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左時……”

“長安, 像以前那樣我就可以。”他發覺了，如今他總是會打咯噔, 這是他曾傷的證據——許親近, 又立馬將推遠，讓無所適從。

大概就像他們面對彼此時那樣, 充滿矛盾, 無安放。

“左大哥。”終于像回到過去那樣，心里也平靜下來, 說，“我沒有忘記你。”

左時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你說，你走了, 過一段時間, 我就會忘記你, 可我沒有。”

不僅忘不了，反而越是思念，就越是清晰地想起。

無法描述那種思念有多深，甚至在歐洲那些自以為離他很近的地方都下意識地找過他。

左時傾, 雙手在前握，盡可能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你沒忘, 那是因為時間還不夠久。”

幾個月而已, 等過上幾年, 十幾年, 就會明白, 他也不過是生命中的過客。

長安固執地搖頭：“不會, 我不會忘記。”

當年黎一面之緣，也記了三年，從來不曾忘記。

“記得也沒有用，我對你的好是騙你的。長安，我告訴過你，所有的人活著都有自己的目的，所有人對你的好都是有對價的，你會信任和依賴對你好的人，但那不是，不意味著你們就會在一起，明白嗎？”

他知道不明白，于是打比方道：“就像你用一杯咖啡謝嚴冬帶給你的果，你他嗎，你們會在一起嗎？”

長安拼命搖頭：“不，那不一樣的！”

對嚴冬，對其他任何人的善意所懷有的激，都跟對他的不一樣啊！

左時見急得要哭了，只得站起來：“時間不早了，回房間休息吧，別讓你媽媽著急。”

他有點后悔，早知又會惹傷心，他那天就不該借車給閔婕，不該出現在長安面前，更不該留下來繼續這段行程。

他們之間隔著太多東西，可偏偏又不懂。

第二天一早，左時就離開了，坐船回到碼頭，吉普車還泊在原，他坐上駕駛座，沿著來時的路往回開。

他們目前在瑪瑙斯最大的客戶是一家貿易公司，他跟閔婕他們在公司駐地都有宿舍，算是一個基地，離瑪瑙斯市區還有點距離。

沒想到才開了一半路程，就接到閔婕的來電：“喂，我說你怎麼大清早就走了，招呼也不打？你知不知道長安都病倒了，這是相思病吧，你也不管。”

左時蹙眉頭：“別開這種玩笑，我回去還有事。”

“我不是開玩笑。”閔婕語氣里著無奈和焦急，“長安發燒了，雖然帶著藥，但保險起見，我們還是打算送去醫院，你來不來？”

掛斷電話，左時駕著黑的吉普車在路面上打了一個流星旋，朝瑪瑙斯市區的方向駛去。

別的事，他都可以起心腸不理，唯有生病發燒這一件事……對長安來說這種記憶太特殊了，會發自心地到害怕。

而且在西，發熱也許還意味著某些烈的傳染疾病，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

長安躺在醫院病床上輸，額頭上放了降溫，安安靜靜的，看起來是睡著了。

左時拉住閔婕問：“好好的突然發燒，醫生怎麼說？”

“好像有點急腸胃炎，也不是很確定，但不算是突然了，你不覺得從第一天見面就不太舒服嗎？”

中國人常說的水土不服，也是這麼個癥狀，在國旅行要是遇上了不見得這麼張，現在不是在南麼？就總忍不住往可怕的那些疾病去想。

閔婕拍拍他：“別太擔心了，頭疼腦熱誰都會有的。有時候真是心病，你多陪陪，緒好了，就康復得快。”

左時瞥了一眼坐在不遠的陳玉姣，問道：“媽媽還好嗎？”

“表面看還還好，但心里肯定很著急。不過我覺得媽媽很堅強，不然也不會教出這麼好的兒。”

這時恰好有醫生過來，左時就上前向醫生問況。他從簡單的葡萄牙語切換到英語對話，但醫生幾乎不太會說英文，說了半天也還是不能確定長安的狀況到底怎麼樣。

他心里焦慮，只問長安什麼時候能退燒，對方也不是很肯定，只說輸結束后況也許會改善。

他已經很久沒這樣焦灼而彷徨過。他曾經對的關懷備至是帶著目的和欺騙的分，可也是真正用了心的，怎麼這回反而疏忽了？

或許他是真的不該走？昨晚一番懇談，回去是不是又胡思想了？夜里睡不安穩，才發出健康警報？

他倚在墻邊想了很多，長安輸快結束的時候醒過來了，陳玉姣和閔婕都進去看，他卻站在門外沒有。

溫下來之后，長安神稍微好了些，但到了傍晚時，溫又重新升上去了，這樣反反復復的，加之上吐下瀉的癥狀，一直持續了兩天。

陳玉姣急得直抹淚，左時讓閔婕陪去休息，自己在病房守著。

半夜長安偶然醒來，覺到輸那只手被人輕輕握在手心，本來冰冰涼的皮也沒那麼冷了。

左時松開的手，問：“醒了？要不要喝點水？”

點頭：“能不能，把床升起來一點？”

躺了兩天，覺得都有點不像自己的了。

左時幫把床頭的位置升高，躺靠在床上，臉上還有發燒后留下的紅暈，卻微微發白，有點虛弱地說：“我以為你走了。”

“你病了，我不能走，我會在這里陪你。”

“真好，那我希我的病永遠都不好。”

“胡說。”他斥責，出真正生氣的表。

長安笑了笑：“我是不是病得很嚴重？”

“急腸胃炎，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病，很快就能出院了。”

“爸爸……以前也是這樣。”不怪胡思想，眼下一點力氣都沒有，吃什麼都吐，這個樣子倒真有點像殷奉良生前病得最嚴重時的樣子。

“不一樣，癥狀很像，但完全不一樣。”左時重新握住的手，“你不想趕好起來嗎？好起來，還可以繼續旅行。”

目黯淡下去：“不了，我想回家。”

人在最脆弱的時候，只想回到最安全和溫暖的地方，尤其是，又要回自己的那個殼。

“長安，你看著我。”左時把的手背在臉頰，“等你病好了，你想去任何地方，我都陪你去。”

指尖的溫暖傳遞到心里，仿佛有什麼被點燃了——長安眼眸漸漸亮起來：“真的？”

“真的。”

他答得太干脆，長安狐疑地看著他：“真的……不會騙我嗎？”是不是為了讓乖乖吃藥打針才故意許下這樣的承諾？

左時笑了笑：“不騙你。”

“我想看什麼都陪我一起嗎？”

“嗯，你想看什麼？”

“我想看紅海豚。”自從知道有這麼可的生，連做夢都夢到。

“好，我陪你坐船去看。”

“還有十幾米的那種大鴕鳥。”

“嗯。還有嗎？”真的這麼喜歡？

“還有咖啡樹，很多很多咖啡樹。”咖啡種植園，也向往。

他說過的話，提到的那些有意思的地方，都記在心里。

他點頭，默默地把兩人握著的手松開，換做兩個小指纏在一起：“一言為定，你要快點好起來。病好了，我才能陪你去。”

“好。”看著兩人纏的手指，覺得像在夢里，即使是夢也仍不舍得他走，“給我講個故事，好不好？”

“你想聽什麼？”

“什麼都可以。”

“那個瓷料小兔子的故事不想聽了？”

“你講的我都想聽。”

他給蓋好薄被，把床頭調到合適的位置，讓重新躺下去：“你先閉上眼睛。”

聽話地閉眼，他的手到額頭的皮，熱度已經退下去很多，今晚過去或許就會好的。

“有一個小孩兒在公園里哭，因為弄丟了心的洋娃娃布里奇達，非常傷心。恰好有一位卡夫卡的紳士每天都到這個公園散步，遇見了。其實這時候他自己已經患重病，但還是提出要幫找到那只洋娃娃，并約好第二天在公園見面。”

他聲音很輕，卻帶著男聲線特殊的磁。他低頭看長安，沒有睜眼，腦袋微微偏向他坐的方向，好像還在期待后續。

“當然，他沒有找到布里奇達，但他帶來了一封信，并讀給這個小孩聽：艾希，請不要為我哭泣。我已踏上了周游世界的路。我會寫信給你，告訴你我在路上的經歷。這是以洋娃娃的名義寫的信，而且是第一封，此后還有第二封、第三封……每天都有，持續了三個星期。

“信是卡夫卡寫的，他是洋娃娃的郵差，其實也充當了洋娃娃本人。每當他和小孩相遇，他都會把這些心編寫的信件讀給聽，講述心娃娃的奇妙經歷。小孩的悲傷漸漸被了。

“在最后一次面的時候，卡夫卡拿出一只洋娃娃。它和丟掉的那只相比有明顯不同。娃娃上附了封信，上面寫道：旅行改變了我的模樣……”

一個關于謊言的故事。然而故事到這里，長安已經又睡著了，病房里可以聽到均勻的呼吸聲。

左時的手掌重新覆上的額頭，將那些微的發撥開，出額際那個小小的桃子尖，輕輕娑著，終于俯將親吻印在那里。