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在此之前駱敬之面對左時還有一懈怠和僥幸，那麼在聽到這個肯定回答的時候，這一懈怠和僥幸都煙消云散了,他仿佛被卷了一場戰爭。

這場戰爭本來是他一個人的,可是現在,突然間有了對手。

長安從店里出來，看到兩個男人面對面站著,像是剛剛談了什麼，現在卻都不說話了。駱敬之臉一陣紅一陣白，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忍不住問：“敬之……你沒事吧？”

他搖頭,回頭看了看,突然用力抓住的手,啞聲道：“我們回去。”

長安搞不清狀況，被他拉著走,匆匆回朝左時揮手說再見。

他也揮了揮手,角牽出一點笑意，等他們消失在街角,那一點笑意也跟著看不見了。

…

長安坐進駱敬之的車里,意識到他的車修好了,剛想開口問一句，他就俯過來，兩人的距離忽然只有一掌的距離。

愣了一下，他說：“把安全帶系好。”

的放松下來，任由他幫系好安全帶，溫馴一如從前。

“為什麼那麼晚了還不回家？你爸媽都很擔心你。”

長安也知道自己不對，囁嚅道：“左時帶我放煙花，太開心就忘了時間。”

連手機也放在包包里沒有隨帶，玩到那麼晚都沒給家里打電話，爸媽肯定是著急的。

駱敬之不想責備，但聽提起左時，又正襟危坐道：“你不要再跟這個人來往，對你沒有好。”

長安不解：“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因為他來歷不明，太危險。”他頭疼得更厲害了，沒力氣解釋更多，“總之今晚這樣的事，我不希再有下次。你坐好，我要開車了。”

到長安家樓下的時候，駱敬之關了車空調，還是覺得悶得很，全乏力幾乎不想彈。出于醫生的敏，他了自己的額頭，如果覺沒錯的話，他應該在發燒。

昨晚輾轉反側，不僅是沒睡好，還著涼冒了。

“你先上去。”他對長安道，“跟爸媽說，我今晚回我們自己家去住。”

“敬之？”

“我不是要躲開你。”他不知怎麼的，又跟解釋起來，“我冒了，不想傳染給你們。”

和爸爸，都是家里免疫力低下的人，他拖著病回去，很容易就讓他們也跟著生病。倒不如分開來，也省得兩個人在同一屋檐下，連覺都睡不安穩。

長安一驚：“冒？很難嗎，我上去拿藥給你！”

他拉住的手不讓去，搖頭道：“冒藥家里也有，我自己會吃，你不要管了。上樓去，你爸媽都在等你。”

他無力地靠在座椅上，手心也是燙的，長安的心都揪起來，另一只上他手背，堅定地說：“我陪你回去。”

“都說了，你不要管……”

“可是你生病了！”長安很著急，“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跑下車，蹬蹬跑上臺階往樓上去。不一會兒就下來，手還胡往背包里塞著藥，陳玉姣也跟在后下來了。

“媽……”他有氣無力地了一聲，“您怎麼也下來了？”

“長安說你病了，我不放心你這樣開車回去。怎麼樣，發燒發得高不高？”陳玉姣從駕駛座那頭的車窗探手了他的額頭，“要不去醫院吧？”

駱敬之搖頭：“不用麻煩，我吃點藥就行了。”

他剛從醫院出來，實在不想那麼快就回去。說真的，他討厭醫院那種特殊的氣味和單一的調，即使是有做醫者的天賦，但很多時候他都想不起當初為什麼要選擇學醫。

可能是為了向寡母證明自己吧，一直覺得做醫生法這樣的職業才夠面。然而到頭來改嫁迎來人生第二春，小心翼翼守著另一個家庭，跟他這個兒子反而疏遠了。不在同一城市，逢年過節也只是打通電話問候一聲，跟陌生人沒什麼兩樣。

他生病，還得以前的師母、現在名義上的丈母娘來噓寒問暖。

陳玉姣拗不過他，抬眼看了看，長安的擔憂還是全都寫在臉上。嘆口氣，把駱敬之從駕駛座下來，自己開車送他和長安回家去。

“本來以為過年一家人團聚可以輕松一下了，沒想到你還是這麼忙。忙也要注意啊，你這孩子，就是太要強了。”陳玉姣兀自嘆著，也不在意坐在后排的人有沒有聽進去。

剛才長安慌慌張張地跑回來，語無倫次地說他生病了要獨自回兩人的小家住時，就大致明白了，他是不想把病菌過給家里的一老一。

駱敬之從認識開始就一聲師母，這孩子心地是好的，又細心周到，不然他們也不會把長安托付給他照顧。

只是他有時候太固執太要強也太理了一些，不夠世故，不夠。生病的時候恰恰是人最脆弱和需要關懷的時候，他想的竟然是一個人躲起來，而不是讓長安這個做妻子的陪在邊。

駱敬之昏昏沉沉的，很多事無力反駁，也沒法解釋。到了地方，他讓長安跟媽媽一起回家去，長安不肯，陳玉姣也就聽的，讓留下來陪他。

長安不懂照顧人，自己都還需要別人照顧，所以陳玉姣特意對代了，藥怎麼吃、理退燒怎麼作，最后千叮嚀萬囑咐，病加重就要去醫院。

兩人很久沒在自己這個小家里共過，上一回還是長安傷那一次，駱敬之也是后來才發現床單沾了，卷起來扔掉了，想起就心悸。

卻暫時忘了那些不愉快，照媽媽代的，給他腋下墊了冰袋，又用溫水浸巾搭在他額頭上。

他看著忙進忙出，真的像個小妻子，心頓時復雜起來。

“不用忙了，坐著休息一會兒，我已經吃了藥，等下藥效起來了，溫就會下去的。”

長安坐立難安：“我不累，我想照顧你。”

“不用照顧，我自己就是醫生，能治好別人，就能治好自己。”

長安這回卻不聽他的，一會兒覺得冰袋不夠涼了給他拿去換，一會兒又嫌水冷了，重新打一盆來放在旁邊。

他覺得看起來似乎特別張，晃得他頭更暈了，不得不冷著臉說：“這麼怕我死嗎？冒發燒這種小病還不至于要人命。”

“不，你不會死的。”連忙阻止他說出這種不吉利的話，“我只是……不想你變得跟我一樣。”

駱敬之怔了一下，剛剛才順暢一點的呼吸仿佛又變得沉重，口像被什麼給住了。

“你害怕？”

“嗯。”放在膝上的雙手了，“你變我這樣，就不能當醫生了。”

不僅是不能當醫生，或許還會被人嘲笑、戲弄，不再能做他想做的那個自己。

記得很清楚，大人們無數次跟說起過，就是小時候發了一場高燒，好了之后就變得癡癡傻傻了。偶發的悲劇還會不會在其他人上重演不知道，只是害怕，想要盡最大的努力去阻止這樣的事發生。

的手被握住，旁的人想要說點什麼，卻說不出來，只朝對面的房間一努下，說：“我沒事，你先去休息一下，我不舒服再你。”

應該是藥效上來了，他全的流速都在加快，每寸皮都在發熱，像是被重墜著一直在下沉。他覺得應該跟再說點什麼的，然而閉上眼睛，腦海里卻浮現出那紙兩人都簽過名的離婚協議書。

他很好，一向都很生病的，這大過年的突然來勢洶洶地病這麼一場，到底是因為什麼？是因為他們離婚，還是因為高薇？

今天早些時候在高薇的公寓樓下，他就已經覺到不舒服了，最后卻是到了長安面前，才變本加厲地發作出來，還要來照顧他。

這一夜兩個人仍然睡得不安穩，第二天長安眼下都有了黑眼圈，但駱敬之的溫是退下去了。他完全清醒過來已經快到中午，聽到門口有人說話，然后長安就端了湯煮的面條進來。

“媽媽送來的，說你醒了肯定很，吃這個對好。”

湯還很燙，面條還沒結塊，看來是剛煮好就趕送過來了。

駱敬之坐起來，覺還有一點頭重腳輕，用手撐住額頭，低頭坐在床邊說：“幫我謝謝你媽媽，讓不要忙了，我隨便吃點就行。”

“嗯。”長安答應，卻還是把湯碗推給他。

碗里飄著的油花黃澄澄的，很香。他又想起離婚協議書來，魘住似的，開口道：“長安。”

“唔？”長安本來已經走出去，聽到他的聲音，又折回來，“敬之，你我嗎？”

“嗯，我今天舒服多了。等我病好了……我們好好談一談。”

“談什麼？”

“我要想一想，等我病好以后再說。”

長安歪著腦袋倚在門邊想了想說：“好，那你要快點好起來。”

忘了傷心，也不覺得委屈，一心只希他能真的快點好起來。

唯一到抱歉的，是跟左時說好要再從家里帶好吃的去給他，可是因為要照顧敬之的病，沒法兌現承諾。

學會了在不能履約時事先給對方打電話，左時很平靜地說沒關系，讓好好照顧駱敬之，他們節后再見。

長安心里有淡淡的失落，竟有些企盼著春節假期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