到三萬兩，才勉強可以保本。可是我們兩個都是頭一次做生意，能賺到多錢，我們心里都沒有底。倘若把茶樓做起來了還好說，萬一沒，豈不是左手進，右手出，這一年全替農莊忙活了。”

“啊……”一通算計下來，喬云淺瞠目結舌。

做慣了千金大小姐，喬家又富得流油，從小錦玉食奢侈慣了，從沒想過一萬兩銀子來得這麼不容易。

被趙昔微這麼一提醒，就不免有些沮喪：“既然這樣，那我去回了他吧。”

“也不用這麼急。”趙昔微重新翻開賬本，指著其中一項，笑道：“我看可以先買這個。”

喬云淺循著的指尖去，滿臉驚愕：“桃林。”

“嗯。”趙昔微點點頭，笑意明亮：“你吃過酪桃花糕嗎？”

喬云淺把頭搖得跟撥浪鼓：“我只聽說過百花糕……”忽然明白過來，“姐姐想用桃花做糕點？”

“馬上就是花朝節，讓農莊每天采了新鮮的桃花送來，用酪、糯米做糕點，外面的糯米皮，里面是酸甜的酪。至于本嘛，就控制在一百兩銀子以，若是虧了就當買個教訓，若是賺了，咱們以后就按照這個模式來，一點一點攢足了經驗，再去考慮要不要簽長契，你覺得怎麼樣？”

“嗯，姐姐說得有道理。”喬云淺不住地點頭，“小心駛得萬年船，我們都是頭一次做生意，是要一步步來，不能太著急了。”

“是啊。”趙昔微笑了起來，“雖說我們暫時都不缺錢，但想要長久的把生意做下去，還是要謹慎為好。”

兩人把這個問題商量好后，喬云淺又想起什麼來：“說了這麼多，茶樓的名字還沒定呢！我想了好幾個，都覺得不太好，微姐姐你給取一個吧。”

“就用原來的呢？”趙昔微對這個倒沒有多大的講究，茶樓都開業有一些日子了，現在突然再來取名字，難免會讓食客覺得奇怪。

“不好！”喬云淺在這件事上卻是有著自己的堅持，“原來的名字太普通了！”一臉嫌棄，“你也去過好幾次了，你記得原來什麼嗎？”

趙昔微想了一下，疑道：“八仙樓？”

“你看，多難聽啊！”喬云淺連連搖頭，“一聽就是老大爺聽書的地兒！我可不想自己的店里都是老大爺！”

趙昔微哭笑不得：“做生意，誰來不是客，只要能讓你賺錢，你管他是老大爺還是老大娘。”

喬云淺更堅持了：“要全是大爺大娘，那些什麼花茶啊，甜點啊，可就不好賣了。”

趙昔微想想也對，就問道：“那你想要什麼樣的？”

“我啊……”喬云淺嘻嘻一笑，“我想要這茶樓和別人的都不一樣，不要說書的先生，也不要彈琴的樂師，就只是公子小姐們清清靜靜喝茶的地方。”

一手托著腮，滿臉憧憬了起來：“得空約上幾個好友，一起聚在這里，喝上兩杯香茶，吃上兩口糕點，豈不是最愜意的？”

想法是很好，但是趙昔微卻總覺得不太實際。

雖說長安民風開放，子們結伴游玩、騎馬獵都是常事。

但世家小姐哪個不是金尊玉貴的養在深閨，有幾個能天天在外面玩樂的？

但又想到兩個人都是毫無經驗， 都是在慢慢索，就也沒有反對，只笑道：“既然這麼著，那確實要起個雅致點的名字了。”

微一思忖，目落在百花屏風上，忽然念了一句：“云想裳花想容，就花想容，怎麼樣？”

“花想容？”喬云淺眼前一亮，“這個不錯，又新穎又別致！”

把名字敲定好，又約了趙昔微花朝節去茶樓見面，喬云淺這才告辭了。

然而等到花朝節這天，趙昔微卻失約了。

因為這天，正是李玄夜出征的日子。

趙昔微起了個大早，還是如往常那樣梳妝，換了一桃紅的襦，配了豆綠的披帛，正要往頭上戴發簪的時候，忽聽外頭禮樂震天。

莊嚴肅穆，帶著殺伐之氣，伴隨鼓點急促，如千軍萬馬，踏破長空。

趙昔微抬起的手臂就僵了僵。

這曲子，比任何人都印象深刻。

這是曾彈奏過的《虎嘯》。

這是國樂，非軍國大事而不能奏響。而這樣聲勢浩大的場景，只能是……

趙昔微只聆聽了一下，就意識到了外面發生了什麼。

李玄夜說二月底要出征西涼。

那時他問會不會去送別，當時猶豫了很久，最后他說算了，要好好在家呆著，想著兩個人現在的關系，也就沒有再說什麼。

不是個優寡斷的人，也不喜歡沉湎，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不想一直兜兜轉轉的想著他。

事實上這些日子，也確實過得好的。

每天早上起來，梳妝完畢后，聽管事的媽媽們匯報府里的大小事務，一樁樁一件件，都由做主裁決。

儼然是趙府的當家人。

忙碌但很充實，再加上沒了徐云幾人在眼前跳，便將力專心放在了打理事務上，沒空再去琢磨有的沒的。

這期間趙子儀找過一次。

趙昔微以為他會說什麼，畢竟奪了徐云的權，導致長公主登門，老夫人橫在中間賠了許多不是。

但卻沒想到，趙子儀對這事只字不提，只惦記著和李玄夜的事：“微兒，你真的不想再回東宮了？”

趙昔微淡淡抿了一口茶，反問道：“都這樣了，爹爹還想要我回去嗎？”

趙子儀一怔。

這句話平靜得沒有一波瀾，可他的心底，卻還是約覺到了被刺傷的痛楚。

他眼神微黯，重復著解釋道：“微兒，爹是在問你，問你想不想回去。”話音一落，陡然抬眼，卻見滿面寒霜。

趙子儀眼底閃過一茫然。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覺得自己可能一開始就錯了。

他苦心經營這麼多，不惜讓自己這麼大的罪，就為了全一生的榮耀。

可到頭來，毫沒有激，反而還怨恨上了自己？

“微姐兒。”趙子儀忍下心頭，肅然提醒：“爹是在同你商議正事，你別說這種賭氣的話，若你想回去，爹有的是辦法讓你回去，爹保證，你還會是太子妃——”

話沒說完，就被趙昔微打斷了。

冷笑了一聲，直視著面前這個坐在椅上的人，說出來的話如冰刀一樣，刺得他心臟又冷又疼——

“父親，在您眼里，太子妃的位置，就那麼重要嗎？您就那麼想要把我塞到他邊嗎？既然如此，那他當初廢掉我的位份，您為何不站出來反對？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說送進宮就送進宮，說趕出宮就趕出宮？您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

趙子儀臉一變，倏地按住了桌沿：“微兒，爹是問你想不想……”

“我想又如何？不想有如何？”趙昔微無聲一笑，一抹嘲諷浮上角，“父親，恕微兒直言，您和太子殿下一樣，都覺得自己是為我好，可是真正做決定的時候，卻從未考慮過我的，只考慮了自己的利益。你們口口聲聲說能保證我這個保證我那個，可到頭來誰給過我一個解釋？”

放下茶杯，霍然起：“我是人，不是一棵草、一塊石頭，我有自己的尊嚴，不可能像棋子一樣，讓你們撥來撥去，由你們安排控制！”

趙子儀著的背影，陷了沉默。

經過這麼一次見面，趙昔微更加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不想回去了，甚至不想再跟他見面了。

只是現在真的到了這一天，卻有些坐不住了……

正坐在銅鏡前發呆，錦繡疾步走了進來：“小姐，袁策送了信來，說讓您去一趟朱雀門。”

“朱雀門？什麼事？”趙昔微打開妝匣，手指在首飾上輕輕過，忽然停下。

金線生輝，珠玉瑩潤，編織而，是那只香囊。

這是沒有送出去的禮，還缺了一只穗子。

搬出東宮的那天，曾把它扔在了針線筐里，可最后又還是轉回去，將它重新撿起，收進了盒子里，帶出了東宮。

出征儀式在丹門，袁策卻去朱雀門，到底有什麼事？

趙昔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