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忙拉起他的手，試探他的脈搏，脈搏同樣微弱，但那微弱的跳足以令泣不聲。

曾以為自己這輩子的眼淚都在這七天流幹了，可是此時此刻，像個失而複得的孩子又哭又笑，瘋了一般抱了蒼白的男子。

從未像這一刻這般謝蒼天，謝謝它將最寶貴的東西歸還給。

……

慕容靜姍的離開似乎開啟了分別的開關，這幾日赫連燕北也準備啟程回大梁，當初他應東方淩風的求助帶兵前來，已是給了極大的麵子，他畢竟是大梁的太子，這個時候若是留在冷夜，大梁隨時都會麵臨戰的局麵。他必須要盡快回到大梁去，順道去一趟南城關，將赫連昭玉帶回國。

東方淩雲和東方淩風的傷勢也都穩定下來，以他二人的份，久留冷夜委實不妥，這幾日他們也要離開襄城。

他們離城的前一日，沐千華在宮中設宴，為他們餞別，偌大的亭臺中，隻有他們四人，宮人們將菜肴端上來後，便按照沐千華的吩咐遠遠地退開了。

沐千華道：“看著我們四人，我忽然覺得，是緣分使然。”

赫連燕北笑了笑：“可不是，當初你嫁到暗夜去，淩風便料到你會被拒婚，故而同我一起安排了後麵的事，接你王府。其實當初淩風曾考慮，一切結束後，讓你我聯姻，讓我以商人的份來暗夜也是希我能和你早日培養。不過……”

說著他意味深長地瞥了東方淩雲一眼：“不過孤沒想到，還是被人截了胡。”

東方淩雲斜了他一眼：“蕭兒注定是我的妻子，你也隻能想想了，不，想想也不行。”

看著他難得小家子氣的一麵，沐千華啼笑皆非。

看向赫連燕北：“太子殿下這玩笑開得連你自己都不信吧，殿下對我並沒有兒私，你我之間，做個朋友尚可，若是真的結為秦晉，恐怕也隻是一場政治聯姻罷了，和我嫁到暗夜並沒有區別不是嗎？”

聞言，赫連燕北哈哈大笑：“你這般說話倒孤傷心了，孤好歹救了你多次，你如何就肯定孤對你就沒有兒私？”

沐千華瞥了東方淩雲一眼，見他臉漸漸黑了下去，瞇著眼看向赫連燕北：“殿下慎言啊，我這有個醋壇子，一會翻了，殿下你可就要到池子裏和我們開玩笑了。”

聞言，赫連燕北肩頭一僵，看了東方淩雲一眼，哼了一聲道：“他這哪裏是醋壇子，醋缸子還差不多！你看看，你看看，這才說了幾句孤就聞道酸味兒了！東方淩雲，知道你把當眼珠子，人之糖吾之砒霜，孤對沐千華確無兒私，孤心中另有其人，你還是把心放進肚子裏，還有你那劍，也給孤收回去，吃頓飯還在這膈應人，你也不害臊。”

東方淩雲理直氣壯地瞧著他，一本正經地回了他三個字：“不害臊。”

赫連燕北被他的厚臉皮氣得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的。

一直一言不發的東方淩風注視著沐千華和東方淩雲：“如今七國戰事一即發，你們究竟打算怎麽辦，就此天各一方嗎？”

一旦戰，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也不能預料這場戰爭會持續多久，畢竟一百年前的七國戰爭一打就是近三十年。他知道，以沐千華的子，若是冷夜一日不能重振，便一日不會卸下上的擔子。

若是真的要打上數十年，沙場無且不論，便是數十年後，他們再聚，錯過的時也回不來了。

“令儀，對不起，哥哥做的一切隻是希你幸福，沒想到最後卻害得你不得不放棄自己的幸福。”東方淩風麵愧。

沐千華與東方淩雲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的，是全心全意的尊重與信賴。

“哥，這件事我和淩雲都決定好了，無論這場仗要打多久，我們都會等待對方，隻要心在一起，即便相隔甚遠，也會有再會的一日。”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你有什麽打算？”東方淩雲看向他，“你非皇族，暗夜我不可能拱手相讓，你篡位一事你我遲早要清算。”

東方淩風苦笑道：“我害死了東方震天，從你手中奪來國君之位，沒想到到頭來卻是一場空，我以為我隻是才學武功上不如你，沒想到我從來就不是父皇的兒子。眼下的形勢你我最好暫罷幹戈，暗夜可以與薑國聯手，待戰事結束，你我之間的事再置不遲。”

“其實我一直覺得疑。”沐千華道，“我們明明不是東方皓夜的兒，他也清楚地知道這一點，為何他還要安排我們宮？”

東方淩雲思忖片刻，道：“我想，父皇大約是不希紀嫣小姐的兒變無父無母的孩子流落在外吧。父皇這一生，立過一後，便是大皇兄親母，他還是太子時的原配太子妃，仁德皇後，仁德皇後還是太子妃的時候，誕下大皇兄後便落下了病，沒能等到父皇即位便去世了，仁德封號，是父皇登基後追封的。仁德皇後去世後，父皇便再沒有立後，但我兒時曾偶然看到，父皇對著清華宮中一副畫像出神，那眼神我從未見過他對後宮任何一位妃嬪流過，畫像上的子與賢妃肖似，卻比賢妃神淡漠許多，想必就是你們的生母，紀嫣小姐。

父皇想必對紀嫣小姐用極深，皇後之位一生懸空，該是為了等回心轉意。誕下的兒，父皇願意頂著輿論，瞞過天下人將你們接進宮，那幾年父皇是如何待你們的，想必你們也知道，除了皇位，給你們的，較之真正的皇子皇毫不差，還將你們過繼到賢妃名下養育長大，父皇對你們，從來是視為己出，這也是他對紀嫣小姐的補償吧。”

他對於東方皓夜這個父皇，現在想來其實了解得並不多，自他的母妃熙嬪便告訴過他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是他的父皇之前，首先是暗夜殺伐果決的國君。

他手握兵權的時候，他的母妃便被在凝霜宮中，便是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他都要有所防備，這就是國君，這世上疑心最重的人。

但是對於國公府的大小姐紀嫣，他的父皇卻有著唯一的例外。在他的記憶中，父皇對賢妃的寵與信任，總是帶著他不能理解的愫，他的目明明落在賢妃上，卻又好像不在上，後來他終於明白了，那是因為紀嫣。

紀謠肖似其姐，就是這樣一點點的聯係，也足夠被他溫對待，這勻出來的寵，是他此生對紀嫣不能完的憾。

所以他才會猜測，父皇對這雙兒格外的寬容，恐怕也是因為對沒能保護紀嫣的愧疚使然。

沐千華和東方淩風陷了沉默。

沐千華當年還沒到記事的年紀，故而對東方皓夜並沒有多印象，隻是模模糊糊地記得一些零碎的畫麵，那個君臨天下的男子將抱在懷裏輕輕地哄著。

東方淩風卻能清楚地記得孩提時期，他滿心崇拜的父皇。他拿著練了一整夜的一個字捧到他麵前，希得他一句誇讚。

他最尊敬的父皇，他一直將他當做榜樣，可原來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緣關係。

他不擇手段地奪下了皇位，然而他不是父皇的兒子，外姓的皇子，沒有資格繼承國君之位。

沐千華歎息著看了他一眼：“我知道這樣的真相對你來說太殘酷了，但是哥，你確實做錯了。握得太的東西，最後會流逝於隙間，我隻想讓你知道，你是我的親哥哥，無論你是不是暗夜的皇子，你我之間都濃於水，無論今後會發生什麽，隻要你不再濫殺無辜，我都願意你一聲哥哥。”

的話令東方淩風心中一：“令儀……”

沐千華溫和地笑了笑，看向赫連燕北：“太子殿下，冷夜和暗夜有意聯手薑國抗敵，不知大梁作何打算？”

赫連燕北蹙眉道：“大梁本是中立之國，從前也沒有開過與別國聯盟的先例，此事事關整個大梁的命運，孤還需回去與父皇商議一番再做決定。”

沐千華理解地點點頭：“無礙，此事確實事關重大，殿下慎重一些是應當的，冷夜期待大梁的回應。”

抱起石桌上的一壇桂花釀，走到池塘邊的一株海棠樹下。

“這是要埋酒？”赫連燕北饒有興致地看著。

莞爾：“這壇桂花釀是我與皇嫂一同新釀的，今日我們將它埋在這棵樹下，今日之後我們便要相隔千裏，前途漫漫，生死不知，惟願戰事早息，故人再聚，屆時我們還能一起回到這棵樹下，啟封佳釀，不醉不歸！”

“說得好！”東方淩雲上前握住的手，凝視著的雙眼，目堅毅，惟願戰事早息，故人再聚，一起回到這棵樹下，啟封佳釀，不醉不歸！”

眾人一起將這壇酒埋在樹下，封存起來。

皓月當空，一諾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