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木桌,破舊椅子,隨意放在巷子路邊;一張帆布,撐在頭頂,平日裡為了遮擋雨,現下卻也攔住了頭頂那片暗紅輝,讓人沒來由的心安幾分。
一碗餛飩,幾許香油,再灑些新鮮翠綠的蔥花,熱氣騰騰,香氣撲鼻,倒是有幾分賣相,讓人口舌生津有了食。
桌子一角放著大碗,裡面有自取的筷子勺子,宋文姬喜滋滋地拿過那白瓷小勺,瞇著眼睛聞著香氣,深深呼吸了一下,面上出幾分滿足的神。
陸塵在一旁看著,隨後也看了看自己面前擺放的那一碗相同的餛飩,猶豫片刻後,也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湯,嘗了嘗味道。
宋文姬倒是沒有急著吃,出了幾分期待之,看著陸塵笑著道:“怎麼樣,好吃麼?”說著又歎了口氣,道:“這家可是有好些年的老攤位了,我小時候就在這兒吃過的,那滋味太好吃了啊。”
陸塵看著眼前的這一碗餛飩,眼底深的微卻是閃了閃,然後抬眼向宋文姬看去。
這個子在天律堂乃至真仙盟中,憑借著鐵壺真君義的份,可謂是年輕一代中風頭正勁的人。平日裡就算不能完全的隨心所肆無忌憚,但大多數時候,應該是自由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進天律堂已經有幾年了,但是這幾年中,聽話裡的這份意思,似乎從未回到這裡吃過一次念念不忘的東西?
是這些年太忙了,沒空過來,還是有其他的原因呢?
而這些會幾分私的話語,平常人聽過就算了,但是對於陸塵,卻是很容易就察覺到其中的微妙不妥之。只是按理說,宋文姬不會不知道陸塵的份以及這些話語的疑點,但還是這樣說了,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陸塵沉默了片刻,卻並沒有回答宋文姬關於好吃不好吃的話,而是對笑了一下,道:“看來你今天的心不錯啊,最近有什麼好事嗎?”
“哪有什麼好事,壞事爛事破事一大堆才對啊。”宋文姬歎了口氣,用勺子舀了一點湯水,也沒喝到裡,似乎有些怕燙,在碗中轉了兩下,道,“前幾日山上聽雨樓那件事,你知道了嗎?”
“嗯,那天晚上我也過去了,就在樓外邊看著。”陸塵說道。
宋文姬看了他一眼,不知為何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臉腮邊還微微紅了一下,那一刻真是豔若桃李,人心魄。有些,又有些惆悵,歎了口氣,道:“我丟臉了啊,那天晚上你都看到了嗎,我很狼狽吧?”
陸塵正道:“有點狼狽,但說到丟臉絕無此事。那件事與你無關,都是那賊作惡,他罪該萬死,你卻是無辜到牽連的。”
宋文姬目流轉,似晶瑩寶石閃爍芒,倒也沒有那種小兒傷心流淚的意思,看去似乎總是在麗中更多帶著幾分英氣與堅強,很見弱的時候。
若有所思,想了想後道:“你說的有道理,可惜世事便是如此,子辱,縱然不曾失,卻也有風言風語說個不停。”看著陸塵,問道:“這幾日間,你曾聽說過有關於我的那些傳言麼?”
陸塵默然,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那樣的流言,說實話,他確實是聽到了的,在這個男為尊的修行界中,對一個麗子並且在那種晚上衫破損的模樣來說,自然便會有人腦大開,自行想象出許多事、景象出來。
在這些事上,陸塵有時候覺得修士與凡人其實並沒有任何區別。
他沒有說話,宋文姬便自然知道了答案,聳了聳肩,倒也沒有特別生氣的樣子,只是微笑著說道:“不過看起來你是不信的啊,那可不錯。像你這樣的人很了,我謝謝你。”
陸塵擺了擺手,道:“我要是真信了那些胡話才是蠢。”
宋文姬明眸凝視著他,面上神似乎有些複雜,過了一會後,忽然開口對陸塵問道:“聽說你很早以前,是一個浮雲司中的影子出?”
陸塵心中微微一凜,但面上神不變,點頭道:“確實如此。”
宋文姬看起來似乎有些慨歎息,道:“能夠從一介無人知曉的影子,到如今為浮雲司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真君弟子,你的經曆當真可以說是一段傳說了。”
“不過是有幾分運氣罷了。”陸塵輕描淡寫地說著,然後向看了一眼,微笑著說道,“好好的,你怎麼突然對我的過去興趣了?”
宋文姬不說話了。
這個抑而沉的清晨,這條熱鬧的凡人街巷裡,他們坐在人群中的破舊的桌椅上,如同一對平凡的人間夫妻。他們相對而視,面平靜,周圍的人們似乎也沒有察覺什麼,用那些煙火氣掩蓋了他們眼中的淡淡厲。
※※※
“做一個影子……是什麼覺?”
宋文姬白皙如玉的手指,拎著那只白瓷小勺,在面前的餛飩碗裡轉著。在瓷勺與碗壁輕輕撞發出清脆的聲音裡,湯氣已不如之前那般滾燙,還有白煙嫋嫋升起,讓的臉看上去仿佛有些模糊。
陸塵心想到了現在,好像還沒有吃上一口餛飩。
沉了片刻後,陸塵說道:“大概是吃不香,睡不好吧,天天都在害怕,心總是懸著,總是覺得也許下一刻,自己就會被人一刀捅死,或者被一群人圍攻抓住,然後再盡折磨的死掉。”
宋文姬手指上的作停頓了一下,在那片輕薄的白氣裡,抬起頭向陸塵看了看,過了一會,輕聲道:“那滋味不好吧?”
“是不好過啊,所以,後來我選擇了自己用刀捅死了別人。”陸塵略帶自嘲地說著,然後起自己的一只手掌,自嘲地笑道,“你看,這上頭染過的。”
忽然,白氣中宋文姬的手忽然穿了過來,握住了陸塵的手。
陸塵面上神一僵,幾乎是下意識地子往後一,目卻沒有看宋文姬,而是向自己子四周附近掃視而去,一淩厲之意在他子周圍瞬間鋪開,隨即又消散而去。
“我沒人埋伏在這裡殺你。”宋文姬說道,“畢竟你是天瀾真君最心也是唯一的弟子,要是你出了事,沒人能當得起那位的憤怒,哪怕是我也不行,到了那時,怕是連我義父都護不住我了。”
陸塵笑了一下,道:“看來我還是有一個好靠山啊。”
宋文姬目略顯迷離,看著自己手中抓著的那只手掌,這個男人的皮毫不細膩,手傳來的是糙堅實的覺,仿佛已經握慣了兵刃刀斧,但不知為何,卻並沒有想象中的腥氣。
“影子不好當的啊……”幽幽地又說了一句。
陸塵看著不說話。
然後,果然又說了下去,似有幾分慨,又有幾分輕蔑,道:“可惜有的人,還是絞盡腦要做呢。”
陸塵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面上的笑容緩緩散了去,容間也有了幾分冷意。
宋文姬卻好像並不在意,松開了手,但陸塵卻突然翻過手掌,一下子抓住了纖細白皙、弱無骨般的手掌。
宋文姬抬眼向他看來,眼波盈盈如水。
陸塵與對視了一會,面上的寒霜漸漸退了去,又過了片刻,他松開手,溫和地道:“快吃早點吧,不然就該冷了。”
宋文姬低頭看了那碗餛飩一眼,用手指拎著勺子舀著喝了一口湯,卻是搖了搖頭,面漠然,站起來,道:“不好吃了,小時候的那種滋味,再也沒有了。”
說著,丟下勺子,轉走去,沒過多久,就離開了這條溫暖熱鬧,但在修道中人眼中看來卻似乎帶著幾分低賤平凡的小巷,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