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間從皇後之位到尼姑庵裏帶發修行的尼姑，雲端到泥沼的落差，打擊得現在麵無，誦經時的眼神也充滿了絕。

樓朔走到後的時候，渾然未覺。

“宋小姐。”略帶低沉的聲音從後傳來，宋婉婉吃了一驚，手中的佛珠也停了下來。

回過頭，站在門邊的男子著一襲紫直裰，後是清清冷冷的月，仿佛披著一層輕紗的謫仙，屋中搖曳的燭照亮了一張令人驚歎的玉，沉澱在他上的氣韻是宋婉婉從未見過的。

而他，竟然認得。

“你是……”

樓朔冷冷地看著他，平素裏無論如何，眼中都會帶著一分笑意的人，這一刻的目卻染上了濃重的秋霜一般：“我是誰不重要，我隻想問你，當年瑾玉公主到底是怎麽死的。”

此人竟然是齊明月的故人，宋婉婉倒是有些意外，端端看了看樓朔，皺了皺眉：“你莫不是樓朔？”

樓朔擰眉：“你認得我？”

宋婉婉淒笑：“我是與瑾玉一同宮的，聽提起過曾在道法世家認識的‘阿朔哥哥’，你既然站在這裏，我會落得如此下場，恐怕就是出自你的手筆吧。”

“是怎麽死的，說！”樓朔已然沒了耐心，上前一步掐住了的脖子。

“咳咳！……”宋婉婉畢竟是一介流，怎麽可能掙男子的鉗製，登時不上來氣，急急地瞪著他，樓朔意識到自己過火了，稍稍鬆開了一些。宋婉婉緩了緩，勾起角看著他，“沒錯，齊明月是我殺的，那個小賤人口口聲聲說不會同我爭，可是那有什麽用？是長齊的公主，陛下便是再不待見，也不會冷落，我費盡心思才有了兒子，可居然懷孕了！若是誕下皇子，我的兒子就沒有希為太子！我爭不過！什麽都不用做，即使心中的人不是陛下，陛下一樣疼寵！因為是長齊的公主！”

樓朔的肩頭狠狠一。

宋婉婉提起當年，笑意更加淒楚：“你一定不知道吧，在來北晉之前，就患有心疾，這件事沒有告訴任何人除了和一起進宮的我，那天夜裏，我引發了的心疾，親眼看著倒在榻上，痛苦不堪的樣子……”

樓朔的手不由自主地收，宋婉婉被他掐得險些暈過去，但眼中卻沒有半分悔意，這後宮的子啊，終其一生都在勾心鬥角，什麽姐妹，什麽朋友，當麵親熱，背後算計的還在數嗎？能走到現在，心腸早已了。

關於齊明月的心疾，樓朔確實不知，從宋婉婉口中得知當年的真相時，他亦是震驚。猶記得在世家時，齊明月的子卻是有時會不爽利，大夫瞧過後，漸漸地會轉好，也從不對他說有心疾之事，沒想到這病卻了害死的一把利刃。

當年在華慶宮中，宋婉婉看著齊明月捂著心口蜷在榻上，聽著殺死的理由，眼中並沒有意料中的驚恐或是痛恨，隻是白著臉一瞬不瞬地看著。

問，齊明月，你已經死到臨頭，看在我們一同宮的份上，你若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隻要不威脅到我的孩子，我倒是可以幫你達。

這時候的齊明月，沒有問為什麽不顧姐妹之，也沒有責備心狠手辣，說，宋姐姐，我不喜歡這裏，也不喜歡陛下，我不怕死，你殺了我，我就能解了，我隻想拜托你一件事……

“有什麽心願未了？”聽到這裏，樓朔著急地追問。

宋婉婉似笑非笑地迎上他的目，朱微啟，緩緩道：“說，不怕死，願意死，想讓我幫給一個人帶句話，那個人的名字，樓朔。”

樓朔子一震，臉發白：“說了什麽？”

“齊明月要我轉告你，當年在道法世家的六年，是最開心的六年，如果重來一次，希，能和阿朔哥哥遠走高飛，舉案齊眉。”

遠走高飛，舉案齊眉，這一生所求，不過如是。

樓朔的臉白得沒了，宋婉婉看著他慢慢站了起來，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山廟，好像這世間的一切都再與他無關。

大梁國師府。

樓朔已經整整三日沒有上朝了，告病府中，連赫連濯譴來的太醫都給轟了出去，這幾日，赫連濯的子越發地不好了，就連前線的捷報都不能讓他好轉一些，長期浸酒，他的早已虧空，全靠藥吊著一口氣，朝堂之事盡數由赫連燕北代理，大梁朝野暗地裏都看出來了，這國君怕是不久，就要換人了。

赫連燕北一腳踹開國師府的大門時，見到的，便是坐在園子裏沒日沒夜酗酒的樓朔。短短數日，自從他見過宋婉婉後回來，就了這幅樣子，哪裏還有從前清雅謫仙的樣子，哪裏還像那個道法世家心栽培的大梁國師。

據府上下人說，他已經喝了三天三夜了，府上的酒都被他喝完了，三天三夜，他就重複著喝了吐，吐了再喝的循環，時而放聲大笑，時而嚎啕大哭，這模樣嚇壞了所有人。

“殿下，您快勸勸國師大人吧，再這樣下去，人非得喝沒了不可……”管家焦慮道。

“你先下去。”赫連燕北遣退管家後上前，一把奪了樓朔手中的酒壇摔在一邊，將渾酒氣的他提起來，“樓朔，你搞什麽名堂！”

被他突如其來地一吼，樓朔似乎清醒了一些，看了他一眼：“太子殿下你怎麽在這？……”

這人還真好意思問？！赫連燕北道：“你整日在府裏喝酒，父皇那邊都快瞞不下去了你知不知道？！”

“與我何幹！大不了就治我一個欺君之罪，拉出去砍了就是！”樓朔一把推開他，又要去撈酒壇。

赫連燕北訝異於他為何會變這樣：“宋婉婉對你說了什麽？”

“不過說了些我當年的錯事。”樓朔慘笑，他這樣，哪裏像是一件普通的錯事，“太子殿下，陛下的況最多還有七日了，你榮登大寶之日，別忘了你我的約定。”

這等大逆不道的話若是被旁人聽了，定是要大做文章的，但赫連燕北清楚，他並沒有胡言語。這幾日他雖沒有出朝堂，但朝堂之事他卻清楚，尤其是赫連濯的狀況。

赫連燕北道：“放心，孤答應你的事，自然會兌現，孤坐上皇位的那一日，便是還你自由之之時。”

聞言樓朔大笑：“好！我這一生欠世家的已經還清了，剩下的，就是欠的，欠我自己的債了……”

“”是誰，他並沒有說明，但通過這一次離間北晉和長齊的計謀和他對瑾玉公主的了解，赫連燕北也猜的出。

“別再喝了，父皇想見你，你見不見？”赫連燕北道。

樓朔緩緩放下酒杯，杯角在石塊上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一如他決絕的回應：“不見。”

如今的他，再也不想到任何束縛。

赫連燕北離開了，他呆呆地倚在假山石上著天上的雲卷雲舒，許是醉意襲來，他竟然看到了當年的齊明月，及笄之年的充滿了朝氣，站在世家府中的木槿花林裏，團團的木槿在周綻放，笑彎了眼，耍俏似的喚他一聲“阿朔哥哥”。

那個子，早已不在他邊。

不過沒關係了，的仇他已經替報了，不久之後，他就會去找……

就如樓朔所言，七日後，大梁國君赫連濯終於沒挨過這一夜，用千年人參吊著的一口氣終是斷了。

國君駕崩，舉國縞素，太子赫連燕北在朝野擁護下登基，這時候朝堂上下才清楚地意識到，朝中文武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時候，已然過了先帝在世時的舊勢力，太子的人已經布滿朝堂。

赫連燕北登基後，冊封昭玉公主為長公主，封號端靜，罷免了國師樓朔，貶為庶民，分離其與道法世家的關係。新國君的這一做法令許多人到奇怪，既然要貶謫國師，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從道法世家將其分離？

然，眾人的對此訝異還沒有過去，前往國師府的林軍回來複命，傳達了一個噩耗——國師樓朔，今晨已在雲霄亭中自盡，他手邊倒著一杯喝完的鴆酒，手中握著一支紫檀玉蝴蝶簪。

生前權勢滔天的人，選擇的死法卻是如此的安靜。

聽到這個消息，赫連燕北心中歎惋，他與樓朔的約定是在他登基之日還他自由，原以為他會選擇遠走高飛，重新開始生活，沒想到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活著的打算。

早在瑾玉公主齊明月死的那一日，真正的樓朔也跟著去了，這些年他忍辱負重，為的隻不過是替查明真相。

他曾是道法世家心培養的人中翹楚，曾是大梁呼風喚雨的國師，然而當他閉上雙眼的那一刻，他終於隻是樓朔。

樓朔自盡的消息傳來時，赫連昭玉也在場，同樣沒想到那人會自盡，一時之間，之前想好的嘲笑他的輕蔑之詞，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兒裏，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

赫連燕北揮了揮手：“傳朕旨意，將他的首安葬在長齊邱玉山下。”

長齊國，邱玉山，是當年瑾玉公主長眠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