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緹愣住了。

“玗檀城還需要些時日安置妥當，這件事你可以慢慢考慮，若是你想留在城中，我也會盡力為你安排。”他在沙場馳騁多年，殺伐果決，沒想到今日不過是要留下一個子，卻讓他舌頭都快打結了，說完這句話後便逃出了這間屋子。

“哎……”公孫緹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出去。

公孫安和公孫懷夫婦的後事於破城五日後辦，公孫大人生前便清廉勤政，他們死後，公孫小姐對城中百姓也有大恩，故而他們的後事所有活下來的百姓都為之披麻戴孝，全城縞素。

公孫緹跟在三棺木後，默默拭淚，韓武等將士亦是一路跟隨，送靈到山腰土。

將士們端著酒碗澆烈酒於墳頭，這也算是將士們對這位為國為民的公孫大人的敬意了。

公孫緹跪在墓前磕頭：“爹，娘，小安，阿緹沒有辜負你們，玗檀城已經奪回來了，東嶽賊寇向冷夜投降了，你們泉下有知，就瞑目吧，以後阿緹會照顧好自己，你們不要擔心。”

公孫緹看向韓武：“大將軍，之前你提的事我這兩天已經想清楚了，我舉目無親，如今戰事頻發，獨自留下確實不便。”

“你這是答應和我回襄城了？”韓武看著。

點點頭：“今後要叨擾大將軍了。”

韓武眼中閃過一抹堅毅，袍跪在墓前，朗聲道：“公孫大人，公孫夫人，你們放心，我韓武一定會照顧好阿緹姑娘！”

話一出口，他沒覺得什麽不妥，說得坦，可在旁人聽來就好像向已逝的嶽丈提親似的，阿緹不由得有些臉紅，卻又不便提醒。

後的幾位將士聽他如此說，角不搐了兩下，若不是怕領軍法，他們現在肯定要好好笑一笑！他們的上將軍這是要開竅啊！

韓武自然不知道自己手底下的將士在暗自腹誹，對著公孫夫婦和公孫安的墳頭行過祭拜大禮後，又陪著公孫緹待了一會，天漸晚，一行人終於下山回城。

兩日後，城中事務安置妥當，從襄城送來的糧草以及新任的順天府尹也到了玗檀城，韓武的任務算是告一段落，留下一批人馬守城後，大軍拔營。

公孫緹自然是跟著隊伍離開，畢竟是子，韓武便了輛馬車，帶著馬車一路朝襄城而去。

韓武逗留玗檀城的半月，沐千華和林縝也已經出發朝信城趕去。

信城下。

沐千華吩咐林縝率領的貪狼軍從山穀包抄，暫時潛伏於山林間，不要暴蹤跡。自己則帶著連翹沿著河灘而下，悄悄靠近信城。

山穀間的溪流就如清影所說，起初進山穀的時候，溪流尚且猶如淺灘，踩著石頭便可淌過，但越是靠近信城的護城河便越是寬闊，快到信城下的時候，河流附近便已經沒了可以藏蹤跡的樹木，們必須在距離那道鐵柵欄還有數十米的地方就潛水下。

沐千華的水沒有連翹好，潛水中後便跟在後，瞧準時機將頭探出水麵呼吸，而後便立即又潛下去。

們靠近清影所說的那道鐵柵欄時，發現隙的確很小，也隻有像連翹這樣的孩，還有這樣因病弱而比尋常人消瘦的子才能勉強通過。

連翹先鑽了過去，轉來拉。

沐千華一手抓著連翹的手，一手抓著柵欄，費了些功夫，終於通過。

雖是夏天，但這護城河中的水到底有些涼，泡久了便令人覺得難。連翹帶著沐千華於一較為荒涼的橋下上岸，二人皆是渾，未免打草驚蛇，們不能隨意生火烘幹服，隻能先用帕子一臉。

“殿下，你還好嗎？”連翹怕子不住，了自己的服給裹上。

“我沒事。”

們還沒想到下一步該怎麽辦，忽然看到橋下還有人。

是兩個孩子。

“哥哥……”較小的丫頭有些害怕地躲到哥哥後，驚慌地看著們。

此時，沐千華和連翹都著男裝，渾，這般突然從水裏出來，顯然嚇壞了兩個孩子。

那年也懼怕地看著他們，生怕們是東嶽人，但同時也牢牢地護著妹妹，警惕地觀。

沐千華上前道：“你們是城中百姓嗎？”

年怔怔地著，不知該不該回答。

“不要怕，我們也是百姓，不會傷害你們的。”沐千華寬道。

連翹從懷裏拿了些吃的遞過去，卻發現都了，尷尬地看了看後，又收了回來。

們狼狽的樣子著實不像什麽壞人，那兩個孩子見們似乎不會傷害他們，便漸漸放鬆了警惕。

“你們真是尋常百姓，不是東嶽人？”年問道。

沐千華點點頭：“我們和東嶽沒有關係，你們放心。”

“你們看起來像是外地來的，城中都戒嚴了，不讓人隨意進出，你們是……”他瞧了瞧們的衫，回想起方才的場景，訝異道，“你們是順著河遊進城的？”

沐千華低聲道：“不要聲張，我們好不容易進城，不能讓東嶽發現。”

“你們進城做什麽？”年狐疑道，“東嶽占領了這裏，我阿爹阿娘想帶我們逃出去，城中所有人都想離開這裏，你們卻還費盡心思要進來。”

“別擔心，我們就是來救你們的。”連翹道。

“你們……要救我們？”那孩子一臉茫然，不解這兩個公子哥兒是不是被水淹糊塗了，城中可都是東嶽的人，這二人難不想帶著他們遊出去？

連翹剛要說話，被沐千華攔住了，對那兩個孩子道：“你們隻需要知道我們不會害你們就好。”

知道，現在就算對這兩個孩子說了他們也不一定能理解們要做的事，當務之急是先融城中，伺機而。

“哥哥，他們好像沒有說謊……”丫頭從年後怯生生地探出了頭，打量著沐千華和連翹，“他們都了，阿娘說過，這樣會害病的……”

年想了想，對們道：“你們跟我來。”

他牽著妹妹，帶著沐千華和連翹小心翼翼地穿過七扭八拐的巷子，推門進了一間藥鋪。

這間鋪子顯然已經不在營業了，兵荒馬的，生意難做，再說還要防著東嶽呢。

年一進屋便喚：“阿爹阿娘！我和晚晚回來了！”

石青的簾子被掀開，從屋中走出一對夫婦，他們看到兒帶了人回來，皆是一臉愕然：“阿仲，晚晚，你們怎麽領了人回家？”

晚晚上前抱住婦人的腰，聲道：“阿娘，他們是從河裏爬上來的，都了，阿娘說過，會害病的。”

“阿仲，你說。”男子看向自己的兒子。

名喚阿仲的年解釋道：“阿爹，他們不像壞人，說是外地來的，和東嶽沒有關係。”

“你這孩子，好人壞人難不還寫在臉上了？”男子警惕地打量著沐千華和連翹，“你們是什麽人？為何會在這裏？”

沐千華和連翹麵麵相覷，最後道：“先生，此不便說話，若你願聽解釋，我自會詳盡說與你聽。”

那婦人心腸些，見沐千華目真誠，便扯了扯自家相公：“當家的，他們人都了，容他們換裳，我去熬點薑湯，有什麽事坐下來談不遲。”

“夫人……”男子歎了口氣，點點頭，對沐千華道，“既然如此你們先進屋換幹裳吧。”

“多謝先生，多謝夫人。”沐千華激道。

婦人進屋給他們尋了兩件裳：“這裏有一套我年輕時的服還有一套給晚晚做的新，你們將就著穿吧。”

見捧了子裝束來，沐千華微微訝異：“夫人怎知我們是……”

婦人掩一笑：“同是子，我又是跟著老爺行醫的，第一眼沒瞧出來，多瞧幾眼自然就明白，你們快換裳吧，莫要凍著了。”

將放下，關上門出去了。

沐千華和連翹再一次站在大堂中時已經恢複了兒裝，那男子到沒有多大驚訝的，想來是婦人與他說了，倒是那兩個孩子，雙雙吃了一驚。

“原來不是兩個哥哥，是姐姐啊……”晚晚驚奇地看著們。

的目落在沐千華上，有些挪不開視線，即便穿著布麻，依舊遮掩不住上的華貴氣韻，烏黑的長發隻用一木簪束住，卻給人一種仿佛簪著世上最華貴的首飾的錯覺，更不必說素淨的容貌依舊有著令人為之呼吸一滯的。

這樣一個芳華灼灼的子為何會出現在信城這麽危險的地方？

沐千華貴為冷夜長公主，原不必向平頭百姓行禮，但依舊對這戶人家欠了欠聲，算是激他們出援手。

“我姓沐，閨名千華，這是我的丫頭，名喚連翹。”沐千華道。

冷夜長公主的名諱在冷夜也並不是人人都知道的，那對夫婦一時間也沒有反應過來眼前的人是何等尊貴，隻當是帶著丫鬟出門的哪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